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夫君高中探花回鄉祭祖,我為照顧生病的幼妹留在家中,可隻是打個盹的功夫,幼妹卻失蹤了。
我遍尋不得,隻能在天亮時分到官府報案。
登記的小吏看我半晌,突然從後院搬來一籮筐我的畫像。
「我說怎麼瞧著姑娘眼熟,原來你就是十年前失蹤的阿繁姑娘啊!」
我看著自己泛黃的畫像,在小吏激動的話語中才明白,原來打個盹已是十年過去了。
1
「不能吧。」我面上的笑容十分勉強,「你是不是同我說笑的?」
小吏的話委實太過駭人,讓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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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吏已是興奮得紅了眼,SS地盯著我,像是生怕我跑了一般。
「阿繁姑娘,我怎會說笑,我已經讓人去章宅報信了,咱們衙門離章宅不遠,想必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難道我是失憶了?還是有什麼奇遇?亦或者誰跟我玩笑的?
我撫著額頭,想的全是昨晚的事。
昨晚我一直在照顧年僅五歲的妹妹章錦,她高熱反復,我不敢離開一步,連煎藥都在屋裡。
直到戌時末她退熱了,我方松口氣,坐在旁邊小憩。
但等我再睜眼,家中一切如舊,床鋪幹淨整潔,隻是章錦不見了!
「妹妹……」想到來這的目的,我匆忙問道,「那我妹妹呢,她還病著……她有沒有事?」
如果真如小吏所說現在已是十年後,那當年隻有五歲的章錦後來怎麼樣了?
她醒來沒看到我?我明明一直在家,從未離開啊。
想到這我有些頭暈,腦海中也是一片混亂。
「你妹妹啊,她馬上就要做皇後了!」
「皇後?還沒從茫然和震驚中回過神的我愣住了。」
「章錦性子跳脫,最喜新鮮,做了皇後就要長久地生活在深宮之中,她怎會同意……」
「不對,我妹妹為什麼會做皇後?」我反應過來急切詢問,「我們家隻是普通人家,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我的父親在徽州隻是一位普通的秀才,一輩子靠教書為生。」
「父親去世後,我和夫君章華帶著年幼的章錦來到京城求生。」
「京城居,大不易,我們手中雖有點積蓄,但也要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平時開支都是靠章華賣畫抄書和我接繡活維持。」
「就算章華中了探花入仕為官,可京中那麼多貴族官宦之家,這皇後之位怎會輪到章錦頭上?」
「普通人家?」小吏笑了,「怎會是普通人家,你妹妹的族兄可是章丞相的獨子,如今的吏部天官,陛下跟前的紅人呢!」
「我袖中的手一抖,聲音發顫:『族兄?哪個族兄?叫什麼名字?』」
「叫章華啊。」
小吏說起這個就開始滔滔不絕:「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提十年前,就是熙寧二十六年的殿試了,章丞相在大殿上一眼就看到了當時的章尚書,覺得他很像自己丟失的兒子。」
「後來著人一查,沒想到還真是自己兒子,你說這巧不巧?」
「更巧的是,章尚書丟失的那二十年竟然陰差陽錯養在徽州章家的旁支家中,徽州章家那可是章丞相的老家,這算不算燈下黑……」
小吏的話還在繼續,我已無心去聽。
章華居然是丞相的兒子,所以章錦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被選為皇後的嗎?
那章錦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疑問盤旋在腦海中,理不清,解不開。
不等我多想,外面就傳來嘈雜的聲音,夾雜著一句高喊:「章尚書來了!」
2
我沒想到再次見到章華會是在官府。
會是在十年後。
由下人引進來的貴公子一身華服,頭戴玉冠,眉眼凌厲,鬢生白發,舉手投足間盡顯身居高位的威嚴與矜貴。
看著他,我有片刻的恍惚。
明明幾天前他才中了探花,拉著我又哭又笑,說沒有辜負長輩的期望。
而我們昨日剛分別,我將他送到門口,叮囑他回鄉路上一定要小心,早日回來。
於我而言才一天時間而已,怎麼就天翻地覆了?
小吏激動地上前行禮,很是諂媚:「章尚書,你看看這是你要找的阿繁姑娘沒錯吧?」
章華的目光從進門開始就落在我身上,滿是審視。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雙始終沒有任何波瀾的眸子在對上我的目光時驟然暗了兩分。
「是我要找的人。」章華的聲音中帶出幾分疲憊。
小吏笑得更高興,壓抑著興奮點頭哈腰:「尚書大人十年前為了找阿繁姑娘懸賞萬兩黃金,當時可謂是轟動京城,如今你總算找到人了,真是苦盡甘來,小的在這裡恭喜你了!」
恭喜是假,要賞才是真。
「管家,一會兒將賞金給他。」章華語氣輕飄飄的,好像給出去的不是萬兩黃金,而隻是幾個銅板。
年邁的管家躬身應是。
我在旁聽得咋舌,從前我們一家人生活拮據,一個銅板都要算計著花。
可現在他是丞相獨子,氏族顯貴之後,缺什麼都不會缺錢。
章華上前兩步,目光在我臉上看了又看,半晌才道:「走吧,阿繁,我帶你回去。」
我糾結半晌還是跟在他身後出了縣衙。
如今我還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兩眼一抹黑,唯一熟悉的就是章華,隻能跟著他走。
縣衙門口正停著寶馬香車,成群的奴僕侍立在旁,侍衛騎著高頭大馬在前後護送。
我看得眼暈,這排場堪比皇家出行的儀仗了吧。
我沉默地跟在章華身後,謝絕了下人的服侍,自己爬上馬車。
簾子放下,馬車裡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那個……」我躊躇半晌問道,「不知阿錦可還好?」
「都好。」提到章錦,章華的笑容中多了幾分寵溺,「一入宮門深似海,能在進宮前看到你回來,她應該會開心的。」
「今日公主叫她進宮說話去了,不然定會同我一起去接你的。」
我含笑點頭,抬頭看著已過而立之年的章華,這個年紀本該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多白發呢?
想來,他過得也不好吧,大家族裡多的是不得已和無可奈何。
心中的疑問到底沒問出口,我低下頭沉默起來。
章華像是看透我心中所想一般,自嘲道:「我在你心裡是會拿妹妹去換前程富貴的人嗎?」
「放心吧,阿錦是自願的,她七歲就進宮給公主做伴讀,與當今陛下青梅竹馬,兩人情投意合。」
被人拆穿心中所想,我尷尬地笑笑,強行辯解:「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擔心阿錦。」
這話實在虛偽又沒什麼說服力,我索性閉嘴了。
車廂內再次陷入安靜,誰也沒有再開口。
等馬車停下已是一刻鍾過去,在下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頭一看,隻見朱門之上的牌匾寫著兩個蒼勁有力的字——章宅。
「這……」我看著眼前的宅子,看向章華,「這是你現在的……家?」
章華目光微沉:「我現在住這兒。」
「挺好的。」我幹巴巴地誇了一句,「很漂亮。」
「不過我還是回平安巷吧,這高門大戶規矩多,我也住不習慣。」
話音落下,我又想起來已是十年後了。
「宅子還賃著吧?」
京城的宅子我們當年自然是買不起的,隻能租賃。
章華沒拒絕也沒答應:「我買下來了,但那邊沒打掃。」
「沒事,我自己打掃一下就行。」
「一會兒阿錦回來肯定要見你,住這邊吧,方便。」
「讓她去平安巷見我也是一樣的,反正也沒幾步路。」
章華凝視我半晌,最終還是妥協了:「我送你過去。」
這次我沒再拒絕,率先轉身往平安巷去。
平安巷和章宅其實就隔了一條街,但這條街卻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一邊是畫棟朱簾,一邊是柴米油鹽,人間百態莫過於此。
和章華並肩走進平安巷時,我不由得想到了早逝的父母。
母親生章錦時落下病根,吃了好些藥都不見好,短短幾月就離世了。
父親受不了打擊,自此一病不起。
臨終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章錦,他膝下無子,害怕自己S後族中叔伯惦記家財而對我們不利,便讓我們在他S後搬來京中居住。
平安巷的宅子就是父親當時託了一位在京的好友賃的。
他說京城的章家是我們的本家,雖說早已出了五服,但日後若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上門去,看在同姓同宗的份上,人家興許能幫上一把。
想到這,我嘆了口氣。
他要是知道,有一天我的夫君會成為本家的郎君,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心情。
想到這些往事,我免不了心中難受。
行至小院門口,我伸手推開虛掩的門,踱步進去。
久未住人的小院意外地幹淨,院角的桂花樹已隱有香味,樹下的秋千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屋內陳設一如往昔,並沒有什麼變化。
「這挺幹淨的啊。」我在屋裡轉悠了一圈,「和以前一模一樣。」
章華負手跟在我身旁,眸光幽深:「我一直留著這個宅子,想著有一天我的妻子能回來。」
我臉上的笑容到底維持不住了,心中升起些委屈。
明明我什麼都沒做,怎麼就過去十年了?
如今翻天覆地的變化,讓我如何接受呢?
我愛的人,這十年又是怎麼過來的呢?
「阿繁,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我抬眸看向他。
錦衣華服,玉冠金帶也掩飾不住他身上的沉沉暮氣。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章華眼中含淚:「吾妻不在,何談安好?」
這話讓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
3
「阿兄……」
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我心中一松,隻聽門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急切。
「阿兄,聽說找到我姐姐了,別又是赝品,你千萬別被騙了!」
我從窗戶看出去,正見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少女提著裙擺跑進院子,眉頭微蹙,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擔憂。
是阿錦嗎?
我幾步走出裡屋,與急匆匆進來的少女撞了個滿懷。
「你……」
章錦的話剛出口就說不下去了,眼中寫滿了震驚。
我下意識抬手撫上自己的臉。
對他們而言是十年過去,但對我不過是一晚上罷了,這張臉自然沒什麼變化。
「姐姐?」章錦試探地開口,「是你嗎?」
我點點頭,看著眼前的少女卻有些不敢認。
章華是變老了,勉強能接受。
妹妹卻是一夜間從五歲變成了十五歲,實在是有點接受不了。
想來章錦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她後退兩步,震驚變成了驚恐。
章華踱步出來,聲音清冷:「阿錦,這就是你阿姐。」
章錦顯然不信,幾次想要反駁,但看到我的臉後又將話咽了下去。
氣氛陡然僵住,我隻能主動將自己經歷的再跟章錦說了一遍,她半信半疑,又湊近了仔細看我的臉。
我站著沒動,任由她上手摸了個遍。
「你真是我阿姐!」章錦小臉上多了幾分笑,「真神奇,怎麼會有這樣的奇遇?你真的一點都沒變。」
我看著她,柔聲道:「我看著你都不敢認,沒想到我的妹妹長大了居然這麼漂亮。」
章錦羞澀地笑笑,挽著我的手開始說說笑笑。
倒是章華在旁安靜地坐著沒說話。
不知不覺已是午時過半,章錦放下茶盞,柔聲道:「阿姐,你陪我回章宅吧,這兒很久沒住人了。」
「這兒就挺好的,我就住這兒。」我不太想去那個所謂的章宅。
隻有這裡才是我的家。
章錦不依,靠過來撒嬌:「我想讓阿姐看看我的嫁衣,之前不太合身讓人拿去改了,今日剛送過來呢。」
「況且日後我進宮了,想要見你就沒那麼容易了,我這麼多年沒見著你,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