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唯一幸運的是此刻在他們眼中我還姓鄭,雖是秦家親生,可陛下沒下旨讓我一同服役。
再加上如今的上京城中,我養父鄭世衡乃朝中新貴,他們開罪不起。
我得以請來嬤嬤好生照料小侄女,偶爾替我娘和嫂嫂去上工,他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熬過最艱難的兩個月,接下來的日子便輕松許多。
但遺憾的是,我爹和兄長是重點看守的對象,不管我使多少銀子找多少關系,也沒辦法給他們換個輕松些的活計。
「無妨,你爹我有把子力氣,扛得住,從前在沙漠裡斷水斷糧也熬過來了,這算不得什麼。」
時隔兩月歸家,我爹黑了一大圈,滿背的新傷疊著舊傷,看著就疼。
可他毫不在意,將一海碗肉臊面吃得呼嚕直響。
我娘給他上完藥,又近前來和我說:「晚青,你無須愧疚,若沒有你,興許我們都挺不到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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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我感傷,她又回頭罵我爹:「小點兒聲!你幹脆把碗也吃了得了!」
我爹不滿地嘟囔:「這兒是漠北,又不是上京,我吃面聲音大點兒怎麼了?」
我哥早早吃完了面,抱著小侄女在逗弄。
小侄女滿寶六個月了,白嫩可愛又愛笑,特別討人喜歡。
嫂嫂在為我哥包扎,她眼眶還紅著,不知我哥和她說了些什麼,她又破涕為笑,輕輕打了他的肩膀一下。
那廂溫情脈脈,這廂我爹娘又鬥起嘴來。
我看著看著,心口忽地一酸。
原來爹娘的感情可以這樣和睦。
原來當爹的可以這樣有擔當。
原來做娘的不會將幼小的女兒推出去替他們抵擋風雨,又在日子好過後指責她在外拋頭露面壞了清名。
原來手足之間,不是一味的付出,而是你關心我,我也掛念著你。
原來鄭雪彤在我家,過的是這樣好的日子。
我毫無徵兆地落了淚,惹得我娘著急不已。
「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我爹湊過來:「青丫頭,咋地啦?」
我擦去眼淚,笑著說:「沒事,隻是感慨,原來這才該是我過的日子。」
我哥沉默一瞬,心疼地望著我:「往後的日子會更好的。」
「你哥說得對,這隻是暫時的。」
我娘輕撫著我的臉,眸光痛惜,神情慈愛,「爹娘不會叫你一直背負著罪臣之女的名頭的。」
我爹說:「再等等爹,青丫頭,往後咱們一家團聚的日子隻會多不會少。」
嫂嫂將滿寶塞進我懷裡,衝我笑得溫柔。
我抱著白胖可愛的小侄女兒,看著眼前的至親家人,隻覺得自己好似被春日暖陽照拂,從身到心都暖洋洋的。
我們在漠北的第一年,五皇子依舊受寵,鄭世衡連跳兩級,已是五皇子一黨中的二把手。
鄭霜月被皇帝賜給了五皇子做側妃。
但不知為何,最後嫁入五皇子府的不是鄭霜月,而是鄭雪彤。
得知消息時,我娘神情怪異,冷笑道:「怪不得。」
我抬眸問詢,她解釋,原來在上京城時,鄭雪彤就已經心慕五皇子。
那時候秦鄭兩家換女一事還不曾被揭露,她求到爹娘面前,要嫁五皇子。
但五皇子已有正經的皇子妃,爹娘不許女兒為妾。
更何況將軍府是純臣,一旦牽扯進奪嫡之爭,必然會給全家招來災禍。
她不聽,哭鬧了幾日,見爹娘態度強硬,便佯裝S心。
「那時她和我說,她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叫我們別怪她。」
「原來是為了男人啊。」
到底是疼愛了十七年的孩子,我娘再怎麼風輕雲淡,眸中仍浮現出一抹痛色。
第二年,鄭霜月也成親了,嫁了一個草根出生的校尉,惹得鄭家夫婦發了好大的脾氣。
鄭霜月寫信來罵我,有了親爹娘,就忘了她這個自小帶到大的妹妹。
滿滿三頁紙,她罵了我兩頁半。
可送來的金銀和物資也裝了整整三車。
那校尉家底薄,她嫁妝又少,我懷疑她把她夫家都給我抄來了。
第三年,老皇帝病了,五皇子在上京,幾乎成了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可那冊封太子的聖旨,始終沒有頒布。
這一年寒冬,父兄平反了。
所謂叛國罪,不過是軍功太盛,惹得皇帝疑心,尋了個錯處打壓罷了。
如今父兄安穩在漠北為他修了三年的城牆,他又記起他們的好來。
同樣還有廢太子。
他老了,本是忌憚年輕力盛的長子才偏寵小兒子。
可三年過去,那個溫順乖巧的小兒子也被他寵得心越來越大。
他想選出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便想將長子放出來和小兒子公平競爭。
可享受了三年偏愛的小兒子哪裡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五皇子反了。
被重新封為瑞王的廢太子早有準備,上京城風雨欲來。
消息傳來時,我們已經從漠北啟程,入了冀州的地界。
爹娘和兄長也要趕回上京聯絡舊部助力瑞王,要我護著嫂嫂和侄女兒在後頭緩行。
我爹說:「青丫頭,你等著,這回爹指定給你掙一個郡主的封號回來!」
我娘想得更多:「若五皇子勝,你就帶著你嫂嫂遠走高飛,再也別回來,也別尋思著為我們報仇,知道嗎?」
我哥鄭重道:「保護好自己,和你嫂嫂一塊兒等我們的好消息。」
我一一點頭。
4
上京風雲變幻,冀州也不甚太平。
我帶著嫂嫂和滿寶在冀州城裡躲了三日。
擊退了兩撥來尋我們的S手。
第四日深夜,我哥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敲響了小院的大門。
五皇子敗了,老皇帝崩了。
瑞王登基為帝。
秦家從龍之功,保住了往後百年的富貴。
我爹說到做到,真的為我掙來了郡主的封號。
我爹再封異姓王,我娘被封為鎮國夫人,我哥則成了定遠侯。
一門雙爵,秦家一時間風頭無兩。
我是在回到上京城的第三日,見到鄭霜月的。
她拎著食盒從天牢裡出來,臉頰紅腫,雙眼含淚,身上還沾著油汙和菜湯。
一看就是去看鄭家人被趕了出來。
一見我,她驚愕地瞪大眼,又瞬間變臉:「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取走她發髻上掛著的青菜,又將鬥篷借她遮風避寒。
「他們要見我,我就來了。」
「他們要見你你就來?」
鄭霜月退後一步,神情冰冷又憤恨:「你又不姓鄭,來這兒做什麼?」
「你可別忘了,是我爹娘把你和鄭雪彤調包,你才會在漠北吃了那麼多年的苦的。」
「你如今既已是郡主,那就不該和這些反賊見面,免得惹人非議。」
似乎是覺得這狠話說得太軟,她又別別扭扭地轉過頭去。
「別以為我是為了你好,我不過是記恨你三年前棄我而去,再不想和你這種不顧姐妹情誼的人有關系罷了。」
我點點頭,替她攏了攏鬥篷。
「我知道分寸,你去吧。」
她定定地看著我,忽然哽咽了下:「別心軟。」
「秦晚青,就像你三年前離開鄭家那樣,不要心軟。」
她實在太小看我。
我在鄭家長到十七歲,其中辛酸苦楚,我一筆一筆記得清。
又怎會心軟?
我是來落井下石的呀。
我走進昏暗的天牢,還沒看見人,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別怕,雪彤,別怕啊,你那養父母如今一門雙爵,在新帝跟前十分得眼,他們一定會來救你的。」
是鄭夫人在安撫鄭雪彤:「你雖是五皇子側妃,可一不受寵,二沒有子嗣,有了你那養父母求情,陛下一定會放了你的。」
鄭世衡說:「雪彤,你看看你弟弟,你弟弟才十二歲,他不該S在這裡。」
「若你養父母來救人,你能不能帶他一起離開?」
鄭雪彤似乎篤定了爹娘會去救她,想也沒想就應允下來:「自然,小弟是我親生的弟弟,我當然會救他。」
鄭家夫婦安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鄭霜月那個賤丫頭,還說什麼要我們不要去打擾秦家,她懂什麼?」
「她巴不得我們一家四口都S了,別耽誤她那個丈夫升官,真是白眼狼,老子白養她了!」
鄭霜月的夫婿在宮變那日站對了邊,也升了官,得了賞。
多聰慧的丫頭,重情重義又拎得清,在他們口中卻成了如此不堪的存在。
我聽了一會兒,這一家四口已經開始依依惜別了。
「等出去以後,你就去你養父母跟前認個錯,看在從前的情分上,他們不會不管你的。」
「頭幾年,別和晚青那丫頭爭寵,她畢竟是親生的,等風頭過去了,你也要多為自己和你小弟謀劃謀劃,你與秦家人到底有著十七年的情分。」
「雪彤,你弟弟就交給你了,從今往後,你們姐弟倆就要相依為命了。」
鄭夫人說著說著就哭出聲來,鄭雪彤也哽咽了:「我會的,娘,我會好好照顧好小弟的。」
「秦家人那樣疼我,不會因為區區血緣就不要我的,我會好好為小弟謀一份錦繡前程,不叫他辜負你們的期望。」
這廂母女兩抱頭痛哭,那廂鄭世衡也開始叮囑鄭霽寧。
什麼出去後要聽長姐的話啦,什麼不可輕舉妄動啦,什麼若有機會,一定要逼著鄭霜月到他們二老墳前磕頭認錯啦。
我聽得發笑。
獄中哭聲一靜,一家人雙雙回頭望,這才發現我竟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鄭雪彤倏然變色:「怎麼是你?」
「我爹娘呢?我大哥呢?」
我糾正她:「那是我爹、我娘、我大哥,你爹娘都在這兒,你是家中長女,沒有哥哥。」
「鄭晚青!」
她恨恨地瞪著我:「是不是你和我爹娘說了什麼,他們才沒有來?」
「你害怕我回到秦家以後搶走你的寵愛,所以你攔下了報信的人,自己一個人來了!」
「你不能這麼做!爹娘最疼我了,他們要是知道有機會救我,卻因為你的緣故沒有救成,他們一定會後悔終身的!」
鄭夫人也撲過來:「晚青,晚青你別胡鬧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你快回去叫秦將軍來,他們一定會願意救雪彤的,晚青,我知道你怨我和你爹,但這樣大的事,你不能因為一時嫉恨,就誤了兩條人命啊!」
「鄭夫人,你搞錯了吧?」
我著實驚訝:「你的女兒鄭雪彤,乃是反賊的側妃,不日就要被S頭。你的兒子鄭霽寧,也因為你丈夫為反賊幫兇,是必S無疑的命。」
「本來就要S的兩個人,怎麼能說是我誤了人命呢?」
「晚青,你一定要這麼對我和你爹嗎?」
鄭夫人可謂是痛心疾首:「我和你爹再有不對的地方,也對你有養育之恩啊!」
5
「你忘了?」
「你小時候發熱,是我徹夜守在你身邊,是你爹冒著大雨去請大夫來給你看病。」
「我知道你怨我們當年將你和雪彤調包,怨我們讓你在漠北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可你能不能看在這十七年養育之恩的份上,救救雪彤,救救你弟弟……」
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就當娘求你了,晚青——」
我不躲不避,坦然受了這一跪,對上鄭雪彤屈辱仇恨的目光,我道:
「你知不知道你身份敏感,若真要救你,很大可能會引起新帝不喜,將父兄好不容易得來的爵位葬送進去?」
「他們在漠北修了整整三年的城牆,好不容易才以命相搏,換來了錦繡前程,你當真忍心叫他們再入泥潭,過窮苦日子嗎?」
「你不用在這裡誇大其詞哄騙我。」
鄭雪彤冷笑:「說到底,你不過是舍不得這好不容易得手的富貴罷了。」
「可怎麼辦呢?爹娘和大哥那麼疼我,一定不會在意這所謂的爵位和榮華富貴的,他們隻會想要我和他們一家團聚。」
「誰說我們不在意?」
一道清越的男聲傳來,我回頭一看,竟是我爹娘和兄長。
我爹冷著臉,將臂彎裡的鬥篷披到我肩上,又看向牢房裡不可置信的鄭雪彤。
「我和我兒好不容易博來的富貴,能叫我失而復得的親生女兒過上好日子,為何要為了一個小偷放棄?」
我娘道:「鄭雪彤,三年前我便和你說過,你從此不再是我們秦家人,何談團聚一說?」
「爹,娘?」
鄭雪彤瞳孔震動,一副被打擊狠了的樣子:「我是你們的女兒啊!」
「就算不是親生,我在你們身邊養了整整十七年,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了啊!」
「你們、你們怎麼能這麼說我?」
「爹,娘,我早就後悔了,後悔沒聽你們的勸告,執意要嫁五皇子,我知道錯了,我不想S。」
她跪下來,隔著欄杆,奮力伸出手來抓住我娘的裙擺。
「娘,你救救我,我不想S,我不想S……」
鄭夫人索性朝他們磕起頭來:「是我的錯,是我當年鬼迷心竅,換了你們的女兒,害得她跟隨我們去漠北吃苦。」
「求你們,就當看在我一片愛女之心上,看在雪彤做了你們十七年女兒的份兒上,救救她吧!」
就連素來清傲的鄭世衡也跪了下來,滿面灰敗。
「你滿意了嗎?」
我回頭,就見鄭霽寧跪在鄭世衡身邊,滿目仇恨。
我擰起眉:「什麼?」
「看到爹娘這幅樣子, 你滿意了嗎?」
「爹娘好歹也養了你那麼多年,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竟然怪起我來了。
我俯下身來,和鄭霽寧對視:「很滿意,看到你們將赴黃泉,我簡直不要太滿意。」
鄭霽寧臉色一變,正要開口,我卻已經打斷他:「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他一愣, 我站起身,看向那邊淚流滿面絕望痛苦的鄭家母女,又看向按捺著怒氣的鄭世衡。
「你們淪落到今日的處境,與我,與我爹娘都無關。」
「真要算起來,是你們鄭家, 欠我們秦家的。」
「沒錯。」
我娘心疼地攬住我,冷眼看著鄭家母女:「你們將我女兒調包, 代替你們自己的女兒去漠北受苦。」
「還叫她小小年紀, 就擔起養家大任, 你們當真不會覺得羞恥嗎?」
鄭夫人的頭幾乎垂到胸口,鄭世衡也不敢抬眼。
「你們的女兒在上京被我們嬌養了十七年, 我們不欠她什麼。」
「我們與她也沒有任何情分,相反,一想起她在過去十七年裡, 是怎麼霸佔我女兒的位置,享受我們對親生女兒的寵愛的,我就會想到我的親生女兒在漠北小小年紀就要養你們一大家子人。」
我娘紅了眼眶:「我們對她沒有情, 隻有恨。」
鄭雪彤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鄭夫人渾身顫抖, 捂面抽泣, 也不知是為事實而羞愧,還是恐懼即將到來的S亡。
「不要,不要!爹, 娘, 哥哥,我是你們的女兒啊,調包一事我並不知情,你們不能遷怒於我……」
「你和你的親生父母一樣不知廉恥。」
我幫著我娘將裙擺自她手中扯出來:「我爹和哥哥拼S拼活是為了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 不是來救你這個小偷的。」
「S心吧, 要怪就怪你自己目光短淺,不聽我爹娘勸告,選了個必S的結局。」
鄭家夫婦勉強要臉, 不敢再開口哀求, 鄭雪彤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一直到走出天牢,我耳邊還隱約能聽見她悽厲的喊叫。
她哭著喊爹娘,說自己錯了,不想S。
可我們也不想再過聚少離多的苦日子。
更何況, 從五皇子失敗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結局就注定了。
鄭家人在三日後被押上了斷頭臺。
鄭霜月悄悄為他們斂了屍。
寒冬悄然遠去。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
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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