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盼兒似乎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站在馬前，湊到了我的身邊，壓低了的聲音。
“顧小姐，我不會騎馬...”
我驚訝地看著她，蘇盼兒朝著我尷尬地笑了笑，“也沒人說，將軍的女兒就非得會打仗才行啊...”
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無妨的，雖說春獵女子也能一起參加，但大部分的閨中小姐還是會選擇坐在帳篷裡休息。”
她撇了撇嘴，“但我是真的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看向另一邊，裴時蔚他們已經坐在馬上跟在了皇上身邊，隻等著看誰射S最多的獵物一舉獲得頭籌。
貼身穿著的護甲有些溫熱，我對上了裴時蔚的視線，他朝著我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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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我看清楚了他的口型，連忙移開了視線。
“你若是想要走走，可以與我一起，我帶著你。”
“顧小姐還會騎馬！”
蘇盼兒的眼睛亮亮的，我點了點頭。
我以最高的要求審判著自己，騎射自然也在考察範圍之內。
“顧小姐你也太厲害了吧！！！天啊！”
“你叫我允思就好。”
“那、那你叫我盼兒吧！”
我與蘇盼兒相視一笑。
春獵的主要場地在內圍，我帶著蘇盼兒坐在馬上隻是繞著外圍轉一轉，並不會有什麼大事。
“允思，你會討厭我嗎？”
蘇盼兒坐在我的前方，突然開口道。
我愣了愣，“為何會討厭你。”
“他們都說，是我搶了五皇子，若不是我，你和他本該...”
她回頭瞧我，那雙眼睛裡滿是擔憂。
我笑了笑，“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於你於我，都不打緊。”
她像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話，眼神都變得有些呆滯，過了一會兒卻笑了起來。
笑聲爽朗。
“允思，你與我原本想得，不太一樣。”
“你原本以為，我該是什麼樣子。”
“我本來還以為你們這些家裡有權有勢的小姐，都會像小說——就是話本子裡寫的那樣，為了一個男人勾心鬥角的。”
我仔細思索了一番曾經交往過的一些小姐們，搖了搖頭。
“除了一些小門小戶的人家或許會有。”
蘇盼兒沒有在這個話題上久留，而是很快聊起了別的事情，我聽著她的聲音如同黃鸝般在我的耳邊響起，一想到她即將嫁給裴時宴，心中便一陣遺憾。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好——允思！！小心！！！”
我剛剛調轉方向，便聽見蘇盼兒的驚呼聲，扭頭一看，隻見一個渾身黑色毛發的棕熊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它的身上已經血跡斑斑，眼神兇狠，我立刻被嚇得呆滯在了原地。
可它並沒有給我多少反應的時間，立刻朝著我們撲來。
我抓著蘇盼兒的身體掉落馬背，眼看著那熊並未打算放過我們，我將蘇盼兒一把推開。
“去營地！找幫手！！”
說罷，我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9
那熊在我的身後窮追不舍，因為受傷而導致他越發地狂躁。
我隻能在樹林之中穿梭著，倚靠著嬌小的身量而不至於被立刻抓住。
但很快，我的體力便不支起來，但最讓我恐慌的，是我跑到了懸崖邊上。
身前是萬丈懸崖，身後是虎視眈眈的猛獸，我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如今能夠仰仗的，隻有蘇盼兒盡快找到幫手，又或者是，裴時蔚他們可以根據地上的血跡找到我。
因為逃亡，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樹枝劃破，皮膚上也多是紅腫的傷痕，但我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我SS盯著它的眼睛，妄圖用這樣的方式讓它覺得我是個不好惹的家伙。
然而就在那熊要朝著我撲來之際，我聽見了一道破空聲響起，隨後傳來的是它慘烈的叫聲。
它倒在地上掙扎著，身後是十字弩深入皮膚之中。
是裴時蔚嗎！
我驚喜地看去，卻對上了裴時宴的眼睛。
他坐於高馬之上，戲謔地看向我，“好巧，顧小姐。”
“裴時宴，你想要做什麼。”
他把玩著手中的弓弩，操控著馬匹走向我，“顧小姐，你說在這樣的地方，就算你失足摔了下去，也是常有的事情，對吧。”
我向來知道裴時宴是個心狠手辣的家伙，當初正是因為他的心狠手辣才讓我覺得，他是個能夠坐上皇位的狠人。
但如今，那把回旋鏢最終扎在了我的身上。
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讓我的大腦可以運轉，“裴時宴，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嫁給我。”
“為什麼，總不會是因為你愛我吧。”
我帶著似笑非笑的語氣嘲弄著。
裴時宴挑了挑眉，身體微微前傾，“顧允思，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比起顧家，你更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你以為，我會讓你成為別人的助力嗎？”
“我和你聯手，等我稱帝之後，我必當給予你皇後的位置，如何。”
皇後。
這本該是我一直以來的期盼和向往，但如今，我的腦海裡卻浮現了裴時蔚的身影。
成為裴時宴的皇後，當真是我的向往嗎。
如他這般的人，當真可以成為一國之君嗎。
我捋了捋鬢角凌亂的發絲，對著裴時宴微微抿嘴一笑，這樣的笑容，在當初，他總能瞧見。
“你當真能給我皇後的位置？”
“自然。”
我裝作思考的模樣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看來我沒有選擇不是嗎——下來扶我，我的腳扭了。”
裴時宴笑了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早如此，不就好了嗎？”
我和他相伴如此之久的時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裴時宴了。
他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容易自大的人，之所以這些年可以維持著如今這張翩翩公子的外貌，無非是因為我給他披了張人皮。
裴時宴從高馬上一躍而下，步步走近我，而我懷中匕首上的珠寶，硌在我的身體上，有些疼。
我握住了裴時宴的手，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往前傾倒，撞在了他的懷中。
在裴時宴攬住我的那一刻，我湊近了他的耳邊，“裴時宴，你知道為什麼你與裴時蔚，從不一樣嗎？”
“你說什麼？！”
“因為你啊，永遠都不知道，人心，是不可以操控的。”
我抽出匕首，扎在了他的肩頭。
裴時宴吃痛猛地推了我一下，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在掉下懸崖的那一刻，我看見他身後的棕熊重新站了起來，朝著他揮去了利爪。
若是我真的這樣S了，裴時蔚會嘲笑我一輩子吧...
10
但大概是禍害遺千年，我沒S，而是掛在了一段樹枝上。
值得慶幸的是，我活著。
但不太妙的是，那一段尖銳的樹枝插進了我的肩頭，導致我如今動彈不得，而且因為失血過多，我的身體開始變冷。
我沒S，不過也快了。
大約是因為人之將S其言也善，而今的我竟然可以開始思考起我這短暫的一生了。
小時候貪玩，總是鑽狗洞和青竹去混跡大街小巷，每次被娘親發現的時候，就會把我關在祠堂裡，讓我反省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哪裡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可那祠堂又黑又冷，把我嚇壞了，在心裡暗暗發誓，我下一次一定躲得更好一點。
直到五歲那年，與我關系最好的陳小姐家被洙了九族，母親告訴我，要想不為人魚肉，就得讓自己成為刀俎。
女人做不了皇上，我能登上的最高的位置，便是皇後。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為了成為皇後而努力。
天還未亮，我便起床讀書寫字，學習琴棋書畫，還不放過騎射，我把事事都做到標準，把自己刻成“皇後”的模子，直到人人稱贊，顧府出了個好女兒。
除了裴時蔚。
他總能有辦法打破我文靜賢淑的表面，自我認識他以來，那一年的時間，是我過得最快樂的時候。
他會在燈節拉著我去吃城南那一碗小餛飩，會送給我小青蛙和小蜻蜓，而不是首飾脂粉。
裴時蔚是不同的，他是那牆中鮮活的存在，可，為了我，他甘願變成一汪S水。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將他和我一起，困在那皇城之中。
裴時蔚，你真的甘心嗎。
“允思！允思！別睡！！”
可能是臨S的幻覺，我竟然聽到了裴時蔚的聲音，不僅如此，我還看見了裴時蔚的臉。
“裴時蔚，許久沒見了。”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自己的房中。
那傷口到底是要去了我半條命，我足足休養了大半個月才能夠下床走動。
這期間青竹總是和我說些城中發生的新鮮事兒。
例如裴時宴因那棕熊的一爪子，斷了腿，從此成為跛腳，而在我朝，歷年有殘缺者不可為君的規定，他注定與皇位無緣了。
聽說他在家中發了很大的脾氣。
還例如，蘇盼兒將手中的虎符給了皇上，皇上龍顏大悅，竟同意了她與裴時宴取消婚約的請求。
“你怎的想起歸還虎符了？”
在家裡養病的日子，蘇盼兒總是會來看我，聽我說起，她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皺著眉，“我哪知道那是虎符啊！”
“話本子裡都說虎符是長成老虎形狀的印章，偏偏我的這個是個項鏈！”
“你不知道，我當初還嫌棄它難看來著！”
我聽完笑得直不起腰，擦了擦眼淚又繼續問她，“那你後來是怎麼知道的？”
“那日我聽了你的話，回去找人幫忙，在路上遇到了六皇子殿下，我同他說你被棕熊襲擊了，他抓著我就問你往哪邊去了，這一抓，我那項鏈就掉了下來。”
“六皇子殿下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說，怪不得他說什麼都要娶你。”
蘇盼兒模仿裴時蔚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我剛剛才忍住的笑意又一次湧了上來。
見我笑得大聲，蘇盼兒也覺得無奈，“我還以為自己有什麼女主光環呢，一個個地都對我獻殷勤，沒想到是因為這個玩意兒。”
“怪不得那會兒我剛剛回長安城的時候，皇上還提出過讓我入宮為妃，可把我嚇壞了！”
“我這人一害怕就口不擇言，當場就說自己喜歡長得好看的年輕的，皇上當時那個臉色，我還以為要誅我九族了。”
蘇盼兒說著打了個寒戰。
我這才知道為何皇上會將她指派給裴時宴，畢竟四皇子是個不著調的，裴時蔚當時又還在邊關，裴時宴看著為人老實年紀又合適。
“對了別說我了，你和六皇子，如何？”
蘇盼兒撞了撞我的手臂，我的臉上立刻感覺燒了起來，挪開了視線。
“什麼、什麼如何...”
“你可別裝了！你都不知道那天人人都說你已經S了，隻有六皇子說什麼都不信，一個人在懸崖邊上找了好久才看見你，還是他下去把你救上來的呢。”
“可把我感動壞了。”
蘇盼兒說著，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
我笑著沒說話，就看見青竹抱著個食盒匆忙走了進來。
“小姐，六皇子派人送來的，說是城南的小餛飩，小姐您最喜歡吃的。”
11
那年的冬日，我與裴時蔚成婚了，喜房內，裴時蔚答應我，必會登上皇位，讓我成為皇後。
我看著一身紅衣的他，搖了搖頭。
“裴時蔚，我不要皇後了，也不要母儀天下了。”
“那你想要什麼，隻要你想要的，我必定幫你取來。”
“我要的，我已經有了。”
他看著我，目光炯炯，如同這世間隻有我與他二人。
第二年開春沒多久，裴時宴造反，但好在四皇子早有準備，將其鎮壓。
隻可惜，在這場鬧劇之中，皇上遇刺而S。
四皇子榮登大典，登基那日，喚了我與裴時蔚而去。
我眼看著他痛心疾首地質問裴時蔚，“說好的你來當皇上！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啊？！”
裴時蔚笑著牽著我的手，“她不想做皇後了，我要這皇位做什麼？”
四皇子，不，如今是皇上了。
他叉著腰痛罵了裴時蔚一個時辰。
我這才知道，原來裴時蔚不在長安城中的日子，一直與四皇子有著書信上的往來，他們將裴時宴的全部準備都看在眼裡，這才會在他與蘇盼兒的事情之後，急忙回來。
不過當時說好了，是裴時蔚繼承大統，而今，倒是辛苦了他。
出宮的路上，我問裴時蔚可會後悔，與皇位擦肩而過。
他牽著我的手，餘光照在他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少年英姿。
“怎會後悔？我本就不想要皇位，我想要的，隻有一個顧允思罷了。”
我笑著，摟住了他的手臂。
至於蘇盼兒，我求著皇上給了她黃金千兩，她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走遍萬水千山，去看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風景。
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做了這麼久的社畜，早該出去玩完了。
或許將來的某一日，我們與她，會在萬水千山的某個角落裡相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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