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月白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

 

「不知道阿蓮要尋我們家阿阮做什麼呢？」

 

樓上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與蘇月白抬頭望去，皇帝笑著走了下來。

 

「阿阮，可是朕的人呢。」

 

22

 

蘇月白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的局勢，我低聲道：

 

「鄭阮是女子。」

 

蘇月白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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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那日似乎在秋蓮學堂見到了熟人，可我本就不認識幾個女子，實在記不起來是誰，原來是鄭統領。」

 

皇帝望向蘇月白的神情又是一片痴心：「月白，你怎麼來了，你是來尋我的是嗎？」

 

他似是懊悔著，又道：「怪我，這段時間太忙了，忘記去陪你了，你不會不喜歡我了吧。」

 

我嘴角扯了扯，蘇月白略顯無奈看向我。

 

我懶得管皇帝的深情，質問道：「鄭阮在哪裡？」

 

「裡面。」皇帝不耐煩地答道，而後飛奔著衝到了蘇月白面前，「月白，我與她們都是逢場做戲，隻有與你才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險些沒嘔出來，蘇月白嘔出來了。

 

她本就暈馬，這下更反胃了。

 

我先拋下了蘇月白，推門進了二樓廂房。

 

屋內暖和的很，與屋外的冷清截然不同。

 

我看著屋子裡燃燒著的炭盆，卻有不好的預感。

 

軟榻上，有一個人躺在那邊，一動也不動著。

 

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鄭阮？」

 

鄭阮嗚咽了一聲，我湊近了一點，她卻啞著嗓子道：「阿蓮，不要過來。」

 

她每一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似乎都帶著血絲，我心疼地湊近她，輕輕掀開了毯子，卻見大片大片的血汙。

 

鄭阮身上的滿是被炭火灼傷的傷口，大腿，手臂，身上，全部都是。

 

那些傷口流出膿水，粘連在毯子上。

 

掀起毯子的瞬間，鄭阮疼的想叫出聲，卻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她一頭長發被剪碎了不少，還有許多被燙焦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氣血上湧，想要S了皇帝。

 

我替鄭阮擦了眼淚，轉身要走，她卻拼盡全力拉住了我的手。

 

「阿蓮，不要。阿蓮，你鬥不過他的。」

 

我想哭，卻哭不出來。

 

活了第二世了，我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無力過。

 

縱使是前世我被欺辱，尋S也是我自己給自己找的痛快。

 

鄭阮拉著我不肯撒手，我便跪在了她的身旁，替她捋了捋額前的發絲。

 

她輕輕地開口，嗓子裡都帶有血腥的氣息：「大哥臨終前的家書道，君要臣S，臣不得不S。」

 

「那時我哭的很傷心，我才三歲，母親也病了，父親交了兵權，終日鬱鬱寡歡。」

 

「我一個人跑出府，不信哥哥S了，要去尋他。」

 

「那個時候我遇到了江夫人，她告訴我，遇到什麼事情，不應該第一時間選擇逃避，而應該是面對。」

 

這是我第一次從鄭阮的口中聽到我母親的事，提起她，鄭阮的眼神亮了一下。

 

「於是我從此做了鄭家的小公子，我要走一走我哥哥走過的路，我要看看，為什麼哥哥非S不可。」

 

「我錯了，阿蓮，兩世我都錯了。」

 

「上一世，我漸漸安穩做起了御林軍侍衛，覺得皇帝是明君，哥哥或許隻是曲解了皇帝的意思。我不忍看你被江绾一折辱，我覺得是她的錯，是她害S了你，所以我S了她。」

 

「可如今我看著你，便想起了江夫人，我才發現，這一切不是江绾一的錯，是皇帝的錯。」

 

鄭阮緊緊握著我的手，聲調高了起來。

 

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撫道：「阿阮，沒事的，沒事，不是你的錯。」

 

「阿蓮，他憑什麼為了自己的權利，害S一心對他的忠臣？」

 

「他憑什麼為了自己的愛情，犧牲那麼多無辜女子？」

 

「你知道嗎？被遣散的妃嫔，都是傷痕累累，再難生育的女子。她們回了家，沒有人敢說出去這件事，隻能在家族的譴責中孤獨終老，根本不能再嫁，可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兩世以來，我都沒有怎麼聽過被遣散的妃嫔的消息。

 

這下從鄭阮的口中說出來，我竟是滿眼的難以置信。

 

除了隱約聽說過有位婕妤回家後便自盡了，其餘我一概不知，當時那位婕妤母家說是她對皇帝一往情深，難以接受，才自盡的。

 

皇帝雖沒答應讓那位婕妤葬入妃陵，但也是好生給了一筆撫恤的。

 

原來竟是不堪受辱，才選擇了自盡。

 

蘇月白急匆匆邁著步子跑了進來，一進來便掩鼻：「哇，好重的血腥氣，阿阮呢？」

 

我眼角湿潤，起身讓開，蘇月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震驚道：

 

「我的天吶？這是人幹得出來的事情嗎？」

 

我沒有說話，蘇月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鄭阮，已經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皇帝緊隨其後跟了進來，笑吟吟看著我道：

 

「阿蓮，怎麼哭了，是鄭阮惹你傷心了嗎？」

 

蘇月白一轉身就給了皇帝一腳：

 

「我是真沒想到，你可能不是人，你是真的狗啊，這你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23

 

這一腳讓皇帝著實是猝不及防，踉跄著往後退了幾步。

 

他委屈地拉起蘇月白的手：「月白，我是真心誠意對你的，她們不過隻是我的玩物，何必為了她們和我生氣呢？」

 

「我特……你知不知道每個公民都享有人權啊，人人平等你知不知道啊，就因為你是皇帝，你就能把人家往S裡折騰嗎？」蘇月白氣憤地甩開了他的手。

 

皇帝面色一冷，給了蘇月白一巴掌，又笑著蹲下撫摸著蘇月白的臉道：

 

「蘇月白，你不要忘了，當初是你在月雲樓被流氓纏身，是你求我救你出來的。不要給點陽光你就燦爛，沒有我，你就是爛在青樓裡也沒有人管。」

 

蘇月白被皇帝這一套操作整得更加惱火了，她起身回頭拉著我道：

 

「說得好，別欺負我剛穿過來啥也不知道。」

 

「月雲樓是蘇家的產業，我是蘇家的人，平白無故到底誰會在月雲樓調戲我啊！你這點英雄救美的小伎倆，我初來乍到不知道，現在還看不出來嗎？」

 

皇帝被看穿了也不裝了：

 

「月白，正是因為我對你一見傾心，我才用了些小手段。你與她們不一樣，娶她們不過是為了籠絡朝臣，你才是我深愛的女子。」

 

蘇月白低聲朝我道：「怎麼辦，怪惡心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道：「沒事，我來。」

 

「陛下如今有闲情逸致與蘇姑娘談情說愛，想必是邊關戰亂已經沒有什麼風波了吧。」

 

皇帝見我開口，哈哈大笑。

 

「邊關安定得很，何來戰亂？不過是鄭國公家沒了個鄭隅，又有了個鄭阮，便想重新把持朕的軍權罷了。」

 

鄭阮聽到此處，氣不打一處來，嗚咽著嘶吼道：「昏君！我鄭家一片忠心，盡是錯付了！」

 

皇帝笑道：「鄭阮，自你入宮那日，朕便知道你是女兒身。怪隻怪鄭隅S前憂心忡忡，提筆寫下的都是希望朕收回兵權後，能善待鄭老夫婦和他的妹妹。」

 

鄭阮聽到哥哥的名諱不禁流淚，她想了很多為什麼她會被看穿的理由，獨獨沒想過是哥哥的關心暴露了她。

 

「蘇家的產業，想必陛下也摸透了吧。」

 

皇帝得意道：「自然，不過是些布匹糧草，不足為懼，蘇家名聲再好有什麼用，朕是天子，還能越得過朕去嗎？」

 

「那若是，鄭國公缺的那部分糧草，恰巧是蘇氏供應的呢？」

 

皇帝送去的軍餉依舊是那些幹玉米棒子，可途經江南，便由蘇氏暗自替換了那些。

 

區區幾萬斤糧草，對於已是江南首富的蘇家，也不算什麼。

 

皇帝臉色不太好看：「你早就知道？」

 

我搖搖頭：「那倒沒有。」

 

皇帝松了口氣。

 

「我隻是從頭到尾就在防備你罷了。」

 

月雲樓的大門忽然被啟開，冷風灌入，哗啦啦的甲胄聲塞滿了大堂。

 

皇帝向下望去，正是滿頭白發掛帥的鄭國公。

 

「陛下，臣應該還沒有來遲吧。」

 

鄭阮聽到父親的聲音，驚喜著掙扎要起身，卻牽動了傷口，我和蘇月白忙回身攙扶她躺下。

 

可就這一瞬，我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風聲。

 

鄭阮猛地衝了出去，擋在了我面前。

 

她跪倒在地，衣物虛虛掩蓋著單薄的身子，渾身上下都在流血。

 

一柄長劍從她的肩胛骨貫穿了過去。

 

皇帝冷笑，抽出了劍，鄭阮疼的快要暈過去，鄭國公聽到女兒的聲音，忙要上樓：「阿阮，阿阮是你嗎？」

 

「不許上來！」

 

皇帝提著劍指向樓下，劍尖的血滴到布滿灰塵的桌上，令鄭國公揪心不已。

 

我攙扶著鄭阮心疼不已：「阿阮，沒事的，我馬上就帶你去尋大夫。」

 

皇帝回頭惡狠狠地看向我：「江素蓮，都是你，若不是你，月白不會這麼對我的，這些人不會背叛我的，都是你的錯！」

 

蘇月白翻了個白眼：「我說你沒事吧，當個皇帝當魔怔了，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情吧，你自己折磨了這麼多無辜的人，還好意思說是因為愛我，拜託，愛我是什麼很靠譜的擋箭牌？我是蘇妲己啊還是狐狸精啊？」

 

蘇月白一通話，皇帝顯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依舊舉著劍步步逼近。

 

我伸手攔住蘇月白，低頭找尋可以用的武器。

 

我盯上了面前的炭盆，鄭阮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扯了扯我的衣袂：「阿蓮，當心。」

 

我數著皇帝過來的步子，三、二、一……我一腳踹翻了炭盆，火星四濺，引燃了一旁的桌布和床簾。

 

誰料皇帝眼睛猩紅，絲毫沒有要退卻的意思，蘇月白攔住我：「江素蓮，沒事，大不了讓我和他魚S網破，我S不了，說不定順利的話我還能回家去呢。」

 

我不敢冒險，但一時也不知怎麼反擊，我身旁是蘇月白，身後有鄭阮，可面對的是已經瘋了的皇帝。

 

鄭阮握緊了我的手，鄭國公不敢輕舉妄動，卻聽到一聲少年焦急的聲音：「鄭阮！」

 

我回頭看向鄭阮，鄭阮眼睛一亮，卻又更快堅定了起來。

 

她強撐著地朝我一笑，低頭道：「第一世, 多謝江夫人開導之恩。第二世, 多謝江小姐教導之情。」

 

她驀地衝了出去, 直直衝進了皇帝手上舉著的劍裡, 皇帝被她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撞上了二樓的護欄。

 

鄭國公等人隻看到火海中衝出兩個人影, 而後重重跌在了地上, 一地鮮血。

 

我與蘇月白迅速反應過來衝下了樓，皇帝暈了過去。

 

而那柄長劍，刺進了鄭阮的腹部。

 

少年撥開人群, 衝到了鄭阮的面前, 是江晚秋。

 

半年沒見，江晚秋身上的稚氣褪去了不少, 頭發亂糟糟的, 冒出了些胡茬。

 

他顫抖著手脫下了身上的鬥篷，蓋在了鄭阮的身上。

 

鄭阮還想說什麼，手輕輕的舉起，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鄭國公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提劍便要了結了皇帝，被江晚秋攔了下來。

 

「鄭大人……若是皇帝S了，阿阮便是罪人了。」

 

我輕輕幫阿阮合上了眼睛, 我看著江晚秋悲傷的神情，便知他也早知道了鄭阮的女兒身。

 

鄭阮她兩輩子都在求一個答案, 卻兩輩子都不得善終。

 

「姐姐，你本就不願入宮，做皇後這樣的重任，交給妹妹就好。」

 

「（春」蘇月白親眼見到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 下一秒就S在了面前, 還沒能反應過來。

 

我拉著她：「蘇姑娘, 我們還有事要做。」

 

蘇月白回過神來, 抹了一把眼淚，點了點頭。

 

這裡的喧哗吸引了不少路人, 鄭國公的隊伍守著月雲樓的大門，無人知曉裡面發生了什麼。

 

我與蘇月白一身沾滿了血汙的衣裙，走向了秋蓮學堂。

 

「我以本朝貴妃的名義宣布，自今日起, 秋蓮學堂恢復課業。」

 

24

 

時年江家雙女入宮兩年, 皇帝因病退位，太子登基, 江氏绾一為東太後，江氏素蓮為西太後, 宰相江晚秋封攝政王, 協理朝政。

 

民間以秋蓮學堂為首的女子學堂興起，各類女子商鋪也漸漸有了規模。

 

蘇月白在蘇氏的協助下，成為女子從商的投資人, 扶持女子成就事業。

 

又一年, 攝政王提議開設女子科考，遭群臣反對，但民間反響極好，依舊推行。

 

科考後, 東西太後宣布廢除祖制選秀，將選秀改為女官選拔制。

 

春和景明，一片欣欣向榮之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