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皺了皺眉,他沉聲說:「財產分割方面我不會虧待你,不用擔心。」
所有洶湧的,急於向他展露剖析的情緒,忽然就戛然而止。
我翻遍回憶,想向他訴說愛。
可他想到的,卻隻有錢。
5
顧灼叫了輛出租車。
我動作僵硬地坐了進去,他卻站在外面,沒有要上車的意圖。
他低頭對車內的我說:「那套別墅留給你,我不會再回去了。」
「等你想清楚了,給我發消息,別耽誤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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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木地盯著前方,眼神並不聚焦。
但是聽出了他話裡的催促意味。
他願意給我時間讓我消化,但又不想拖太久。
婚姻和我對他來說,已經不是甜蜜的負擔,而是沉重的枷鎖。
他被外面的燈紅酒綠渲染得久了。
早就不想歸家了。
我渾身猶如針扎,下意識地輕輕點了點頭。
顧灼頓時如釋重負,退後讓司機開走。
後視鏡裡顧灼沒有站在原地目送,車子一啟動,他就轉身回了夜店。
我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十八歲答應和他交往時。
那個滿眼通紅,星眸璀璨,說要一輩子疼我愛我,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少年顧灼的影子。
一股強大的不甘和恨意籠罩著我。
我哭得沒法直起身,一顆心好像被他徒手捏碎了,全身都在痛。
出租車猛地一個剎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司機迅速下車,打開後車門來拽我。
她說:「振作點!肚子裡的孩子你難道不想要了嗎?!」
這句話刺得我混沌的神經清醒了幾分。
我低下頭,這才發現。
我流血了。
剛失去愛人,又要失去孩子的噩耗讓我慌亂起來。
幸好司機姑娘心細又熱心,火速將我送進了醫院。
孩子保住了。
我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被頭頂的燈光晃得有些刺眼。
仿佛劫後餘生,我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原本痛到沒有了知覺的心髒又開始鮮活跳動。
我看向病床邊這個年輕靚麗的女生,嗓音嘶啞,仿佛吞了一口沙子一樣粗糙。
但好歹能說出話了:「……謝謝。」
女生忽然就笑了。
她告訴我,她叫謝晴。
這名字聽起來,莫名有幾分耳熟。
看出我的遲疑,謝晴主動提起:「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畢竟當初顧謝兩家聯姻,幸虧顧灼拼S反抗,才把這樁婚事攪黃了。」
我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來了。
當初我和顧灼考上了同一所頂尖大學,本來約好畢業就結婚。
但是某天顧灼卻突然拽著我去領了結婚證。
後來他還請了大半個學期的假,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
等再回來,他雖然疲憊,卻很高興地對我說。
以後沒有人能讓我們再分開了。
我才知道。
是顧灼的父親生意上遇到麻煩,想讓顧灼和謝晴聯姻,拉攏謝家幫他。
顧灼生母離世很早,他對這個毫不關心妻兒的父親隻有厭惡,當然不可能同意。
而他為了和我結婚,付出的代價是——
放棄顧家財產的繼承權。
想到這裡,我心裡沉悶堵塞,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當初會為了我放棄一切的男人。
現在也為了別的東西,放棄了我。
今天晚上的事,不知道謝晴看到了多少。
她一個大小姐,故意開著出租車來接我,想必有她的目的。
我等著她開口。
而謝晴也不拐彎抹角,她笑眯眯地對我說:「季聽宋,如果我說,顧灼和你離婚後,一定會後悔再回來找你。」
「你會原諒他嗎?」
6
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我們所處的世界是一本巨大的小說。
我是小說裡的勵志女主,顧灼是小說裡浪子回頭的深情男主。
而她,是愛慘了男主,不計一切代價想拆散我們的惡毒女配。
本來當顧灼惹了他父親生氣,在十七歲被趕回母親的老家,也就是與我相遇的那個小鎮時。
她就應該出現,當一個推動我和顧灼感情的工具人。
但是某天她一覺醒來,忽然就覺醒了。
作為顧灼的青梅竹馬,謝晴深知顧灼的劣根性。
她根本看不上他。
也不可能為了他而要S要活,做出那麼多損人又害己的事。
謝晴說:「原本的劇情是,你們被我阻撓,感情幾經波折,你高考被我害得失利落榜,咬牙復讀,最後還是考上了顧灼所在的大學。」
「並且由於心裡憋著一口氣,你做什麼都要爭最好,都要當第一。」
「我越是陷害你,你越是強大清醒,甚至竟然能憑自己的力量反擊我,男主顧灼包括那些男配都被你折服,深愛你。」
「二十二歲你大學畢業,寫作已經小有成就;二十五歲顧灼被逼差點和我結婚,你們逃婚成功。」
「二十七歲你成為爆款小說作家,名氣大到連我爸那樣的老古板都知道你;二十八歲顧灼徹底接手顧家,再也沒有人能阻撓你們了。」
謝晴看著我臉上荒誕的表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她手裡拿了個蘋果邊削邊說:「你們倆各自忙於事業,性格也變得成熟穩重,直到三十歲才結婚,此後婚姻幸福美滿。」
但是現在呢?
我二十歲就和顧灼領了結婚證。
因為生活相對順利,沒有那樣強的好勝心,大學過得平平淡淡。
二十一歲我大學畢業,投遞簡歷進了大企。
因為顧灼不滿我忙碌,整天見不著人影,讓我辭掉了工作。
於是我開始在家當個自由職業者,寫作水平也遠沒有謝晴說得那樣好。
就仿佛,兩個平行世界。
因為一個重要人物的改變,從原本的節點開始岔行,演變成完全不同的結局。
謝晴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我,我搖了搖頭。
於是謝晴把蘋果塞進自己嘴裡,邊咀嚼邊說:「我知道你不信,沒關系。」
「我隻想知道,面對完全不同的劇情走向,你會怎麼做?」
她說:「沒有了我這個最大的惡毒反派的介入,你們的感情走得太順利了,這不,顧灼的本性開始慢慢展露出來了。」
「他這種人,骨子裡就追求刺激和動蕩,三十歲的他經歷沉澱,知道珍惜家庭。」
「但二十四歲尚且年輕衝動的顧灼,他做不到。」
謝晴盯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人總是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尤其是小說裡的男主。」
「當初顧灼放棄顧家繼承權,他現在後悔了,開始重新奪權。」
「現在他放棄你,將來也會後悔,我隻問一句。」
「季聽宋,如果離婚後顧灼再來找你,你會回頭嗎?」
我的手慢慢攥緊了杯子。
如果謝晴問的是現在,那我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可她說的是——離婚後。
我的確很愛顧灼。
但同時,我也珍愛自己。
我認真地回答她:「離婚前我會給顧灼最後一次機會,由我來挽回,但如果他堅持和我離婚。」
「我不會糾纏,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回頭。」
謝晴立馬就咧開嘴笑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說:「等你養好身體,我帶你去找他。」
我想說不用,這是我和顧灼兩個人的事。
可謝晴說:「別拒絕我,相信我,隻用這一次,你就會徹底S心了。」
7
很快,我就懂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三天後我出院。
當天晚上,我坐在謝晴的車裡,手上拿著那份 B 超單,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昏黃的路燈落下一圈光影,氛圍感將路邊站立的兩人襯託得像電影中的男女Ťú⁶主角。
顧灼身姿颀長,穿著做工講究的絲綢白襯衣,雙手懶散地插兜,低頭看著面前跟他撒嬌的女人,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而站在他面前那個穿著抹胸和短裙,長發和單薄的外套一起滑落肩頭,姿態嫵媚的女人。
正是我的妹妹,季霖鈴。
事實上,她也不是我的親妹妹。
我是季家從孤兒院收養的小孩,爸媽多年沒有孩子,無奈之下收養了我。
但是我被他們接回去不到一年,他們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在家裡的地位一下子變得尷尬,甚至連小狗都不如。
他們把為我花的每一分錢都記好賬。
要我加倍地奉還。
最窮的時候,我甚至三天沒吃飯,餓暈在學校。
他們不想再供我上學,想讓我早點出去打工掙錢。
或者嫁給他們老家好吃懶做的侄子當童養媳。
這一切,顧灼都是知道的。
他當初被他父親罰到小鎮上,孤立無援又沒錢。
後來是我將自己的飯分給他一半,還幫他這個拉不下臉來的大少爺到處找兼職。
等顧灼和我一同考上名校,終於回到顧家。
也是他出面幫我擺脫了吸血鬼家庭。
我受過的苦,他都知道。
可他已經不想在意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伸手,在季霖鈴發育良好的身體上揉捏。
態度雖然輕蔑,像是把季霖鈴當個隨手玩弄的物件。
但當她踮腳吻上來時。
他沒有拒絕。
啪嗒,淚水打湿了手裡被捏皺的紙張。
但比起和顧灼對峙那晚,我意外地已經平靜了許多。
謝晴側頭看向我。
黑暗中,她低聲對我說:「季霖鈴一直都在糾纏顧灼,隻是從前沒有機會。」
「最近,顧灼身邊的女伴都是身材好的類型,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男人一般不會拒絕,他對季霖鈴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我搖了搖頭,表示她不用安慰我。
隨後我輕輕撕掉了手裡的 B 超單。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眼前方已經擁吻在一起的兩人。
平靜地對她說:「我會和顧灼離婚的,走吧。」
顧灼那天說他沒有出軌的時候,我還真信了。
現在想想,真傻。
他所謂的沒有出軌,原來隻是沒有和別人搞到床上去。
界定的標準如此之低。
現在還跟季霖鈴勾搭在了一起。
可能是真的覺得,要和我離婚了,無所謂了吧。
也好。
他親手斬斷了自己最後的退路,我也不必再有任何的留戀。
那些本來打算對他說出口的眷戀不舍,和妥協。
都在他接觸到季霖鈴的那一刻,沤爛在我腹中。
當晚回去之後,我便立刻給顧灼發了消息。
【我同意離婚,約個時間吧,越快越好,別耽誤太久。】
8
在咖啡館見面的時候。
顧灼看我的眼神,無比復雜。
他好像沒想到,我竟然這麼快就同意了。
畢竟按照他對我的了解。
我這麼愛他,怎麼可能輕易就舍得和他離婚,少說得跟他痴纏好幾個月。
那天晚上我抓著他的衣領泣不成聲時,他會不耐煩。
可當我表現得灑脫放下了,他又滿臉不是滋味。
真是好笑。
我落座後,顧灼對侍者招了招手。
一杯我平時最喜歡喝的咖啡便端到了我面前。
顧灼凝視我一會兒,露出一點溫柔惋惜的笑意。
「宋宋,你好像瘦了,這些天沒照顧好自己嗎?」
我恍若未聞,把咖啡推到一旁,從包裡拿出一份離婚協議。
既然不要愛了,那錢這方面我不能吃虧。
畢竟,這段婚姻的過錯方並不是我。
我也不貪心,隻要走了顧灼一半的身家。
但是看顧灼翻閱協議,微微蹙眉的樣子。
我就知道,他原本打算要給我的,應該沒這麼多。
也是,他跟我離婚後,會有很多鶯鶯燕燕要養。
要是沒錢或者出手不大方,市裡那麼多富家公子哥,人家憑什麼跟他?
我低頭攪動杯裡的咖啡,藏住眼底的惡心與冷漠。
用平靜而哀傷的語氣對他說:「阿灼,我十八歲就跟了你,這麼多年了……是你負了我。」
顧灼沉默了。
最終,他還是提筆,在我準備的離婚協議上籤了字。
那天他說的那句話沒錯。
在我們都對彼此殘留溫情的時候離婚,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不是謝晴帶我撞破他和季霖鈴混在一起。
我可能還守著那些可笑的回憶,一次又一次低聲下氣地挽留他,求他回頭。
我們之間最後的感情會在糾纏中消磨殆盡。
顧灼不可能分給我這麼多財產補償,也不可能籤字籤得如此爽快。
說到底,他對我是有愧疚的。
我什麼也沒做錯,是他辜負了我。
拿到離婚證,從民政局出來的那一刻,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顧灼忍不住在我身後跟了幾步,叫我:「宋宋!」
我隻當聽不見,坐進了早就等在外面的謝晴的副駕駛。
然後,我們開車,與一臉錯愕不解的顧灼擦肩而過。
這一次,是我不要他了。
謝晴祝賀我脫離苦海,愉快地問我:「現在去哪兒?」
我果斷地說:「去醫院吧,先把孩子打了。」
謝晴驚訝地側頭看了我一眼。
我解釋說:「我希望我的孩子是被這個世界愛著,期待著降生的,而不是一出生,就要面對破碎的家庭,和父母的恩怨仇恨。」
之前是我腦子不夠清醒。
但現在。
在我確認我自己幸福,並且有能力帶給孩子幸福之前。
我不會隨便生孩子。
謝晴感嘆一聲,隨即忍不住笑道:「等顧灼哪天發現,他估計要瘋了。」
9
打完胎後,我直接住進了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休養。
謝晴每天都來看我。
不知不覺間,我竟然和她處成了好朋友。
而且到現在,我也總算知道她接近我的另一層原因了。
「你看,你看嘛,快睜開眼睛看看,新鮮出爐的……」
我躲不掉,隻好被迫看向她舉到了我面前的手機。
手機頁面上是一張男人赤裸著上身的照片。
寬肩窄腰,腹肌分明,似乎是剛洗完澡還在擦頭發。
發現被偷拍,紅著耳朵伸手過來搶奪,畫面就定格在這一刻。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男人英俊羞赧的臉龐絲毫不損,還有些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