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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25-07-04 14:35:04

鄭家被貶出上京城時,其夫人不舍幼女隨行顛簸。


 


便買通穩婆,將女兒同隔壁上京赴任的秦家調換。


 


此後十餘年相安無事。


 


可鄭家重回上京的第二年,太子被廢,秦家被判流放。


 


鄭家夫婦不舍親女遠行,設計將二人換回。


 


鄭雪彤與親生父母團聚那日,我背著包袱要去尋出京的親爹娘。


 


養母到底不忍,喚住我:


 


「晚青,你若低個頭,服個軟,我便說服老爺收你做義女,你也不用再去漠北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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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伯母。」


 


我淡笑拒絕,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就是漠北嗎?


 


我熟得很。


 


1


 


鄭雪彤被接回鄭家時,我已經收拾好了要帶去漠北的行李。


 


秦大人和秦公子在獄中受刑,上好的金創藥要帶著。


 


秦夫人的肩膀曾受過傷,每逢陰雨天便會疼痛不已,精心制作的膏藥要帶著。


 


秦少夫人剛剛分娩,連月子都沒來得及做,適合母親和嬰孩的補品也要帶著。


 


從上京到漠北,千餘裡路,一行人要用雙腳走上足足兩個月才能抵達。


 


如今是九月末,等到了漠北便是十二月,最冷的時候風雪襲人,滴水成冰。


 


最重要的錢財也要帶著。


 


可我搜刮了一圈,卻發現我攢了十來年的私房銀子,不過一百五十兩。


 


就這一百五十兩,還加上了我早前派人將首飾當掉換來的銀子。


 


這遠遠不夠。


 


正發愁,小妹鄭霜月來尋我,一見我手邊包裹鼓鼓囊囊,立刻橫眉瞪眼道:


 


「你竟連行李都收拾好了?」


 


「鄭晚青,爹娘好歹也養了你十來年,你就這麼狠心要拋下他們離京?」


 


這話說得,好似我多不孝順一樣。


 


可明明,我才是秦家的女兒。


 


是我如今的養父養母,害怕新生的女兒隨他們去漠北吃苦。


 


才收買穩婆,將我和他們的女兒調換。


 


整整十五年,我在漠北摸爬滾打,為了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費盡心思的時候。


 


鄭雪彤在上京秦家,被我的父母兄長寵愛成掌上明珠。


 


我將碎銀貼身放好,又背起沉重的包袱走到氣哼哼的鄭霜月面前。


 


「借我二百兩。」


 


鄭霜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鄭晚青!」


 


「你借銀子做什麼?你真要和秦家再回漠北?」


 


「你在漠北長大,難道不知道那地方有多難熬麼?」


 


「秦氏罪人犯的是叛國罪,此去漠北是去做苦役的,日子隻會比我們從前更難熬,你瘋了?」


 


我聽出她言語中的急切與關心,卻仍舊平靜道:「你口中的秦氏罪人,是我的親生爹娘。」


 


鄭霜月白了臉。


 


我輕聲說:「我隻想陪在我親生的爹娘身邊。」


 


鄭霜月的臉白了又青,似羞惱又似愧疚。


 


鄭秦兩家換女一事,早就在上京城鬧開了。


 


坊間都說我命苦。


 


秦家得勢時,我在漠北吃苦。


 


好不容易隨鄭家回到上京,沒享兩年福,秦家又以叛國罪被流放。


 


鄭家人不舍得親生女兒成為罪臣之女,於是將她接回。


 


我成了罪臣之女,又得回漠北了。


 


如今朝堂上是五皇子更受陛下寵愛。


 


而作為五皇子一黨的鄭家,自然也水漲船高。


 


朝臣們最是精明,不會為罪臣說話。


 


於是當年我和鄭雪彤的互換,就成了穩婆的失誤。


 


可身為鄭家人,鄭霜月是知道真相的。


 


她看著我紅了眼眶,杏眼裡蒙上一層剔透水光,唇瓣嗫嚅著,似乎是想喚我一聲長姐。


 


我笑笑:「若你怕我在漠北受苦,不如多給我些銀兩傍身。」


 


鄭霜月掉頭就跑。


 


我走出院子時,她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將一大袋金銀塞給我。


 


見我欣然接受,她又落了淚,惡狠狠地道:


 


「鄭晚青,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長姐了!」


 


「我本來也不是你長姐,你長姐是鄭雪彤,而我姓秦。」


 


鄭霜月哭著跑了,連前來叫她去迎接鄭雪彤的劉嬤嬤也不理。


 


劉嬤嬤看我大包小包的,驚詫一瞬,試探道:「大小姐這是——?」


 


「鄭家真正的大小姐回來了,我這個罪臣之女自然要去我該去的地方。」


 


劉嬤嬤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


 


我出府的時候,正撞上養父母和小弟鄭霽寧迎著鄭雪彤往裡進。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個個都面帶笑意,滿目歡欣。


 


見了我,養父養母齊齊一僵,臉上的笑容便落了下來。


 


鄭霽寧皺著眉頭:「長、鄭晚青,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會是看到我真正的長姐回來了,想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爹娘留下你吧?」


 


他自小就不喜歡我。


 


嫌棄我好說教,怪我處處管著他。


 


哪怕他從一出生,就是我帶得多,他待我也遠沒有待鄭霜月親近。


 


這些倒也罷了,畢竟不是親生姐弟。


 


可我沒想到的是,我好歹做了他九年的長姐,事到如今,他竟這樣揣測我。


 


「我可告訴你,雪彤姐姐才是我親生的長姐,不管你怎麼哭怎麼鬧,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你也不用做出這樣一副樣子來逼迫爹娘,聰明些就放下東西回院子裡去,別真鬧起來了不好收場。」


 


「我沒有鬧。」


 


我心平氣和地說:「鄭雪彤來尋她的親生爹娘,我自然也要去尋我的親生爹娘。」


 


鄭霽寧眉頭皺得更深。


 


我沒功夫理他,隻是看向神情復雜的養父母。


 


「按照規矩,我該行跪拜禮感謝鄭大人和夫人這麼多年對我的養育之恩。」


 


「但,這十五年裡在漠北,是我養你們居多,沒有你們,我也不會在漠北受苦。所以這禮我就不行了。」


 


鄭家夫婦的臉色霎時黑沉下去。


 


「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放肆!」


 


我才越過他們踏上出府的臺階,就聽見鄭大人怒道:


 


「鄭晚青!你還有沒有將我這個養父放在眼裡?」


 


「是,在漠北那些年,是你在外行走支撐家用。」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漲紅了臉,羞赧又惱恨,顯然讓女兒養他這件事,他是知道羞恥的。


 


可他很快挺直了脊梁,端起父親的架子:「可頭幾年你不過襁褓嬰兒,若沒有我和你母親日夜看護,你隻怕早就S了!」


 


我回頭,笑意譏诮:「若沒有你和貴夫人,我隻會被我親生父母精心呵護十七年,而不是在漠北的風霜中苦熬!」


 


鄭夫人和鄭雪彤雙雙白了臉。


 


2


 


鄭大人那張老臉由紅轉青,又由青轉黑。


 


他渾身顫抖,指著我,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還是知道心虛的。


 


唯有不明真相的鄭霽寧,還在為他爹娘和剛找回來的親姐衝鋒陷陣。


 


「鄭晚青!你怎麼敢這麼和爹娘說話?」


 


「都說了當初你和雪彤姐姐互換,是穩婆的失誤,不關爹娘的事!」


 


鄭雪彤扯著他的袖子,紅著臉小聲勸:「小弟,別說了。」


 


鄭大人瞪著我:「你真要隨秦家人走?」


 


我點頭:「是。」


 


「好,好!到時候,你千萬別哭著求我!」


 


鄭大人拂袖而去。


 


我也轉身就走。


 


「晚青!」


 


鄭夫人又喚我:「你若低個頭,服個軟,我便說服老爺收你做義女,你也不用再去漠北吃苦。」


 


「不用了,伯母。」


 


留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出去幾步,才聽見身後的鄭夫人顫著聲兒:「你、你喚我什麼?伯母?」


 


鄭霽寧追出來:「鄭晚青!你回來!」


 


他腿短,追不上我,我背著身朝他揮手。


 


「我姓秦,不姓鄭!」


 


我趕著馬車去追早已出城的秦家人。


 


出了上京城不過十裡路,我便看到了戴著镣銬串成一條的流放隊伍。


 


秦家人走在最前頭。


 


領頭身高八尺的壯漢一見我便紅了眼眶,他怒道:「S千刀的鄭世衡,他將你趕出來了?」


 


鄭世衡便是我的養父,我跳下馬車朝他笑:「爹,是我自己要來的。」


 


我爹一怔,後頭英氣雋秀的秦夫人,也就是我親娘,厲聲呵斥道:「胡鬧!」


 


「你雖是我們親生,可你做了十七年的鄭家人,那就是鄭家的女兒,我們秦家的事,要你瞎摻和什麼?」


 


我哥也不復從前相見時的溫潤,而是凝著眉勸道:「鄭小姐,流放不是兒戲,還請回吧。」


 


「我不回去。」


 


我搖搖頭,堅定道:「我是秦家人,我要和你們一起去漠北。」


 


「爹,娘,女兒已經和你們錯過十七年了,不願尋回身世後還和你們分隔千裡,更何況漠北苦寒之地,此一去或許再難相見,女兒不想留下一生的遺憾。」


 


趁他們怔愣之際,我又去扶我哥身後的嫂嫂。


 


她剛剛生產完不到五日,臉色白慘慘得嚇人,懷裡的襁褓偶爾發出幾聲貓兒似的哭聲。


 


「嫂嫂,你還能堅持住嗎?」


 


她強撐著點點頭,眸光哀傷又溫柔地望著我:「晚青,回去吧,你大好年華,不該葬送在那苦寒之地。」


 


「再撐一撐。」


 


我輕拍她的手,揣著一兜子碎銀就去尋一旁看好戲的衙役。


 


我請他們通融通融,讓我嫂嫂坐到馬車上去。


 


再請一位衙役上去趕車。


 


離京不遠怕引人耳目,那作為交換便由我來戴上镣銬代替我嫂嫂。


 


領頭的作沉思狀:「也不是不行,就是這……」


 


一錠銀元寶被塞進了他的袖子裡。


 


有錢拿,不壞規矩,還能做個順水人情,衙役自無不應。


 


嫂嫂出身杏林世家,醫術了得,我扶著她上了馬車,又將帶來的那些益於她和孩子補身體的藥材補品交給她。


 


這才下了馬車,戴上镣銬回到我哥身後。


 


隊伍繼續行進,我哥回頭嘆息:「你怎麼這麼傻?」


 


我娘尋常再堅毅不過的一個人,如今竟然也落了淚。


 


「晚青,是爹娘拖累了你。」


 


我爹更是頻頻回頭:「青丫頭,回去吧,爹娘知曉你的孝心,可流放不是開玩笑的。」


 


「你該回鄭家過安安穩穩的日子,而不是隨我們再回漠北受苦啊!」


 


我迎上我血緣上的三位至親關切又悲傷的眼神,輕聲道:


 


「爹,娘,鄭家夫婦從沒將我當作女兒看,鄭雪彤回去後,那個家裡更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我在鄭家自小便不得寵。


 


劉嬤嬤告訴我,是因為我生在養父被貶途中,驛站條件不好又害養母吃多了苦頭。


 


所以他們才會待我不似小妹小弟親近。


 


彼時養父隻是漠北一偏院小縣的縣令,每月的俸祿加起來勉強夠一家人吃喝。


 


可養母身體不好,小妹又年幼,光是藥錢就是一大筆開支。


 


養父又自暴自棄,不去衙門的日子裡就縮在書房傷春悲秋。


 


我無法,隻得出門另尋賺錢的路子。


 


縣令千金的名號說出去沒多值錢,限制卻多。


 


幸而我年歲雖小,卻天生神力,跟隨獵戶上山打獵也收獲頗多。


 


還陰差陽錯下,抓獲了一個鮮卑族的奸細,使養父立下功勞一件。


 


後來養父因為這件事得到上司嘉獎,重新振作。


 


我年歲漸長,也不再隻滿足於打獵,而是開門做起生意。


 


一開始是皮毛、藥材,還有漠北的特產,最後甚至建立起商行,有了自己的車隊。


 


我囫囵說完,我爹和我哥久久無言。


 


我娘艱難地牽起我的手,摩挲著我掌心的薄繭,語氣恨恨。


 


「畜生不如的東西!」


 


「把我好好的寶貝女兒換去吃了整整十七年的苦,我卻替他們嬌養了那個小偷這些年。」


 


我哥眼眶猩紅,啞著聲音問我:「晚青,你一早便有所懷疑了,是不是?」


 


我點頭。


 


兩年前鄭家如願回京,我主動將商行轉讓。


 


我朝建國百年來都有五品官員以上不能經商的規矩,漠北不比上京,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我不能成為他人攻訐鄭家的證據。


 


我以為我這樣懂事,養父母就會像愛小妹小弟一樣愛我。


 


可回了上京,他們待我的態度反而更加苛刻起來。


 


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不是鄭家親生的呢?


 


大抵是那一次賞花宴,我撿到了秦家公子遺落的香囊。


 


送回去時被養母撞個正著,她不理會我的解釋,隻緊拽著我的手腕,驚怒又惶恐地警告我:


 


「秦家那樣的門第,不是你能攀附得起的!」


 


「你素來心思大,可上京不比漠北,你走錯一步,就是害了我們全家!」


 


她以為我要勾搭秦家公子做妾。


 


彼時秦家是陛下親封的將軍王,而養父不過一從五品尚書郎。


 


我那時覺得荒唐可笑,又深感悲哀。


 


我在他們膝下長大,他們卻不知我的品性。


 


直到次日撞見她對鄭雪彤噓寒問暖,眸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歡喜與慈愛。


 


看著她們相似的眉眼,我方才明白。


 


養母更怕的,是我出現在我哥面前引起他們懷疑,暴露出當年真相,害了鄭家,也害了她心愛的長女。


 


3


 


從上京城到漠北,這一路我走過不下五次。


 


商隊行走多年,沿途城鎮也多有合作的商鋪。


 


再加上鄭霜月借我的金銀,兩個月走下來,爹娘兄嫂連同襁褓裡的小侄女,竟都恢復得不錯。


 


爹娘憤怒於鄭家對我的苛待放養,心疼我這些年的自力更生。


 


我卻慶幸,還好鄭家人無用,叫我鍛煉出一身本領,在今時今日護住了我的親生爹娘。


 


流放的地方確實如鄭霜月所說,條件比之前更加艱苦。


 


爹和兄長被帶去修築城牆,一個月不見得回來一次。


 


娘和嫂嫂則留下來開墾荒地。


 


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工,天黑才能回。


 


邊上還有官差手持長鞭,動作稍慢一些就要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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