

第2章
我頓時心軟下來,看著她委屈的樣子一陣心疼。
章錦出生後一直是我帶著長大的,直到十年前我失蹤。
這十年我沒在她身邊本就十分愧疚,如今隻想多多彌補她,自然是無有不允。
「那我過去陪你住兩天再回來?」
章錦自然沒有意見,拉著我就要往章宅去。
一路上她都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章華就跟在身後聽著,偶爾附和她兩句。
一派溫馨和樂之象。
4
章宅很大,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讓人應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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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沒心思去欣賞,低著頭一直在走神。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匪夷所思,這會兒冷靜下來細想,隻覺得處處都透著詭異。
這世上真的有人打個盹就能到十年後嗎?
我想到這抬頭去看章華。
他太冷靜了,對我穿越十年的事好像並不關心,也並不驚訝,甚至……
有些冷淡。
他是知道什麼?
「阿姐,你晚上同我一起住吧。」章錦問的是我,看向的卻是章華。
我自然是沒意見。
章華也沒意見:「你們商量好就行,我還有事就先去忙了。」
章華走得幹淨果斷,我試探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我才繼續陪著章錦吃東西,隻是這一桌子美味佳餚突然變得有些寡淡無味。
「阿錦,你十年前醒來時真的沒看到姐姐嗎?」我裝作闲聊的樣子問著章錦,「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章錦聞言歪頭皺眉看著我:「我也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醒來就不見姐姐了,我一直哭一直找,後來在外面碰到有幾個相熟的叔叔嬸嬸抱著我哄……」
話剛問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了。
當年章錦就隻有五歲,能記得什麼?
問她這些隻會讓她難過。
我趕緊安撫章錦,將話題引到章華身上。
「阿姐,你別怪阿兄。」章錦以為我是怪章華提前離席,放下碗筷揮退下人耐心解釋,「這些年叔父,也就是阿兄的親生父親身體不好,章家全靠阿兄一人撐著,大事小情都要他過問,他也很辛苦。」
「朝中,陛下對他也很是倚重,他整日都在忙,不是不陪你。」
我點點頭,笑了起來:「你既喚章家主為叔父,可見章家對你很是不錯了。」
章錦有些難為情,半天才扭捏地問道:「叔父這些年待我猶如親女,在我心中他和父親差不多,不過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爹娘,阿姐你不會介意吧?」
我失笑:「傻孩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章家養你十年,讓你錦衣玉食,呼奴喚婢,你若是毫無感激之情,那我才是真的會介意。」
「我和爹娘隻希望你過得好。」
章錦頓時淚眼盈盈,撲進我的懷裡,低聲啜泣:「姐姐,我也希望你過得好,你好嗎?」
我沒回答,隻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都快嫁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也不知道章錦要嫁的人到底如何,回頭得問問章華才行。
我從前從沒想過讓章錦嫁個多富貴的人家,隻希望她嫁個自己喜歡的人。
如今她要嫁進皇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章華所說,是她自願的。
良久,章錦從我懷裡抬頭,抽噎著問:「我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我想了想,用四個字概括:「愛哭,貪吃。」
許是從記事起就沒有父母陪伴的緣故,幼時的章錦很是黏人,找不到人就會哭個不停。
不僅如此,她還甚是貪吃,遇到自己愛吃的,一定要吃膩了才罷休。
有時候我怕她吃多了對身子不好,會讓她定時定量吃,她便委屈地去找章華撒潑打滾。
而章華向來心軟,又慣著她,大多數時候都會背著我偷偷給她吃。
章錦聽我說起這些十分懊惱:「阿兄每次都說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讓我告訴你,沒想到他自己倒是嘴不嚴!」
我低頭輕笑:「他不說我也知道。」
說說笑笑一下午,眼看近黃昏,我拉住了支使下人的章錦:「章家主和夫人是長輩,我既然要在這住幾天,合該去拜見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叔母早年亡故,叔父如今在養病,平時基本不見人。」章錦說著笑了笑,「這樣吧,我們先用膳,我打發人過去問問,要是叔父方便的話,晚點我就陪你一起去。」
話音落下,章錦就招手叫來婢女吩咐兩句。
婢女動作很快,不過兩刻鍾就回來了:「家主說身子難受,今日就不見阿繁姑娘了,讓阿繁姑娘安心住下就是。」
章錦笑道:「阿姐這下可放心了?等叔父身體好些了我再帶阿姐去拜見。」
我含笑應下。
章錦喝了丫鬟端來的甜羹,轉身高興地拿了婚服換上。
正紅色的婚服穿在少女身上,端莊中帶著靈動。
真真是絕代佳人。
「好看。」我拉住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能看到你穿上嫁衣,送你出嫁,也算了了姐姐的一番心願。」
章錦被誇了,笑容就沒停過。
等她換下婚服已是月上柳梢頭,估摸著是累了,倒在床上就睡。
我拿了筆墨紙砚想要將章錦今日穿著婚服的樣子畫下來,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可今日實在是太累了,畫了沒一會兒就困得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5
「阿繁,阿繁……」
誰?誰在叫我?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可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那縹緲的聲音帶著惆悵從四面八方響起。
「阿繁,你回去了,可別忘了我。」
「你答應過我的,要找到我,送我回家,可不能食言。」
你是誰?我想要問她,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繁,阿繁……」
「阿姐!阿姐!」
少女溫軟的聲音取代了那惆悵的聲音,將我從夢中拉出來,一睜眼就見章錦笑盈盈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我坐直身體,隻覺頭痛難忍,夢境中那人說的話似乎還在我的耳邊不停回蕩。
「你回去了,可別忘了我。」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失蹤和這個說話的人有關?
送她回家又是什麼意思?
「阿姐你怎麼趴在桌上睡了?快起來,咱們出去逛逛。」章錦坐在旁邊,拉著我的手晃不停。
我揉揉眉心,想讓自己快些回神。
「逛?去哪兒逛?」
章錦撅著嘴:「哪兒逛都行,隻要和阿姐在一起就行。」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好,咱們一起。」
章錦高興地拿了外衣給我披上,順手來摸我的額頭:「阿姐臉色好像不太好,是哪兒不舒服嗎?」
「昨天就看你臉色難看,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突然看到妹妹長這麼大了,被嚇的。」
我剛醒過神,隨口回道:「是我最近胃口不好,你又病了,我忙著照顧你,自然就……」
話說一半我趕緊閉上嘴,安慰章錦:「沒事的,估計是太累了,過幾天就好了。」
章錦心生愧疚:「阿姐,不然我們不去了吧?改天再去。」
我趕緊起身去洗漱。
「不用改天,我沒事,我也想出去逛逛呢。」
章錦還想說什麼,卻見有侍女捧著匣子進來。
「姑娘,郎君讓人送了首飾過來,說是給阿繁姑娘的。」
「快拿來我看看。」章錦高興地接過匣子打開,「嗯?怎麼都是珍珠的?」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兩個匣子,一個裡面裝的是些鑲了珍珠的釵環,另一個裡面則是沒鑲制的珍珠,拇指大的珍珠顆顆大小均勻,圓潤飽滿。
我拿了一顆放在手中,觸感如絲綢的珍珠在陽光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暈,璀璨又迷人。
「阿姐,我來給你戴!」
章錦興奮地挑了一根流蘇釵,拿在手上晃啊晃。
我將珍珠放回去,抬手撫上隻用木簪挽好的簡單發髻:「不用了,我這樣就挺好了。」
章錦推著我到銅鏡前坐下,拿著流蘇釵在發髻上比劃。
「不行,不能辜負阿兄的一片心意,也不能拒絕這麼好看的釵子!」
我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人略微蒼白的面容,耳邊章錦的聲音突然開始模糊,另一道渾厚的聲音逐漸清晰,將我拉到章繁十五歲那年的中秋節。
6
少年章華將紅豆木簪插在章繁發髻上,面紅耳赤地誇道:「很好看。」
章繁噗哧笑起來,走到銅鏡前看了又看:「你別說,確實挺好看的,難為你做了這麼多天。」
章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章繁撇撇嘴,有點驕傲:「這家裡就沒我不知道的事。」
章華撓撓頭,小聲說道:「我現在沒什麼錢,隻能送我自己做的木簪給你當誕辰禮,等我以後賺錢了,給你買更好的,你喜歡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章繁坐在銅鏡前,有心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喜歡珍珠,珍珠簪子,珍珠釵子,珍珠璎珞,要又大又圓的珍珠!」
章華笑得越發燦爛:「好,等日後我有錢了,給你買珍珠的釵環首飾,再給你用珍珠做衣裳,做帳子。」
章繁聽了笑得前仰後合:「阿鳳,你這樣說好像話本子裡的臭男人,隻會說好話哄人高興!」
章華急了,賭咒發誓說自己不是臭男人。
「阿姐,很好看。」
伴隨著章錦的聲音,畫面天旋地轉,多年前的銅鏡與如今的銅鏡重合,鏡中人眉間紅痣被發髻上的珍珠發飾襯得越發鮮豔。
我微微低頭,鏡中人也低頭,惹得流蘇輕輕晃動,別有一番風情,卻讓我生出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就好像鏡中人不是我……
我抬手撫上自己的臉,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阿姐,我們快走吧。」
章錦著急忙慌地催促,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應了一聲,將桌上的木簪拿起,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插在發髻上。
章錦鬧著要騎馬去,我隻能一個人上了馬車,哪知簾子一掀開,就對上了章華的目光。
我愣了,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進還是不該進。
章華倒是淡定:「今日正好無事,我跟你們一起去,上來吧。」
我硬著頭皮上車,局促地坐在他旁邊,任由沉默籠罩著整個車廂。
我垂頭絞盡腦汁,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那個……」我小心地開口,「你回到章家後感覺怎麼樣?」
章華思索片刻,吐出兩個字:「不好。」
嗯?
這話怎麼接?
問哪兒不好?好像不太禮貌啊……
我果斷換了個問題。
「你當年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失蹤的?」
7
章華閉眼答道:「我從徽州回京才知,一個月。」
我在心裡絕望嘆氣。
就算當年我失蹤真的有蹊蹺,一個月啊,黃花菜都涼了。
眼看著車廂內的氣氛再次冷凝,我費盡心思找話說。
「從前住在平安巷時,我聽周圍人說章家有個大姑娘,應該是你姐姐吧?我還沒見過呢,你和她相處得怎麼樣?」
章華睜眼看我,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幽幽道:「她剛及笄那年就仙逝了。」
笑意僵在臉上,我有些後悔。
早知道當年就應該聽那些嬸子將話說完,我這是隻聽了半截嗎?
「咳咳。」我慌張地掩飾尷尬,「那……你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車廂中再次陷入沉默,我手揪著衣袖胡思亂想,不會又說錯話了吧?
章華嘆了口氣,無奈答道:「還有兩位兄長,也都早早夭折了。」
我閉上眼,感覺懸著的心終於落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稀碎。
我在心裡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你是為什麼到了徽州?」
我不S心地繼續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