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拖著我的人正大聲訓斥著讓我別裝暈,一把拽起我的頭發。
迷迷糊糊地,我聽著圍過來的人們嗑著瓜子議論著。
「嗨呀,看看,完咯完咯,看吧,我就說打輕點吧,這小丫頭不經打,看這樣子過會兒又得S一個咯。」
「哎喲,這回去要是再暈幾天,估計是活不成了……」
「那你說這孫嬤嬤可算白S一回咯……」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去的,醒來已經在發著高熱。
隱隱約約,我聽到門口已經有人在討論怎麼分我S後的東西,我想大罵一句,卻發現門前居然沒人,我竟然不知是燒得出現幻覺還是真的有人。
再醒來,外面卻仍然是大晴的天,鳥鳴清脆悅耳,這是一個晚秋的早晨,天氣安靜美好得要命,甚至還有小孩子附近在玩鬧,嘻嘻哈哈的,笑得好開心,聽得讓人窩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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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S老天爺,你倒是下點雨啊。
下場大雨就好了……
我含著眼淚暗罵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又睡著了。
夢裡我又喊著孫嬤嬤,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越走越遠,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我的養娘,陪了我九年的親人,我在這個世界裡唯一的親人,沒了。
我夜裡又夢見孫嬤嬤血淋淋地躺在我懷裡,身體居然還在起伏,那是還在呼吸的跡象!
我到處求救,沒有人幫我,我拉住路過的一個太監,回過頭,他卻是紙扎人一樣的臉,麻木地看著我冷笑一聲,嘴裡擠出陰陽怪氣的腔調:「讓你不聽主子的?這下好了吧!」
我一下子嚇醒過來,心髒正突突直跳,跳得我直惡心,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我什麼都看不清,頭疼得要S,耳邊一直嗡嗡作響,混雜著一些迷糊的幻聽。
我難過,我害怕,我隻感覺頭又熱又漲,疼得要命,我不知道自己燒了多久,嘴巴幹得像是糊了一嘴沙子,嗓子裡像是長了刀片,枕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哭湿了,散發著陰冷的潮霉味。
我下意識喊孫嬤嬤,我想告訴她我做了場噩夢,夢見她S了。
但我又反應過來不是夢。
我發著燒,掙扎著,拍打著枕頭,我哭著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話,最後自己都忘了自己在說些什麼。
然而在我做噩夢時,那雙會抱著我、拍著我把我哄好的,粗糙溫暖的手,卻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躺在臥榻上,腦子亂七八糟地掙扎著,屋子暗得要命,隻有我一個人,我怕黑極了。
一陣涼風吹進來,外面突然開始打雷。
對……
下場大雨就好了……
我漸漸地安定下來。
一場大雨就會衝幹淨宮裡的所有血腥氣,替我將所有的苦痛都宣泄出來。
孫嬤嬤無聲無息地走了,就好像她勞碌匆忙的這幾十年從未來過一樣。
「媽媽……」
這次醒來時,我喊的是我 21 世紀的家人。
「媽媽……我想回家……」
我想念那個溫馨的小房子。
「讓我回家吧……」
我很想在 21 世紀的床上醒來,發現這九年都是一場發燒做的噩夢。
5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床榻旁邊有人點了蠟燭。
可惜不是我那個世界熟悉的家人。
這也不是 21 世紀一場短暫的噩夢。
凌錦來看過我很多回,也幫我叫了很多次太醫。
她才六歲,卻很早慧,眼裡是有歉意的。
隻是疼愛我的孫嬤嬤再也回不來了。
我也不是逆來順受之人。
我也不是沒想過報復顏晚月。
21 世紀的復仇文不就是那麼寫的嗎?
我又不是沒看過各種手段!
我是從 21 世紀穿越過來的,難道以我的聰明才智,不應該復仇嗎?
隻是最近發生的一切又證明我太天真了。
那個冬天的一場巨變,讓我意識到誰才是這個封建王朝真正的主人。
我還在床上躺著養病的時候,顏晚月卻已經穿著一襲陛下御賜的紅舞裙,墜樓而亡了。
就是如此荒誕的情節。
半個月前,她還是受寵的妃嫔,打罵宮人的時候,陛下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七天前要被冊封貴妃,卻被群臣進諫說是禍國妖妃,迷惑陛下。三日前,陛下還在一心維護,大怒退朝。前天,便被陛下突然疑心她與他人有染,派人搜宮。
昨日晚上,她便跳城牆自證清白,保全母族。
一切快得都來不及反應。
我隻能當這是她驕縱行事的報應。
說到底,這裡是階級森嚴的封建王朝,而顏晚月隻是一個身份微賤的異國貢女,她也不該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即便爬到了,也不該如此驕縱,惹人注意,四處樹敵。
最重要的是,陛下正在打算對她的母族發動戰爭,正在四處尋找由頭。
她有足夠的美貌和寵愛,卻沒有強大的母族。
戰火一起,她便會第一個被獻祭。
不過,陛下好像並沒有我想象中的聰明,與其說是找理由,他好像真的在疑心顏晚月與他人有染。
據說他派人滿宮搜索卻什麼都沒找到,隻在某處宮牆角落裡,找到了一張與她七分相似的畫像,畫像上是她風情美豔的舞姿,似乎隻是隔著梅林遠遠一瞥。
滿宮找不到情夫,隻能找到畫像,便這樣給她定了罪。
一場戰事由此而起。
6
三個月過去,如今正值年關,下了好大的雪。
我一直在床上躺著,偶爾下來走動一下,宮裡宮外都忙於戰事,竟然也沒有人顧得上給我一個病恹恹的小姑娘分配差事。
據說,皇後隻是在宮裡隨口問過一次我病情如何,大家竟以為皇後要保我留用,於是竟然都不敢動我了。
我每天聽到有宮人在門口掃灑議論,像是在聽說書,倒也算是解悶了。
她們大著膽子議論說,皇後擅畫,她哥哥又掌兵權,顏晚月畫像一事,是皇後的手筆,誣陷顏妃私通,裡應外合配合陛下發動這一場戰事。
我聽得不清晰,腦袋偷偷探出窗外,還想繼續聽。
隻是後來我就再也沒聽到過了。
亂講話的宮人,漸漸都消失了。
宮裡又換了一批新的人。
日子過得飛快,冬日一場腥風血雨過去,沒人知道那個冬天宮裡宮外S了多少人。
我隻知道凡是我熟悉的愛講話的面孔,幾乎都沒再出現過了。
臘月底,伴隨著一聲捷報,戰事結束,顏晚月的母族盡數歸順,皇後的哥哥帶著軍功大勝歸來,於是一切漸漸回歸平靜。
等我的傷大好的時候,大家已經快忘了這裡還有我這號人。
隻有凌錦還記得給我送口飯吃。
我隻是眼睜睜看著她的衣服越來越破,帶來的飯越來越清淡,大概猜到她如今的光景。
其實宮裡一向是女憑母貴。
後來漸漸地,她就不出現了。
我開始自己找幹糧吃。
開春之後宮裡諸事繁忙,一是秀女選秀入宮,二是進了一批新的宮人,大家忙著安排各類事務,秀女要學規矩,宮人要比手藝,行為不端的秀女隻能被逐出宮外,沒有手藝的宮人隻能被分到雜役房。
一邊是頂著水碗練規矩,一邊拿著繡品慌張諂媚地呈給嬤嬤。
於是沒人注意我的偷盜行為。
我是在這個堆金積玉的皇宮中,藏在陰暗角落裡的老鼠。
隻是有一日晚上我偷了點吃的,走著小道準備回去,卻在冷僻處的水井裡撞見了一個S人。
那是顏晚月身邊的侍女,她還未過及?,當日借著主子高高在上,到處發號施令,如今滿頭金飾長滿腦袋,沉重的金屬幾乎要淹沒那嬌小的身軀,頭重腳輕,帶著她墜入冰冷的水中。
如今她臉色慘白,衣不蔽體,S得悲涼。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害怕,甚至多看了幾眼。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裡的S亡。
我也要記住這裡的人命有多不值錢,S亡有多麼常見。
我要牢牢地記在心裡。
這裡不是人人平等的時代,永遠也不會是。
以前我也很委屈,鼻子總是發酸,想哭也哭不出聲,被打過的傷口總是在下雨天又痒又疼。我看著傷口,隻能躲在孫嬤嬤曾經躺過的床上偷偷地哭一哭,她是我在這個時代唯一的親人。
哭累了就睡著,但是也會整夜整夜地被凍醒,肚子餓得總是發緊。
這時候我也會想家,我想回到父母身邊,回到溫暖明亮的小房子,吃一頓好久沒吃的肉菜,哪怕是帶點油水的青菜也好,最好是躺在暖氣房裡點一頓炸雞,洗上一場熱水澡,讓暖氣把自己蒸得昏昏欲睡,裹在暖烘烘的被子裡,那我就會把這些痛苦都當作一場夢,忘得一幹二淨。
我真的很回到那個人人平等的時代。
但是,至少現在回不去了。
這不是一部小說,我也不是主角,沒有什麼金手指。
我必須認清現實。
7
水井周圍四下無人,我突發奇想,於是大起膽子,拿起樹枝,伸進水井,挑起她頭上的幾個金飾,挑進井裡的水桶裡。
我躡手躡腳地轉起繩子,拎起水桶,悄悄地將幾柄細碎金銀藏進懷中。
從此以後,我隻做利於生存的事情,我要先活下去。
這些金子足以在宮裡保命,我才不管晦氣不晦氣。
我要不惜一切代價地活著。
後面我也不敢再多事,隻顧著趕緊跑回屋。
我一直躲在孫嬤嬤曾經住過的小院裡,聞著被子裡熟悉的味道,繼續裝著病,趁亂享受著難得的闲適。
我不知道自己未來命運如何,也不敢冒出來主動領差事。
顏晚月宮裡的人都莫名其妙領了S罪,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她宮裡的人,我也怕一被人想起,就被莫名其妙安了S罪的名頭。
我想找逃出宮的路,卻也找不到,於是我隻能苟活一天是一天。
最後,有人終於想起來宮裡還有我這號人了。
一天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隻感覺有人幾棍子把我從床上打了起來。
「偷懶的小賤婢!主子心軟!留你一條賤命,你個小兔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還想躺到猴年馬月不成!」
我聽到這話竟然在竊喜。
至少我不會S了。
我抬頭,是不認識的嬤嬤。
她的眉眼長得和孫嬤嬤很像,隻是神態卻兇狠許多。
孫嬤嬤也從不會這樣對我。
後來我知道,她是宮裡雜役房的管事,大家都叫她「張嬤嬤」。
我也安排去了做雜役。
後來聽宮人說,顏晚月膝下兩個公主,一個趕去道觀,一個貶為庶人,和奴婢沒有二樣。
我以前一直跟著的這位,如今是被貶為庶人的凌錦,已經剛過完她七歲生辰,本就早慧的她,此時看起來更是成熟了不少。
如今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在一眾宮人的嘲笑聲中,她正在動作拙劣地打著一桶水。
隻是水打上來了,她卻晃晃悠悠提不起來,最後隻能灑了一身。
我看得出來她很努力,隻是對於一個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的孩子來說,做這些粗活,隻會把她顯得無比笨拙。
「笑什麼笑?我告訴你們,人家就算現在貶為庶人了,以後說不定也是你們的主子!」
張嬤嬤大聲訓斥著,趕走了湊熱鬧的宮人。
她笑著迎上前,讓凌錦去做一些輕活。
於是我連忙湊上去,拎起水桶去打水。
張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開始,張嬤嬤對凌錦還算得上恭敬。
隻是後來過了半年,宮裡面漸漸傳出凌錦並非陛下血脈的醜聞。
是了。
普通皇嗣也不會被母親牽連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