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子裡的驚叫聲一陣大過一陣,不少膽子小的還暈了過去。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這裡,隻是上前拽了小白,「小白,你跟我走吧。」
小白搖了搖頭,「祖母還在裡邊,我不能走,皎兒快走吧,他們要是抓住了你,會S了你的。」
我知道眼下是帶不走小白了,如今我靈力不足,再打下去隻怕真走不了了。
「國安寺,你記得,我在那裡。」
白明譯帶了人拿了家伙圍了過來,我掃帚一揮,打倒了一片。趁著他們分神的空擋,變成狐狸溜了出去。
身後的喊打喊罵聲音越來越小,我回頭瞧了瞧,白家是越來越遠了。
我心裡擔憂小白,跑的時候也沒注意腳下,一身也沾了不少泥水。背後還有小白吐出來的血,我不禁開始擔憂。我這一暴露,小白或許是不會太好。世人見精怪,避如猛虎,大多恨不得S之而後快,小白和我如此親近,隻怕少不了議論紛紛。
我在國安寺附近溜達了三日,都沒見到小白或是小白身邊的人來。
Advertisement
第四日的時候,我看見了熟人。
江小姐旁邊跟了那個探花郎,我跟著小白去過婚宴,是記得他們的。她很著急,似乎是有急事。我心裡疑惑,遲疑了片刻還是上前去了。
如今我化作人形,江小姐並未見過我,隻是看了我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江小姐是在找一隻狐狸嗎?」我開口問道。
她先是被嚇了一跳,探花郎旋即擋在了她面前,生怕我出手傷人。
「你,你是那隻狐狸?」
江小姐有些驚魂未定。
我點了點頭。
「白家老夫人去了,白家如今是白五爺掌權。他們說玉衡被妖孽纏身,要將他燒S在白老夫人墳前。」江小姐說得有些著急,說到一半還是探花郎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穩了穩心神。
我隻覺得腦袋裡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不穩。
「是阿榮來託我給你報信的,玉衡是不讓告訴你的,你要是有辦法救他,一定要快點趕回去。」
我沒等她說完,隻抬腳就往白家去。
白家已經一片花白,雖說我和老夫人隻是見過幾次,但到底還是小白的祖母,我看著滿院子的白綢,心裡多少有些鬱結。
我躲著走的,沒人發現我。可當我把白家都快找過來時,還是找不到小白。天上的太陽晃著我的眼睛,我的心裡也逐漸著急起來。
路過柴房時,我敏銳地捕捉到裡邊一聲嗚咽。
我推開門進去,趙嫣赫然躺在那裡。她被綁著又堵住了嘴,和往日裡囂張跋扈的樣子大相徑庭。她睜開眼,瞧見是我,還是嚇得抖了抖。
給趙嫣松了綁,她下意識怕得直往後縮。我沒有辦法,隻能好言好語安慰她,「我不會傷害你,你知不知道小白在哪裡,要是去晚了,小白就沒命了。」
趙嫣定了定心神,自己拿掉了塞在嘴裡的布塊,「他們,他們要用桃木燒S表哥。」
「你到底是說在哪裡啊。」我拽住她的衣領,恨不得拍她一巴掌。
「我帶你去,我帶你去,快,快走!」她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應是綁了太久的緣故,要不是我扶著她,她差點要摔個跟頭。
我偷了匹馬,帶著趙嫣一路趕,原本大亮的天頓時陰沉沉的,風呼呼地刮著,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趕到老夫人墓前時,我遠遠就看到被綁在桃木搭的破臺子上的小白。
他似乎已經昏S過去,臉上身上有不少鞭痕,猜想著可能是用桃木抽的。他原本白淨的衣服上用血畫了奇奇怪怪的符痕,整個人被五花大綁扔在臺子上。
四周圍了不少人,有白家的,幾個上了年紀的似乎是宗親,還有不少牛鼻子老道,穿著道袍裝神弄鬼。
我把趙嫣放在隱蔽處,吩咐她不要出聲。她應該是累了,點了點頭乖乖靠在樹邊坐著。
「可憐我大哥去得早,留下衡兒還遭了橫禍雙腿致殘,原本想著讓衡兒安安樂樂一世也就算了,沒想到狐妖當道,衡兒竟被狐妖迷了心智大開S戒,連我那年老多病的娘也沒能逃出毒手。」
白明譯當著那幾位老頭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邊哭一邊將事實抹黑,把所有的帽子都扣在了小白頭上。
有人安慰著他,似乎怕他哭S過去,還有不少人叫著,讓立馬燒S小白。
牛鼻子老道嘴裡念念有詞,桃木劍舞出了花來,我知道,我此時衝出去,白明譯的說法就會得到證實,小白一輩子也擺脫不了被狐妖迷了心智的名頭。
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S。
是他在雪地裡將奄奄一息化作狐狸的我救起來,也是他在這些日子裡維護我。
我向來有恩報恩,管不得白明譯一張嘴顛倒黑白,我隻能去把小白救下。
桃木臺子被點燃的那一刻,我飛身而上。一道雷聲在我頭上炸開,緊接著就是瓢潑大雨。
點燃的火漸漸被雨打滅,我拈訣給小白松了綁,反身背了他就要走。
「就是她!她就是狐妖!」白明譯看見是我,驚叫著搶過了牛鼻子老道的桃木劍,「快,快S了這狐妖!」
我本想給他點顏色看看,但背上的小白實在經不起折騰,我隻能躲開扔過來的黃符和桃枝,背著小白逃開。
白家的人有心追,但礙於白明譯添油加醋說我如何如何厲害,也隻是空敢叫著。牛鼻子老道們也沒多少真本事,隻是舞弄著桃木劍做做樣子。畢竟他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會妖法,誰也不想為了點銀子把命丟了。
撈了趙嫣騎了馬,借著雨勢漸漸大起來,我成功帶著人逃開了。
趙嫣送回了趙家,自會有人給她撐腰,過些安穩日子。
「你真的是狐妖嗎?」
臨走前,趙嫣大著膽子問我。
我看著她被雨水淋得實在狼狽,眯了眯眼睛,「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她看到我從狐狸變成了人,又變成了狐狸,說不是狐妖,那太扯了。
「可你今天救了表哥,在白家的時候,你也沒有害人。」
我不想讓小白繼續淋雨,隻能點了點頭,「我的確不是狐妖。」
話說完,我旋即掉轉馬頭,帶著小白離開。
「你要帶表哥去哪裡?」
趙嫣的聲音湮沒在雨裡,我沒再回她的話。
(二)
小白大病了一場。
高熱不退,囈語不斷。
我拿著臨走前從趙嫣那裡順的錢袋子,帶他住了客棧,給他找了大夫。
一連燒了三日,大夫搖了搖頭說小白可能是不行了。我求大夫再治一治,他擺了擺手,挎著藥箱一溜煙就跑了。
錢也快花光了,再過幾天老板就會趕人。我蹲在床頭看著小白,他臉色泛紅,喘氣都有些困難了。
從前的時候,我想救一個人,那就是動動手指頭的小事,如今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要救他,我這麼些日子積攢的靈力就是白幹。
凡人果然是脆弱。
靈力耗盡,我又變成了狐狸。我渾身虛弱,連說話都不能了。
我看著小白逐漸好轉,安心昏S過去。
狐狸妖果然也脆弱。
記不清是在哪裡聽八卦的時候聽過禍不單行這個事了,那個時候有師兄給我擋著,我從來沒經歷過什麼禍事。
後來受虞頌這個妖物蠱惑,我去盜西天佛連意圖救活師兄,被虞頌半路搶了佛蓮不說,還被鎮壓在梵音山,順便被告知師兄永遠回不來的事實。
那才是禍不單行,倒霉透頂
當時我以為自己就隻能永遠在梵音山下邊受刑,惡人在外逍遙快活,隻叫我有心復仇而無力回天。
隻是有一天被一道雷劈暈,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小白懷裡,他像摸狗一樣摸著我的頭,笑得很開心。
我以為我做夢了。
可當我意識到自己的意識離開了梵音山,附在一隻凍S的狐狸身上後。原本燃起來的復仇大計又碎成了渣。
如今禍不單行又上演了一回。
我仍是隻狐狸,醒過來卻是被小白護在懷裡。我能聞到他身上的藥香還沒散,也聽得見四周的謾罵聲音不絕於耳。
我回過神來細細聽著,明白過來小白是被趕出來了。
白家的事傳得快,他們都知道我是狐妖了。
我從小白懷裡探出了頭,一個爛雞蛋就在頭上炸開了。
小白用手擋著,沒讓我的頭粘上臭氣燻天的東西。
「皎兒,你總算醒過來了。」
我開不了口,隻能不安地扭著身子。
小白聽起來是大好了,說話也有力氣了。可他如今抱著我縮在牆角坐著,聽著這些鋪天蓋地的謾罵和指責,這原本不是他會經歷的。
越來越多的爛菜葉和臭雞蛋被扔過來,小白一直拍著我的頭,輕輕地說,「皎兒不怕,皎兒不要聽,皎兒不是狐妖,皎兒以後是要成仙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白被幾個膽子大的架著扔出了城,我和他一起被扔了出去,小白趴在地上,頭上臉上都沾了不少髒東西。
他還笑著看我,我被他護在懷裡,一點髒東西都沒沾上。
「皎兒,以後就我們兩人相依為命了。」
他將要S不活的我塞在了衣服裡,趴在地上,弓起身子,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往前爬著。
我的心裡震了一下。
他的心離我很近,跳得很快。他是很累的,他一直喘著粗氣。我能聽到他的衣裳在地上摩擦,我甚至恨不得馬上變成人,背著他走。
他一直往前爬,爬了不知多久。
我在他衣服裡昏過去又醒過來不知道多少次。
他爬到老夫人墳前,將我放在地上,自己掙扎著跪住磕了頭。
他的身體在顫抖,我聽見了極其細微的嗚咽聲。
小白在哭。
我想他大概是要哭一哭的,畢竟躺在裡邊的是他的祖母。是他父母去世後將他一手帶大的人。
他跪了好久,久到我又撐不住暈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天了。
我能聽見雨聲,但又很遙遠。眼睛恢復後,我瞧見些微弱的光,細看後,我瞧見小白靠在一塊石頭上。
如今我們是躲在山洞裡,他已經睡過去,面前的火應該是他好不容易生起來的。我借著火光看見他滿身的泥土,還有不少擦破的地方。他的手也被擦破了,傷口已經被泥土掩蓋,瞧不清楚顏色。
他肯定是累極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爬了多遠,爬到了哪裡。
我輕輕跳到他懷裡,到底我的狐狸毛暖和,能給他稍微驅散一點寒氣。
我的動作還是不夠輕,他還是被吵醒了。
「皎兒醒了呀。」他那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亮著光,像從前我在東海見過的最亮的夜明珠。
我拍了拍自己髒得不能再髒的衣裳,輕輕將我抱進懷裡,「下雨了,我抱著你睡吧。」
我試著發出了點聲音,我還是說不出話。
「睡吧,時候不早了。」
他給火堆裡添了些柴火,才抱著我睡去。
我沒法閉上眼睛,我一個勁吸著周遭的靈氣,希望隻是下一刻就能化成人形。我更恨不得能有從前的身體從前的神力,擺擺手就能幫他掃除所有壞人,治好他的腿,讓他重新變成那個受人景仰的世家公子。
我不能,如今我隻是隻狐狸。
我終於在五百年後的今天再一次感到崩潰。
就像五百年前在苦水河,我看著師兄被卷入落天井,我從未有過的後悔和恨意席卷心頭。後悔我學藝不精,恨我從前那些時候仰仗天賦虎頭蛇尾,恨我自己不夠強大。
就算後來我潛心修煉,能輕易盜出西天佛蓮,也早就晚了好幾百年,師兄也救不回來。
我恨我隻是一隻狐狸,連人形都化不成的狐狸。
等我終於可以化成人形的時候,小白已經帶著我去到了邺城。
半路我們遇到了一個趕著牛車的大爺,大爺把小白抱上了車,帶他進了邺城。
我和他躺在牛草裡看著後邊揚起來的一陣又一陣的塵土,覺得恍如隔世。
「我們去邺城,那裡沒人認識我,皎兒你專心修煉,早日成仙,我給人寫寫信,畫幾張畫,總歸能把日子對付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