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回答讓我意外,隻覺得有些許離譜。或許這就是個凡人,和我的想法自然是大不相同。
雪停那日,小白帶著我去江小姐的婚宴。
算算日子是要春來,外頭回暖不少。馬車一路顛簸,我趴在小白腿上停了一路的嘈雜,幾乎睡著。
江小姐嫁的是珲春她們那日說的探花郎,聽阿榮嘴碎說漏過,說江小姐和他算是一見鍾情。
探花郎也算爭氣,考了功名後當即求了聖旨賜婚,江小姐也一時成了城裡諸多未嫁姑娘的羨慕對象。
當年的天之驕子如今坐在這馬車裡閉目養神,叫我看不出他的喜悲。
凡人事少管。
我剛換了個睡覺姿勢,馬車便停了。阿榮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說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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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被扶下了馬車,他重又坐上了四輪小車,用袍子蓋住了腿。我照例往他腿上一趴,於是阿榮就這麼推著我們去了。
時辰尚不算晚,堪堪隻有些紅霞沾了遠處的天。待天色晚下來時,我被一陣鞭炮聲吵醒,接著是一陣敲敲打打,抬起眼皮的時候,眾人都站起來了。
小白被前頭的人擋住,我也一同被擋住了視線,吵吵鬧鬧裡,光聽見禮官唱詞。
我瞧著小白一副坦然模樣,怕也是知道此生無緣,就此放下了。
蹭一頓席,吃得我滿嘴是油,心滿意足。
這幾日我身心舒暢,元氣恢復不少,想來再有些時候,便無須再食五谷,隻消潛心修煉,便能早早歸位。
江小姐婚禮過後,小白看起來心情大好,不再成日裡躲在屋子裡,倒是願意出門隨便逛一逛了。
雪融開春時,老夫人又在明裡暗裡撮合趙嫣和小白。
當時我趴在窗邊看桃花,隻聽得小白忽然沉聲說不願意,接著便是趙嫣怒氣衝衝跑了進來,紅著臉質問小白為什麼諸般不願。
「趙嫣,你我不曾情投意合,又是何苦要綁在一塊兒呢?」小白皺著眉,本就白的臉如今更是難看,「況且我如今是這個樣子,娶了你豈不是要平白耽誤你。」
我觀望著,忽地趙嫣一抬手,纖纖玉指就指向了我,「你是不是被這狐狸精迷了眼?玉墜子你向來寶貴,為了這狐狸你也願意給。如今諸般不願娶我,是不是也因為這畜牲?」
凡人吵架,殃及狐狸。
矛頭平白轉向了我,也是將我嚇了一跳。趙嫣掏出玉墜子,抬手就朝我腦袋砸過來。
小白掙扎著站了起來,重重朝地上一摔。
我被這場面著實嚇了一跳,等我躲開砸過來的玉墜子時,小白已經狼狽趴在了地上,連著那個墜子也碎了一地。
老夫人驚叫著喊人,趙嫣也愣在了原處。我趕忙跳到小白面前。
他很是狼狽。似乎是痛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一張臉也變得有些紅。
忽地有什麼在我眼前閃過,不由得我反應,我的狐狸腦袋便如同被人劈開似的疼起來,沒等我吱哇亂叫兩聲,小白的手便搭了上來。
「皎兒?皎兒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都有氣無力,連手也還在顫抖著。
我忍了忍疼痛,搖了搖頭。
烏泱泱進來一群人,將小白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瞧著地上碎了的玉墜子,無故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我也不知道是何時睡過去的,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屋裡隻點了一盞燈,小白躺在床榻,呼吸平穩,睡得安詳。
我鬼使神差要伸出爪子碰一碰他的臉,可等我把手放在他臉上時,我才後知後覺不太對勁。
是的,本該放在他臉上的是白絨絨的狐狸爪子,可如今我看到的卻是手。
五個指頭那樣的手。
我被嚇了一跳,一驚一乍間坐了起來。
小白迷蒙睜開眼睛,隻是一瞬間,眼睛當即瞪大了。
「噓,是我,皎兒。」
小白似乎是被嚇了一跳,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他的臉漲得通紅,你你你了半天沒說成一句話。
「怎麼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是嗎?」
珲春在外頭敲了敲門,喊了句少爺便推門進來,小白忽地撐著手坐起來,一伸手攬住我就往被子裡帶。
「少爺醒了嗎?可有哪裡不舒服的?」
「我有些乏了,你滅了燈出去吧。」
門重又被關上,小白背著身,試探片刻後才開口對我說話,「你……你為何不穿衣物?」
嗯?
我伸手摸了摸,忽然就愣怔了。
還好之前沒進來過人,如今我人形初成,可不就是未著寸縷,放浪形骸模樣。
我趕忙一把扯過被子裹了,冷靜下來細想拈訣。
小白一直背著身一動不敢動,待我衣裳上身,拍了拍他,告訴他好了,他才敢試探著轉過來。
不說他,就連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如今是隻狐狸妖,卻也是我的意識,讓我這個樣子,確實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
小白再三向我確認才敢轉過頭來,卻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又把頭低了下去,「你真的是皎兒?」
我點了點頭,抬手摸了摸鼻子,「是我啊。」
他總算敢抬頭來看我的臉,愣著神看了許久。
我抬起手,憑空拿了面鏡子,小白還是被嚇了一跳,反應讓我覺得有些好笑。
還沒等我開口調侃兩句,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便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突然化出人形我也有些驚訝,可我沒想到的是,如今這張臉和我從前的樣子別無二致。
異樣的情緒支配著我的情緒,忽然我就落下了眼淚。
「皎兒是怎麼了?」小白見我落淚,也沒顧得上尷尬,開口便問。
我抬手擦了擦眼淚,笑了笑道,「修成人形著實不易,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小白人傻,我說了他就信了,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為著繼續躲在他屋子裡,我重又化成了狐狸,卷著他的大氅睡到了椅子上。
榻上的小白並未睡去,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目光一直看著我。凡夫俗子沒見過如此美人,一時間愣神也實屬正常。
我沾沾自喜地睡去,心下的打算又變了些。
自打知道我是女狐狸之後,小白對我就不必從前親昵了。雖說不再抱我在懷裡,倒是吃食上也沒怠慢過我什麼。常常是對我有求必應,甚至還打算給我做些衣裳。
「皎兒最近怎麼不愛吃東西呢?」小白看著趴在桌上如同大爺一樣的我,眼中甚是擔憂。
雖是能化出人形,可我到底怕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成日裡也還是變成狐狸,不說來去自如,就算有什麼突發Q況,我也好躲藏。
「我要成仙,成仙你知道吧,是要洗滌塵世汙濁。我雖是不吃,但你可看不到,我有在吸食天地靈氣。」
小白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沒再繼續問。
恰逢珲春進來,我忙噤聲沒再繼續嘮叨。
「少爺,那匠人來送玉墜子了,說是補不起來了。」
珲春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將盒子捧了過來。小白嘴硬,故作輕松說是沒什麼大礙,我看得分明,他是很落寞。
我起身扭著尾巴走了過去,玉墜子碎了好幾塊放在裡邊。那匠人說得沒錯,是補不起來,碎成這樣還能補起來的話,那真是有鬼了。
小白將盒子蓋上,小心翼翼收了起來。又輕聲讓珲春下去,於是屋子裡又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這玉墜子對你很重要嗎?」我端坐在桌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小白點了點頭,「我打小就帶著,母親去世前告訴我,是有個老道士給的,不過我沒見過。」小白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這玉墜子什麼來頭,可我總得帶著,要是離了身,總覺得心裡不安。」
我聽不明白,但也知道,這玉墜子對他很重要。
趙嫣給他要時,他給了,就為了不讓我變成狐毛圍脖,說到底,這玉墜子碎了和我還是有莫大的關系。
「你拿來,我能補起來。」
小白遲疑了一下,「這會影響你成仙嗎?」
自然會。
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靈力,整個玉墜子就白幹大半年。要是放在一起,也不過是我眨眨眼睛的芝麻小事。
「我可是狐狸妖,會點奇門異術可是很正常的。」
小白半信半疑地將盒子打開,我抬起狐狸爪子,心中拈訣。
許久過去了,那玉墜子還是躺在那裡,依舊是碎成幾塊的樣子。小白以為要費些時間,隻是看看玉墜子又看看我,不作聲。
我舔了舔嘴巴,又試了幾次。
一直到我急得狐狸毛都要炸了,那玉墜子還是那個樣子,一動不動。
「小,小白,這玉墜子怕是有些來頭。」我放下爪子有點心虛,「怕不是哪個仙人給的,我有點拿捏不了。」
小白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毛腦袋,「沒事啦,碎了就碎了吧,緣分該它碎。」
我心裡還是愧疚,可我明明使盡渾身解數,那玉墜子還是無動於衷。從前我覺得玉墜子靈力充沛,可能真說不準,當真是哪位仙家的東西。
小白一直安慰我,可他將玉墜子收起來的時候明明是失落的。
沒等我再內疚,珲春和阿榮就著急上火地來了。
我下了一個激靈,轉頭就瞧見珲春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淚。
「少爺,五老爺來了,要將老夫人趕出去。」
我不知道五老爺是何許人,隻看阿榮一臉為難和珲春哭得不能自已的樣子,便猜想這不是什麼好事。
小白臉色大變,氣得快直接站起來。
等我跟著去到前院,兩撥人亂糟糟混在一起,原本井井有條的院子裡,早成了一片狼藉。
「住手!都給我住手!」老夫人用拐杖使勁杵著地,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趙嫣見小白趕來,雖說還有些不快,但還是小心過來扶著,怕小白又摔了。
「五叔,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白皺著眉頭,臉色也不太好看。
「幹什麼?自然是回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說話的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樣子,見小白坐在四輪小車上,眼底的不屑甚是明顯。
「你爹S得早,你如今又是這麼個樣子,白家要是再交給你,豈不是遲早要亡?」
「白明譯你好大的膽子!我如今還沒S呢,哪輪得到你放肆!」老夫人氣急,拿著拐杖就往白明譯頭上招呼。
沒等有人攔,老夫人就摔在了地上。
我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前院頓時亂做了一團。丫頭的哭喊聲,東西的打雜聲,還有小白叫祖母的聲音。
我左躲右閃才勉強沒被人一腳踩S。小白往前一縱,趴在了老夫人身旁,我急忙跟了過去。
老夫人臉色極差,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白明譯叫停了人,喊人將老夫人抬了進去,小白著急,卻被白明譯一腳踹開。
「小白!」情急之下,我驚呼出聲,小白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將我撈在了懷裡。
「這狐狸精會說話?」
已經晚了,白明譯聽見了,他走過來拽住了小白的手,要把我拽出去。
丫鬟小廝已經被瞎的不清,沒人敢上前來。小白SS不松手,白明譯一腳踹在他心口,將他踹得吐了口血。
「皎兒快跑,別被人抓住了。」
他的血粘在了我的背上,我還沒開口說話,他就將我扔了出去。
「給我抓住這狐狸精!」白明譯一聲令下,卻是沒人敢上前。
我化成人形,憑空抄了掃帚,狠狠打了白明譯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