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快快飲些水,坐下來緩緩。」
他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坐下皺眉道:
「近來也不知如何,總是覺得疲憊。」
我的臉上劃過一絲緊張:
「許是國事太過操勞。」
他對我溫柔笑道;
「就算操勞,也有安安這兒的茶水撫慰朕的心。」
他模稜兩可,很快便將話題帶過。
為著繁忙的朝事,還有同西境使者後續的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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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看過我,便匆匆地回長宸宮去。
阿盼把那杯子取走,將裡頭的茶葉傾倒在她手中的錦囊中。
那兒還有許多,預備留著晚上一道焚毀。
她有些擔憂道:
「皇上不會發現什麼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其實,自淑貞懷胎七月時。
太醫替她把脈,同我說,有九成的可能是個男胎。
我便開始了我的計劃。
阿盼出宮採買時,替我尋來一種出自西境的毒藥,名為蛇邪。
將上好的雨前龍井在其中泡數十個時辰。
那蛇毒便會如同滑膩的蛇一般,深深浸入那茶葉中。
飲久了這樣的茶葉,便會中毒。
中毒者一開始會神思倦怠。
時日久了,身子便會越來越虛弱,甚至慢慢開始呆傻、失憶,直到最後虛脫而S。
我每次隻給李雲飲一些。
隻求不留痕跡,讓人以為他的S,是長期病弱所致,與他人無關。
隻是,每一回將那含著蛇邪的茶葉遞給李雲,而他毫無猶豫地飲下時。
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刀,生生一片片剜下。
如今,我膝下已經有了慕安。
如果想要攫取李朝的權力。
清除李雲這個阻力,是必然。
李雲S後,我才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後,為所欲為地弄權。
可我還是忍不住心痛。
李雲對我沒有絲毫防備之心。
他可知,他深愛著的女人,滿心滿眼裡想著的是讓他去S?
每當我面露悽然,阿盼總是在我身後幽幽道:
「公主,不可功虧一簣。」
「皇上和皇後,還有端陽公主,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我飲下一杯冰冷的茶水,強迫自己清醒些。
不要被李雲對我的好所迷惑。
情愛有什麼用。
我是唯一活在世間的景氏後人,唯有復仇,才是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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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的身子,開始漸漸地差了下去。
最開始,是怎樣也打不起精神來,一味地瞌睡。
這蛇邪陰毒,連太醫都診不出來。
隻能不斷地給他開補藥,抑或是提神的藥。
他皺著眉頭盯著黑漆漆的藥湯,轉頭看向我。
「安安,好苦。」
「朕不想喝。」
我想到李衝賜給阿姐的滑胎藥。
以及早已S去的關貴妃賜給我的那碗絕子藥。
同這碗藥一樣苦澀。
可李雲可以選擇不喝,我和阿姐卻沒有選擇。
我對他扯起一絲勉強的微笑。
「皇上,聽話。」
「快喝了,身子才能好起來。」
他捏著鼻子飲盡,轉頭對我苦惱地道:
「一定是朕做了皇帝之後,忙於國事,疏於練武了。」
「朕明日,不,今日就開始練武。」
他抽出李衝親賜給他的青雲劍。
隻是舞了幾下,手便軟綿綿地放下。
他有些困惑。
「朕今年不過二十又四,怎會如此衰弱?」
他不信邪。
帶著我一道,去景山的馬場騎馬。
我跟在他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從一匹大馬上摔下來。
「李雲!」
我情急之下,喚出他的姓名。
涕淚交加地喚來太醫。
他躺在地上,手腕因著擦傷,破了一整塊皮。
腿腳連動也動不了。
卻強笑著安慰我:
「別怕,朕S不了。」
這次受傷,讓他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那茶水,我早已沒有繼續給他喝了。
他卻一日日比從前更神思懶怠。
受傷的半個月後,他自覺無力處理國事。
便將我喚到床前,將手裡的折子遞給我。
「安安,你向來聰穎,朕病著的這些日子,你就替朕處理一部分朝事吧。」
我怔了怔。
那明黃色的折子,便就這樣明晃晃地擺在我跟前。
還是李雲親手交給我的。
我忽然生了些退卻的心思。
猶疑道:
「皇上,後宮不可幹政。」
他卻堅持著,將那折子塞進我懷裡。
撇一撇嘴道:
「朕都生病了,不想看這些,讓你幫幫朕都不行嗎?」
他既如此,我便沒有了拒絕的道理。
隻得僵硬著身子,點了點頭。
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
「安安,朕早上的精神頭好些。」
「醒來後,朕便喚你來,手把手教你怎麼批折子。」
後來我才明白,李雲此時,應當早已自覺他命不久矣。
他怕他S後,我同慕安母子孤立無援,才會想這樣做。
他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處處為我著想。
我卻親手將他推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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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僅僅用了三月時間,便領會了怎樣處理國事。
李雲細心地教了我許多東西。
可縱使一副一副補藥吃下去。
但因著那蛇邪早已深入骨髓。
他的記憶已經開始漸漸流失。
有時候,昨天同我說了什麼,今天便忘了。
有一日,我半夜驚醒,發覺他正兀自嘆著氣。
我柔聲道:
「皇上,怎麼了?」
他撫了撫額,苦惱道:
「朕好像忘了你愛吃的那家糕點鋪的名字了。」
「下一回你想吃了,朕尋不到地方買怎麼辦?」
我忽然有流淚的衝動。
將他摟進懷裡安撫:
「皇上,沒關系的。」
「臣妾現在已經不喜歡吃了。」
過了許久,他才不甚安穩地睡去了。
望著他睡著仍然緊皺著的眉頭。
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打湿了枕頭。
又過了幾個月,便到了慕安兩歲的生辰。
這時候的他,已經幾乎看不懂折子上的字了。
他將國事全權移交給我處理。
朝中的臣子雖頗有微詞,可李雲如今身子的狀況他們也看在眼裡。
不得不承認,如今由我出來暫理國事,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李雲說他每日在宮裡養病,樂得清闲。
慕安生辰那日,他試圖伸手去抱他。
卻猶疑地縮回了手。
「罷了,朕現在身子虛弱,怕摔著了他。」
他眼底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帶著微微的期望道:
「等慕安再長大些,朕要教他寫字,教他射箭騎馬。」
我悄悄轉過身子去。
用帕子拭去我不小心掉下的淚水。
我心知肚明。
李雲活不到那時候了。
一個月之後,李雲有一回在外頭散步,直直摔倒在地上。
醒來後,便徹底認不得人了。
連我也一樣。
我坐在他面前,含著淚問他:
「我是誰?」
他茫然地看我一眼。
搖了搖頭。
「我不認得你。」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攥緊我的袖子。
「你見過思安嗎?」
「她是我的妻子。」
他帶著些哀求地望向我。
「你能不能替我尋一尋她?」
「我好想見她。」
我發瘋一般衝入鳳儀宮,撕心裂肺地喚:
「阿盼!」
阿盼從內室走出來,平靜地望著我。
我拉扯著她的衣袖,哀求她:
「阿盼,我後悔了。」
「我不該害他的。」
我不住地落淚,幾乎已經泣不成聲。
「你替我去尋蛇邪的解藥,好不好?」
李雲喪失了記憶。
卻仍然記著他的妻子,是景思安。
可是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景思安,親手毀了他。
阿盼搖了搖頭。
「公主,奴婢尋來那藥的時候,就已經同你說過——」
「蛇邪,是沒有解藥的。」
我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阿盼望著我,眼神晦暗不明。
「公主,開弓沒有回頭箭。」
「你不能忘了景氏之仇,決不能!」
我緩緩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
眼淚已然流幹。
眼神裡隻剩下漠然。
「阿盼,扶我去御書房看折子。」
阿盼說得對。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耽於男女情愛的時候。
我要趁著李雲的身子越來越虛弱,一步步將手伸進李朝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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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以極快的速度消瘦下去。
慕安探望他過後,有些害怕地同我道:
「母後,父皇他,是不是要S了?」
我撫著他的頭,半天未曾出聲。
隻是嗓音艱澀道:
「慕安,同母後一起照顧父皇,好不好?」
我將朝事拜託給內閣的臣子。
卸下了所有事務,一心一意地照看著李雲。
即使他已經不認得我了。
日日抗拒著我的接近。
嘴裡喚的,不是他早逝的娘親關氏,便是他的妻子思安。
春暖花開的時候,他的身子忽然開始好了起來。
我的心一緊。
知曉,這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思安?」
他終於記起了我,也記起了慕安。
要我帶他去御花園看新開的桃花。
我扶著他,走得很慢很慢。
走著走著,他忽然開口:
「思安,我走了以後,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吧。」
「父皇勾結外敵推翻景朝,SS你爹娘時,我無力阻止。」
他看向我,眼神裡帶著深深的遺憾,和濃濃的眷戀。
「無論我怎樣想彌補,都無濟於事。」
「這一生,終究是我虧欠你。」
我拼命地搖頭。
他怎麼會虧欠我呢?
是我欠他太多。
他本該擁有平安的人生,是我親手將他害到這個地步。
李衝毀了我阿姐。
我也親手毀了他最疼愛的兒子。
李雲對我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思安,你什麼都不必說。」
「朕都明白。」
他忽然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朕有些倦了。」
「思安,朕不想去御花園了,你扶著朕去那片樹蔭下坐著吧。」
他倚靠著我的肩頭。
喃喃道:
「思安,下輩子,我們做一對尋常的民間夫妻好不好?」
「不要做什麼公主,什麼太子......」
我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
「好。」
「依你,都依你。」
他的眼睛慢慢閉上。
手無力地垂下。
我顫抖著聲音喚他:
「皇上?」
「李雲?」
身邊一片寂靜。
再也沒有人會對我露出情意綿綿的笑,溫柔地喚我「安安」。
我將世間最愛我的人,親手S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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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S後,我領著年僅三歲的慕安登基。
龍椅一旁,為我置起一頂珠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