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次一直到採訪結束也沒再出什麼岔子。

直到我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路過一間休息室，被猝不及防的拉了進去。

 

一片漆黑的房間裡，路堯的聲音還是很耳熟，他頭一次，聲音帶了點頹敗的問我：

 

“你鬧夠了沒？”

 

15

 

很難形容這一秒鍾裡我的心情，非要說的話，還是憤怒佔據上風。

 

我回過身把路堯靠近的身體狠狠推開，忍著惡心問他：

 

“你聽不懂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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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表達的很清楚了，我們完了。”

 

一片漆黑的房間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有長久的安靜。

 

那一瞬間我好像又回到了水裡。

 

但下一秒路堯的聲音就又響起：

 

“你為什麼沒有回去，為什麼我說我要跟唐悅結婚了，你也沒有聯系我……”

 

他語氣很平靜，好像是真的在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以為……”

 

黑暗中我輕笑了一聲：

 

“你以為什麼？以為你勾勾手指我就會乖乖回去當狗，還是以為我就是你想的那麼賤，沒有尊嚴也不配有尊嚴。”

 

話真的說出口之後我才覺得，也沒有那麼難，憑什麼要我放過他？

 

下一秒他輕聲開口，語氣帶著迷惘。

 

“……陳沐，你不是愛我嗎？”

 

愛？太可笑了！

 

他原來知道啊，他知道我愛他，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利用我，謊話說的多了自己都信了。

 

我第無數次地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渣呢？

 

“你後悔過嗎？”

 

我問他：

 

“你哪怕一次，對我有過一點愧疚嗎？”

 

“在你失明之後，跟你朋友順水推舟地把車禍這件事推到我身上，其實你挺享受這種，被人愧疚地對待的感覺的吧？”

 

“你看著我為你忙前忙後，看著我被你欺負連哭都不敢哭出聲，聽著我跟你說對不起的時候，你想過我愛你嗎？”

 

“你眼睛恢復了，覺得我用著還算順手，打算測試一下我配不配繼續伺候你的餘生，騙我給你捐眼角膜的時候，你對我有過一點愧疚嗎？”

 

我搖了搖頭，繼續說：

 

“你沒有。”

 

“你隻是少了一個稱心如意的保姆，我沒有按你的想法乖乖的滾回去，你覺得我脫離掌控了。”

 

“路堯，你現在也沒有覺得你做錯了，你沒有覺得你對不起我。”

 

“你就是覺得，玩兒脫了，而已。”

 

路堯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急促，我能感覺得到他應該是想說點什麼，但最後他隻是沙啞著聲音說：

 

“我沒有。”

 

太單薄了。

 

我說了那麼多，他還是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挺……可笑的。

 

於是我真的笑了一下，好像突然就釋然了。

 

一直過不去的根源不是路堯，而是我自己。

 

我總覺得我付出的那麼多。

 

我應該得到一句道歉，得到他的愧疚，得到他的對不起。

 

可是真的對著他脫口而出那些話之後，我忽然就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時間的齒輪一直向前滾，離開他之後的生活我過得很好。

 

這才是唯一的事實。

 

我輸得起，也放得下。

 

不用再回頭了。

 

不會再回頭了。

 

“咱們就這樣吧。”

 

我拍開了燈，看著路堯泛紅的眼眶和茫然無措的表情，第一次對著他如此坦然的開口：

 

“如果你對我還有哪怕一點尊重，請別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拜託。”

 

16

 

在我回到省隊繼續進行專訪紀錄片的當天，又一條新聞悄無聲息的爬到熱搜榜上。

 

“路堯退婚”

 

“唐悅發聲”

 

“路堯說沒有誤會，取消訂婚在計劃內”

 

這次的新聞不是我自己看到的，是宋洋非要念給我聽的。

 

他沒有眼力見這回事我已經深刻領略到。

 

所以在他毫不避諱的繼續問我“你和你的人渣前男友是徹底分手了吧”之後，我不得不坦然的告訴他。

 

“處於禮貌，你不應該問我這麼冒犯的問題。”

 

宋洋表現的很理直氣壯。

 

“我不知道你分沒分手，怎麼追你啊，那萬一被罵男小三怎麼辦？”

 

我表情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你在泳隊是不是不經常跟異性相處啊？你的喜歡也太隨便了吧。”

 

他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

 

“還說我情商低呢，你情商高到哪去？我是出於認真考慮，哪裡隨便了？”

 

“再說你就算對我沒信心，對你自己也有點信心吧。”

 

我嗯嗯啊啊的敷衍過去，實際上盤算著過不了兩天專訪就結束了，到時候和他也沒什麼繼續相處的機會了。

 

宋洋新鮮勁兒過去就好了。

 

他喜歡我？

 

怎麼聽也像開玩笑的。

 

17

 

但人有時候真不能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更不能把人想的太善良或者太聰明。

 

結束省隊紀錄片錄制的那天，我收拾東西走在路上，總覺得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在看我。

 

跟第五個人對視之後我意識到這不是我的錯覺。

 

同事妹妹很小心的湊過來問我：

 

“沐姐，是真的嗎那新聞？”

 

我心髒沉了一瞬，掏出手機一看，熱搜上“女記者小三”已經爬到了第一。

 

點進去，是我採訪唐悅的那期訪談播出，唐悅粉絲對她那兩句模稜兩可的話進行了抽絲剝繭的分析。

 

最後多方佐證，得出結論，唐悅和路堯取消訂婚，全都是因為我這個第三者。

 

一時間評論區罵聲一片，一邊倒的罵我這個見不得光的小三，怎麼好意思堂而皇之地採訪原配。

 

“我分析了一下，就是這次採訪之後沒兩天，唐唐和陸少就分開了，這女的確實有手段。”

 

“【圖片】陸少失明的時候有人拍的照片，這個陳沐好能趁虛而入啊。”

 

“有沒有人脈啊？這女的人品有問題憑什麼還能當記者？”

 

被扒到公司地址和我的個人信息，隻過了短短的幾個小時。

 

我甚至來不及說點什麼自證，就先被自詡正義的網友宣判了S刑。

 

接下來的流程更快，領導談話，暗示我主動離職，並且好心的讓我主動發微博承認錯誤，減少輿論攻擊。

 

“那真相呢？”

 

那位領導語重心長的告訴我：

 

“大部分時候，他們不在乎真相，他們隻希望正義得到伸張。”

 

我茫然地面對巨大的輿論壓制，感覺人又身不由己的回到了兩年前。

 

當時我面對路堯朋友的指控身不由己。

 

現在面對一邊倒的輿論壓制，也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一切好像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18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輿論爆炸的第二天早上。

 

熬夜吃瓜的群眾第二天打開社交軟件，一條圖文並茂的，長達數頁的澄清出現在首頁。

 

裡面時間詳細到某年某月，關於我和路堯在一起的時間。

 

甚至是我不想再提起的那兩年，都十分詳盡的做了注解說明。

 

關於路堯的欺騙，自私一覽無餘，我籤署的那份眼角膜捐獻協議甚至也出現在圖片裡。

 

到最後，我是不是小三這件事，竟然已經成了這個瓜裡最無足輕重的事情。

 

“大清早的讓我火冒三丈了，狗b天龍人為什麼要這麼捉弄人。”

 

“真的有病吧我說？沒事吧？眼睛撞瞎了關人家啥事？”

 

“陳姐有點善良的令人發指了，路老狗那麼騙她她就信了，還要給狗捐眼角膜，憐愛了。”

 

與此同時也有人關注到，這條澄清微博的賬號竟然還有紅標認證，蝶泳全國冠軍-宋洋。

 

首頁繼續刷新，該賬號又彈出一條最新微博。

 

“好不容易哄好了，不想讓她受委屈。”

 

19

 

路堯和電話和宋洋的電話是一起打過來的。

 

那個陌生號碼接通之後，電話對面路堯啞著聲音跟我說：

 

“……對不起。”

 

我冷漠地問：“還有別的事嗎？”

 

他怕我掛斷電話，急匆匆地說：

 

“這件事跟我沒有關系，陳沐，我就是想跟你道歉，我不知道那個打算捐眼角膜的人是你……”

 

他說著說著開始哽咽。

 

“我真的很笨，總是遲一步，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們……”

 

“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嗎？”

 

我心裡已經升不起一絲波瀾，隻是很平靜地問他：

 

“你配嗎？”

 

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我不懷疑他這一刻的真心。

 

但真心瞬息萬變。

 

把真心寄託在其他人身上祈求得到回報，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事。

 

我能放下，不代表能原諒。

 

更不意味著可以重新開始。

 

宋洋的電話孜孜不倦地打了兩遍，我才接起來。

 

結果電話那頭他也在跟我道歉，迎頭就是一句：

 

“對不起。”

 

20

 

“沒經過你的允許，找人調查了一下你。”宋洋聽起來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啊，我……我是不是有點冒犯了？”

 

“我就是受不了你被人誤會，你跟他們說的不一樣，陳沐，你不要被網上的人影響到。”

 

我沉默了一瞬，心裡感受錯綜復雜，說不上來，但與此同時有個疑問冒出頭來。

 

“你喜歡我啊？”

 

他沉默了一瞬，很別扭的說：

 

“不是早告訴你了嗎？你根本就沒信？”

 

宋洋說完自己有點來氣了。

 

“我知道你覺得我年紀小，也根本沒跟你相處多長時間，覺得我隨便，但是我是認真的。”

 

“陳沐，我從來不跟你說謊的。”

 

他語氣認真的好像是在發誓，氣氛一下就從劍拔弩張變得搞笑了。

 

我笑了一下，先說了謝謝。

 

“你知道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接受你的吧？”

 

電話那邊頓了一下才“嗯”出聲。

 

“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怎麼追你是我的事。”

 

他嘀咕了一句：

 

“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21

 

確實，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在我看到唐悅被封S，代言紛紛取消合作的同時，又一條不起眼的新聞映入眼簾。

 

賬號id很直白，叫“宋洋唯愛陳沐”，連著發了好幾條微博。

 

“磕到了，又讓我磕到了，翻出一篇古早採訪視頻，我靠這誰能不磕啊，我要是宋洋我也喜歡陳沐！！”

 

我帶著懷疑的心情點進去，發現視頻竟然是我大學實習的那年，跟公司一起拍攝省泳隊梯隊選拔。

 

裡面有個蠻瘦弱的小孩，也就十歲出頭的樣子，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自己沒選上。

 

當時還非常有同理心的我安慰他。

 

“我覺得你遊的超級棒啊，隻是身體條件不如他們，如果你身體素質和他們一樣，肯定厲害多了。”

 

“你喜歡遊泳嗎？”

 

當時還一臉稚嫩的宋洋點點頭說“喜歡啊”。

 

我彎著腰跟他平行視線：

 

“喜歡就不要聽別的聲音。”

 

“水裡很安靜，遊吧，一直往前遊，你肯定能贏的。”

 

視頻在這裡戛然而止。

 

但12歲的宋洋並沒有因為選拔失敗而放棄遊泳。

 

他在16歲那年終於開始抽條，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成長，入選省隊，參加比賽，斬獲國內各大賽事的冠軍。

 

沒人知道，他在成為橫空出世的天才之前，差點被放棄在12歲那年的夏天。

 

拯救了他的人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大學生。

 

也是他的星星。

 

22

 

後來一切平穩進行。

 

在我拍攝記錄的那期節目播出之後。

 

我的名字開始被逐漸提起。

 

我發現我還是喜歡當記者，於是成功入職了新公司。

 

三十歲的人生有條不紊地推進，工作很累但是充實。

 

我得承認，比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更喜歡現在的狀態。

 

除了宋洋還在履行他自己的承諾，用他的方法追我。

 

我明白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之後，終於可以用一顆平常心來應對他的追求。

 

當然我也得坦白，接受直白的愛意並不容易。

 

也許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說服自己。

 

不過就像宋洋說的那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人得往前走，別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