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嗎？」

「陪你做值日是因為心疼你，給你糖吃是因為想讓你開心一點，就連我跟姬如雪在一起，都是想故意讓你吃醋。」

 

「關璃......你真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思麼？還是說，你的心腸本就硬得跟石頭一樣，對我的付出視而不見？」

 

說道最後，顧承彥尾音帶顫。

 

就連放在我雙肩上的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顫抖。

 

我想，任誰都招架不住這樣一個炙熱的少年向自己告白。

 

更何況，還是自己曾經暗戀過的人。

 

可每一次，當我有分毫動搖之時。

 

那句「很有趣不是嗎？看她情緒被我隨意牽動」的話便會在腦海中不停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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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彥的演技真的很好。

 

我甚至判斷不出，他這番話是真是假。

 

可我卻清楚地知道，這是他為挑動我情緒精心設計的一場戲碼。

 

其實，我本想給他和我留點體面的。

 

但現在看來，好像沒有必要。

 

8

 

我和顧承彥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

 

他情緒激動，我平靜如水。

 

我掙開他，向後退了幾步。

 

「顧承彥，你說的這些話，自己信嗎？」

 

閉了閉眼，我繼續道，「你在南街一巷跟朋友的對話，恰巧被我聽到了。我以前的確暗戀過你，但現在，也確實不喜歡你了。你要是覺得自己的高中生活無聊，可以將目標放在姬如雪身上，我想她會很樂意陪你玩兒。」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你想要的東西，在我身上注定得不到。」

 

顧承彥聞言，瞳孔微微放大。

 

看得出來，他很震驚。

 

少年嘴唇嗫嚅幾番，終究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大約顧承彥還是有幾番羞恥心的吧。

 

我轉身離開之際，他叫了我的名字。

 

「關璃！」

 

「我......」

 

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我也沒有回頭。

 

這次過後，顧承彥終於消停了。

 

大約是因為心虛，或是沒意思，他的目標終於沒有再放在我身上。

 

沒過多久，我向班主任申請換位置。

 

在老師的心目中，我一直是聽話好學生的形象。

 

想調換座位一事，班主任很快答應了。

 

要搬去教室另外一邊那天，同桌喊了我一聲，欲言又止。

 

「關璃......」

 

我總覺得，她叫我名字時，莫名帶了點心虛。

 

見我沒理她，她繼續道。

 

「你能不能不要討厭我？你是我在這個班裡唯一的朋友了。我不是故意要幫姬如雪的，隻是她說......她說隻要我替她監視你，就給我一筆錢。」

 

「我爺爺要動手術了。」

 

我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同桌是個懦弱的女生，從來不知道反抗。

 

無論誰欺負她，她都逆來順受。

 

其實，姬如雪最初霸凌的對象是她。

 

我心軟，幫了她一把。

 

然後，就被纏上了。

 

纏上我的人是姬如雪，也是她。

 

其實，我對於誰當我同桌這件事沒有要求。

 

但我總歸不會選擇背叛過我的人。

 

半晌，我才輕聲道。

 

「不必抱歉。」

 

「自始至終，我從未將你當做朋友。當初幫你，不過是一時心軟，看你可憐罷了。」

 

「所以，不必自責。」

 

「你這樣的人，其實一直都沒有朋友的。」

 

我從來不是一個純粹的善良的人。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怎樣最能誅一個人的心。

 

離開原位置後，我有了新的同桌。

 

他叫聞煜風。

 

成績不錯、家境不錯，就連相貌也被上天格外偏愛。

 

在班裡，他跟顧承彥的受歡迎程度差不多。

 

聞煜風不怎麼說話，但我卻莫名地覺得吵。

 

因為一天大部分時間，他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是玩味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

 

我很想跟他吵一架。

 

可他確實沒有來惹過我。

 

因此，我隻能選擇盡可能地忽視他。

 

但很多時候都是這樣，你退一步，對方便進一步。

 

聞煜風彎腰撿筆時，唇輕輕擦過了我的耳畔。

 

他是故意的。

 

包括之前，遞作業時故意碰到我的手，說話時沙啞低沉的語調。

 

我不明白他這樣做的意義。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他並不喜歡我。

 

9

 

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顧承彥一拳打在聞煜風側臉時，後者頂了頂腮幫，輕笑一聲。

 

「別動關璃，離她遠一點。」

 

少年如是警告道。

 

聞煜風直視來人的眼睛，表情挑釁。

 

「憑什麼？你以為自己是她什麼人？」

 

顧承彥答不上來。

 

事實上，我跟他也確實沒有關系。

 

沉默半晌後，顧承彥還是妥協了。

 

他泄氣道，「別動她，你想要的，我會跟爸說。」

 

可聞煜風隻是極冷地笑了聲。

 

並沒有回答。

 

他想要的，早就要不回來了。

 

現在，他隻想看顧承彥痛苦。

 

顧承彥將聞煜風不答話的行為當做默認。

 

臨走時，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小璃，聞煜風不是好人，別跟他走太近。」

 

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顧承彥難道認為，自己就是好人了麼？

 

等人走後，聞煜風戲謔地看向我。

 

「關璃，你比我想象的厲害，竟然真的能在顧承彥那樣的人心中，佔據一席之地。」

 

是這樣麼？

 

我分不清了。

 

其實我更希望，這又是他戲耍我的把戲。

 

我看向聞煜風的神情並不友善。

 

隻道，「我不想成為你激怒顧承彥的工具。」

 

聞煜風又笑了。

 

「這樣不好麼？他之前那樣耍你，你就不想報復回去？」

 

「我也可以是你的工具，現成的。」

 

我答得幹脆，「不想。」

 

因為我不想再與顧承彥有任何牽扯。

 

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好好學習，考上一所好的大學。

 

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情。

 

但聞煜風顯然不想放過我這個盟友。

 

他開始講述自己的童年。

 

七歲時，得知父親出軌的消息。

 

母親被氣得住院。

 

沒過多久，父親便將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都帶了回來。

 

而聞煜風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他一個人，跌跌撞撞長到現在。

 

甚至後來，他想繼承母親生前管理的公司，都被父親狠狠拒絕。

 

而父親討厭他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隨了母親姓。

 

聞煜風說得簡單，但其中的艱辛遠不止此。

 

話音落下，他似笑非笑看向我。

 

「顧承彥就是個強盜，他搶走了我的人生。」

 

「不可憐一下我嗎？」

 

我嘆息一聲，認同道，「很可憐。」

 

「可又跟我有什麼關系呢？你利用我報復顧承彥，我又何其無辜？我可憐了你，誰又來可憐我？」

 

聞煜風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接下來這一番話。

 

他很明顯地噎住了。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

 

隨後幽怨地瞪了我一眼。

 

嘆道，「小關璃，你好冷漠。」

 

我哦了一聲。

 

聞煜風還算是個有分寸感的人，這次過後，他沒有再有意無意地對我做些曖昧的動作。

 

我也算放下心來。

 

幾天後，他神採奕奕地看著我。

 

眼底滿是笑意。

 

盡管認識他不久，我還是能看出，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笑。

 

「小關璃，告訴你個好消息。」

 

我涼涼瞥了他一眼，問道，「什麼？」

 

「老男人把公司給我了。」

 

老男人是聞煜風對他那缺德父親的愛稱。

 

「恭喜啊。」

 

敷衍過後，我繼續埋頭做題。

 

10

 

不過聞煜風並不想這麼快結束這個話題。

 

他興奮得想來抱住我。

 

我側身躲開。

 

聞煜風也不覺得尷尬。

 

他繼續誇我，「你可真好用，我都要愛上你了。」

 

「大可不必。」

 

盡管聞煜風不再用我刺激顧承彥，顧承彥還是找上了我。

 

他擋在我身前，既不說話，也不讓開。

 

我淡淡道，「有事嗎？」

 

「......沒事。」

 

「好的，麻煩讓一讓。」

 

顧承彥繼續沉默。

 

但就是不讓開。

 

就在我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他突然道。

 

「關璃，我喜歡你。」

 

「別跟聞煜風走太近好嗎？我真的會嫉妒到發瘋。」

 

「小璃，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我為之前的行為向你道歉，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覺得很有趣。

 

好一會兒，才回答道，「顧承彥，你這些招式，在我面前都玩兒爛了。」

 

「是不是我前腳答應跟你在一起，你後腳就會加倍對姬如雪好？看我為你吃醋、為你瘋狂，很有成就感是嗎？」

 

「我說過了，我不想成為你無聊時消遣的玩具，你再我身上花再多心思都沒用。」

 

話音落下，顧承彥很快紅了眼眶。

 

他鮮少這般手足無措。

 

少年聲音低啞，慌亂解釋道，「小璃，我沒騙你，這一次是真的。」

 

「我是真的喜歡你，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你，可你的每個舉動就是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我的心。」

 

我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

 

在顧彥承即將破涕為笑之際，我輕聲道。

 

「可我分不清，你說這些話，究竟是真情實感還是在演戲了。顧彥承，你說這怪誰呢？」

 

顧彥承不說話了。

 

他當然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踐踏真心的人，真心也會被踐踏。

 

第二天，聞煜風聽說了我的事。

 

他對我挑了挑眉，試探道，「要不要我幫你？顧承彥有點聽不懂人話」

 

我來了興趣。

 

「怎麼幫？」

 

「假裝我是你男朋友，以後他要是再煩你，你就搬出我這個工具人。」

 

我禮貌拒絕。

 

隨後，繼續埋頭攻克物理題。

 

聞煜風提出的解決辦法其實是行之有效的。

 

可我不想這樣做。

 

拒絕顧承彥有很多辦法，我唯獨不會選擇這一種。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話起了作用。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顧承彥的確沒有出現在我跟前。

 

但我卻總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被騙到天臺，看見姬如雪時，我並不震驚。

 

那一次她在廁所被顧承彥羞辱。

 

她自然不會把過錯怪罪到自己喜歡的人身上。

 

她隻會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阻礙了他們在一起。

 

可我沒想到，在那裡等著我的，還有前同桌。

 

她縮在姬如雪身後，仍是一幅怯懦的樣子。

 

我率先開口，「騙我過來，有什麼事？」

 

姬如雪的雙眸裡滿是怨毒。

 

「我要讓你S！都怪你，是你搶走了我的承彥哥哥！明明我跟他才是青梅竹馬，明明我們差一點就能訂婚了，可偏偏S出個你！」

 

「隻要你S了，一切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11

 

我輕輕笑了下。

 

「姬如雪，你好天真。」

 

「我S了，真的萬事大吉了嗎？且不說我的屍體如何處理，就算我S了，難道你就能保證顧承彥不會喜歡上其他人了嗎？」

 

「你要知道，問題出在顧承彥身上，而不在我。」

 

我說得很清楚，可姬如雪顯然沒剩多少理智。

 

她固執地認為這番話是在挑釁她。

 

當即對我的前同桌命令道，「你！快去給我打她！往S裡打，打S了我負責！」

 

前同桌唯唯諾諾地走了過來。

 

我還是低估了她。

 

當初逆來順受的人，如今是真的敢對我動手。

 

她拿著鐵锹砸下來的那一刻，我堪堪避開。

 

見一擊不中，她還想來第二下。

 

可我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搶過鐵锹，丟在她夠不到的地方。

 

前同桌難得直視我。

 

但她的眼神裡，沒有絲毫愧疚，隻是理所當然。

 

「關璃，你真讓我惡心！我把你當唯一的好朋友，你卻隻將我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跟班，憑什麼？你這樣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你竟然從來沒把我當朋友，你該S！你這樣的人就該S！」

 

「憑什麼將我從地獄拉出來了，又將我推回去？！你難道不該對我負責到底嗎？」

 

因為太過激動，她說話很混亂。

 

我第一次見她這樣歇斯底裡。

 

抬起她的下巴，難得認真道，「可林早，你這樣的人，就該待在地獄裡啊。」

 

一句話，擊垮了她內心所有的防線。

 

林早沒有掙扎。

 

她無力地癱在原地，無聲落淚。

 

她又何嘗不知道是自己的錯呢？

 

林早隻是不能接受，在這段關系裡，我為何走得這般決絕。

 

連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都沒留給她。

 

姬如雪見林早辦事不利，自己走了過來。

 

我抓住我的衣物，就要朝護欄外推。

 

這是八樓。

 

我摔下去，非S即殘。

 

但我不會這樣輕易地S。

 

上來之前，我已經告訴了聞煜風我的去向。

 

他和顧承彥氣喘籲籲趕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姬如雪被及時制止。

 

後來，顧承彥為了防止我再次受到傷害。

 

動用家裡的關系，逼迫姬如雪和林早退學了。

 

臨走那天，林早遞給我一張紙條。

 

上面寫道。

 

「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背叛你。」

 

我揉成團, 扔進了垃圾桶。

 

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顧承彥再次向我告白那天，是高考結束的時候。

 

這兩年, 他雖然沒有打擾我。

 

卻也在暗中關注我的一舉一動。

 

他天真地以為, 世間能磨平一切。

 

兩年了，無論再大的傷害，都應該被抹除了。

 

所以, 他張揚地捧著花束，向我訴說他的真心。

 

「關璃，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請你相信我好嗎？」

 

看著顧承彥虔誠的眼神，我笑了笑。

 

輕聲說, 「嗯, 我相信你。」

 

「可我確實也不喜歡你。」

 

嬌豔的玫瑰掉在地面。

 

顧承彥眼尾泛紅, 頭一次在眾人面前落淚。

 

他說，「關璃, 犯了一次錯, 就永遠不配得到原諒了嗎？」

 

12

 

我低頭想了想。

 

認真地回答他，「在我這裡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承彥說出了這輩子我跟他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好，祝你......前程似錦。」

 

我在顧承彥的注視中離開。

 

舊人都留在過去裡。

 

我要奔赴新的前程了。

 

高考填報志願, 我填的都是很遠的學校。

 

沒什麼原因, 就是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而且我高中三年學習認真, 分數也足以報一所外省不錯的 985。

 

巧的是，即將開學之際。

 

我碰到了聞煜風。

 

見到我, 他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首先提起的，當然是顧承彥。

 

他說，顧承彥高考沒發揮好, 被送到國外讀大學了。

 

當然，就算他正常發揮，也考不上什麼好學校。

 

顧承彥走後, 聞煜風跟他爸的關系更近一步。

 

他是個懂得隱忍的人。

 

為了討他爸歡心, 自己主動將姓氏該為了顧。

 

他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笑他, 「顧煜風。」

 

聞煜風卻不在意。

 

也跟著我笑。

 

我們聊了高中三年，聊了很多。

 

聊到最後，聞煜風說他也要出國了。

 

不過，他出國不止是為了念書，更是為了拓展公司的海外業務。

 

他說他來找我, 是想見我最後一面。

 

是的。

 

高中畢業那天, 很多人都是見的最後一面。

 

聞煜風覺得自己很貪心，他通過多方打聽，又為自己爭取到了一次機會。

 

也正是在此刻，我突然發覺不喜歡他了。

 

「「隨」我聽見聞煜風在叫我的名字。

 

「關璃！」

 

等了很久, 沒有下文。

 

或許他自己也知道，當他帶著目的接近我時。

 

就已經失去了某些事情的資格。

 

我上了車，聞煜風給我發來一條微信。

 

【關璃, 有沒有人說過，你清醒得讓人沉淪。】

 

我回復他。

 

【沒有。】

 

隨後，關上了手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