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還不等我獻計。
月無別眼睛一眯，手腕微動，白玉扇疾速旋轉著飛了出去。
所擊之處響起裂帛聲，那扇如鋒刃，竟將西南方向的兩座鼓樓切出兩個大洞來！
這洞口明擺著是個出口。
“【畫中界】也不過如此，”白玉扇再度回到月無別手中，他玉扇輕搖，灑脫仙逸。
我不禁瞠目結舌，心中隻剩下驚嘆。
——師父還真是簡單粗暴。
他不解謎，直接把人家密室給拆了！！
月神殿下流雲般向破洞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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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了聲“跟上”，我趕緊腳下乘風，緊隨其後。
破洞的邊緣耷拉著，摸上去不是石塊，手感更像破布，顯然這是畫布。
洞外別有一番景象。
6
洞外，河流湍急，一艘小舟逐波飄蕩。
一個甜美的少女孤身坐在舟中，十六七歲模樣，懷中抱著一個琵琶。
她垂淚低唱：“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她唱的是先秦時期的《越人歌》，最後一句為“心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兩句描述女兒柔腸和情愫澀赧的名句，如今早已經成了網上過氣的段子。
月神殿下拎起我，倏地飛過湍流，穩穩當當地落在舟中。
我們的倏忽而至，嚇得琵琶少女驚叫一聲。
她葡萄般黝黑的眸子看清了我們，不敢置信地問：“是、是月神殿下嗎？”
少女丟掉琵琶，伏跪在地，淚珠簌簌，激動凝噎。
良久，才道：“我本是青丘小狐，名喚塗山璎。”
“九百年前，聽聞月神大人收徒了，父親領我赴曜月宮拜謁，期冀殿下收我入門，不想被殿下婉拒。”
“曜月宮匆匆一眼，璎銘記在心。”
我斜眼看向月神。
月無別是天帝的第三子，尊貴無兩。
降生時，鳳鸞引吭頸，瑞雲布九霄。
他攜通天徹地之能，長得又俊美舒朗，冠絕六界。
九百年前，想拜他為師的仙娥數不勝數，想不到連塗山家的狐君也來求過。
論家世，我遠遠不及眼前的少女。師父當初為何會收我為徒？至今，對此我依然是一頭霧水。
……
塗山璎訴說完畢，我問她：“那你是怎麼淪落至此地的？”
少女擦了擦眼淚，啜泣道：“兩百年前，父親將我嫁給滄海之主漓問大人為妻，奈何被一侏儒怪擄走，被困在這河上，歸家無門！”
“我已被困在小船上兩百年了！嗚嗚嗚……”
哦，她是其中一個新娘。
我趕緊給她遞手帕擦眼淚。
月無別淡淡一笑，一雙潋滟的桃花眼掃視周圍，像在尋找突破口。
唰——
白玉扇再度疾電般飛出，擊中河岸邊的青山。
嘶——
裂帛之聲響起，果不其然，鬱鬱蔥蔥的青山被擊出一個大洞。
塗山璎瞪大眼睛，一臉懵逼：“這……”
果然，簡單粗暴的作風不符合月神殿下溫文爾雅的人設。
7
師父先一步飛到洞口，接著他珠落玉盤般朗笑起來。
我拽著九尾小狐狸，跟了過去。
探頭一看！
山寺禪院，桂花滿地，檀香繚繞，梵音深滿。
寺院中跪著一個威颯剛勁的壯漢，壯漢虎目有神，手裡還捧著一冊經卷。
我知道師父為什麼笑了。
【畫中界】關的都是漓問大人的老婆，為什麼這裡關的是個精壯糙漢？
“英招。”師父看著壯漢笑，“怎麼是你？”
“拜見月神殿下。”
英招伏跪在地。聲音粗獷，馬嘶一般。
原來他是英招，人面馬身鳥翼。負責在天界管理花園。
英招拱手道：“五十年前小仙受漓問大人所託，假扮嫁娘，欲勘破新娘S亡的緣由。”
“誰知中了一個小怪物的詭計，被擄到這裡來！真沒想到在這遇到月神殿下，真是小仙的榮幸！”
原來五十年前海妖漓問就覺察出此事有蹊蹺了。
他求英招幫他調查，沒想到連英招也“S”了！
難怪漓問寧願割愛送出森羅萬象屏，也要求月神殿下幫忙。
他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
就這樣，月無別帶著我們一關一關地破壁。
我們救出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是姣麗仙子。
直到進入梅林，遇到漓問大人的第一任老婆，人總算齊了。
梅林中，海妖大人的老婆們齊聚一堂，熙熙攘攘。她們哭哭啼啼，眼巴巴地等著月神救她們出去。
月神殿下不負眾望，輕而易舉地找到突破口，撕碎畫布。
闲庭信步地帶著眾人逃出了畫中界。
空曠的地縛府，燃著火把。侏儒怪卻不見蹤跡。
月無別跺了下腳。
砰——
侏儒怪從地下冒出腦袋，哈欠連天地氣惱道：“哪個混蛋擾人清夢？”
待他看清，面粉般的詭異白臉上燃起怒火，細長的狐狸眼閃過一絲狠戾的光，朝天辮一抖，蹭地從地下蹦出來！
他短小的胳膊抱住碩大的腦袋，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尖著嗓子怪叫起來。
“你們怎麼逃出來的？”
他扭頭看向排在前面的月神，火冒三丈，“你你你是誰？！”
月神桃花眼一彎，白玉扇一收，拱拱手，笑得極為有禮：“我是個路過的，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你的洞府撞壞了。”
“路過的？”侏儒怪氣得直跳腳，再也不是之前那咯咯笑的輕松模樣，“你一定是來救她們！是漓問託你來的？”
月神輕笑一聲，“知道還問。”
師父一向喜歡逗弄欺耍別人。
我把話頭接過去，直奔正題：“說！為什麼要擄走漓問大人的新娘子？”
“你要我說我就說，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侏儒怪狐狸眼滴溜一轉，突然又怪笑起來，“咯咯咯，你們雖然人多勢眾，可是此刻在我的地盤上，竟敢妄想威逼利誘我？”
啊呀，是的。
侏儒怪的地縛府有天然的守護咒，隻要是在他的地盤，攻擊他的法術就不奏效。
我趕緊和師父解釋一通。
“不奏效麼……”月神聽了，眼睛一眨，“如果我們不打他呢？我們……”
師父眼睛彎成一對月牙，裡面藏著壞笑。
我一看就懂了，脫口而出：“我們拆他的洞府！”
我話音剛落，月神殿下的白玉扇已閃電般地飛轉出去！
電光一閃，洞穴裡裂石四落，塵礫翻飛！
一眾仙娥慌忙四處躲藏。
先拆洞府，破了守護咒再揍他？
師父實在太狠了！不愧是狡詐薄情，冷血寡義的月神殿下！
侏儒怪瞪大眼睛，急得直跳腳：“我的家！你你你住手，住手！”
眼看著那白玉扇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沿著巖壁一路到頭，所經之處激起一片轟隆聲。
地縛洞府像有生命一般，流出殷紅的血液，嗷嗷哭叫不休。
府石一路瘋狂坍塌。
鏘鏘小怪急得眼睛都紅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仙君停手！求仙君停手！”
“招是不招？”月神殿下笑得溫雅有禮，連“逼供”的話都是溫柔柔地說出來的。
“招！招！”
白玉扇剎那間回到月神手中。
他一撩白袍，在石凳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櫻桃釀，頷首道：“說。”
月神殿下闲雲野鶴般悠哉地自斟自飲，而鏘鏘小怪涕淚橫流地跪在地上忿忿然陳情。
我和仙娥們則一同聽故事。
看到仙娥們被碎石和飛灰折騰得灰頭土臉，我不禁暗嘆師父真不會憐香惜玉。
8
“偷妻”一事的前因，在鏘鏘的苦訴中，慢慢展露眉目。
想不到鏘鏘和漓問大人竟然是一對竹馬。
兩人同生於滄海，滄瀾宮和地縛府比鄰，兩人一起長大。
鏘鏘相貌醜陋，身材短小。
漓問俊朗美貌，身材颀長。
漓問聰敏，水系法術學得奇快，還是未來的滄海之主。
鏘鏘自小崇拜漓問，以能陪在漓問左右為榮耀。
可是，這漓問雖然外表英俊，敏而好學，卻是個自視甚高，自負毒舌之人。
他常常出口傷人，語無顧忌。尤愛取笑鏘鏘的相貌。
【鏘鏘，你長得像個扎了辮子的湯圓精，以後怕是討不到老婆哦！】
【哇，你真是好大一張嘴！張口能吞掉一口鍋，哪家仙子敢嫁你呢。】
【嘖嘖嘖，還沒有我的膝蓋高，本公子真怕稍不注意，踩扁你。】
【旁人臉白，可謂是白壁玉潤。你臉亦白，可惜是面粉糊漆。鏘鏘，你要孤寡一生了。】
……
鏘鏘一邊描述，一邊切齒。
一邊切齒，一邊嚎哭。
他對漓問的態度也很微妙。一會兒破口大罵，一會兒別扭地稱贊。又愛又恨，十分矛盾。
最後，鏘鏘咬牙切齒地給出結論：“他總說我娶不到老婆。我娶不娶得到不重要，哼哼~他絕對別想娶到！”
由此，鏘鏘開始了集“妻”遊戲。
隻要漓問娶妻，他就把人偷走。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漓問大人不能時時刻刻地嚴防S守在老婆身旁，鏘鏘總能找到機會！
一旦把人偷走，鏘鏘便使用術法做出那人的“屍體”，丟回給漓問。
他獨制的迷藥，連英招都中了招。
本來鏘鏘這一套“業務”已駕輕就熟，沒想到今朝被月神攪合了。
月無別把他唯一的、不堪大用的、揮之即去的徒兒——我，“嫁”給了海妖當老婆。
而他自己，則變成一縷青煙藏進了所謂的嫁妝裡，伺機而動。
就這樣，我們破了鏘鏘的局。
9
周圍的仙娥們紛紛感慨：“想不到這一切的禍源竟是漓問大人的毒舌！”
“果然，不能惡語傷人啊。”
“可這侏儒怪的忌恨心未免太強了吧！竟然堅持了幾百年！”
聽完，鏘鏘的一席話後，月無別隻是淡淡一笑。
他清亮的眸子上下打量著侏儒怪，看得鏘鏘緊張得後退兩步，繃緊了身子。
隻聽月無別道：“謊話來得倒是快。”
“你、你說什麼？”鏘鏘渾身顫抖，“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月神殿下輕輕搖晃手中的酒杯：“你根本不是侏儒怪。”
“你啊，”月神的桃花眼含笑，朱唇輕啟，緩緩吐出一句震驚四座的話，“才是真正的海妖漓問。”
什麼？
我懵了。
周圍的人全懵了。
大家瞠目結舌地看著月無別，不知他為何會得出這個結論。
月神的食指輕扣石桌，娓娓道來：“海妖一族擅迷藥，高歌，釀酒。釀酒時，尤擅用多種果實搭配，使瓊漿得以回味無窮。你的櫻桃酒很不錯哦。”
鏘鏘漲紅臉：“這、這充其量隻能說我擅長釀酒，你為何咬定我是漓問！”
月無別道：“我曾見過滄瀾宮的那個‘漓問’。
“第一，他是個端方有禮的君子，待僕從溫和包容。他待僕人尚且如此，你若是他的朋友，他又怎會惡語傷你？
“當然，你可以辯駁他是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被地裡其實是個尖酸刻薄的小人。
“但我還有第二點，聽聞漓問公子降生後，鎖骨處有三片紅鱗。滄瀾宮中的那位卻沒有，他身上有種栀影花的氣味，那是千面郎君使用易容術時，獨有的氣息。
“滄瀾宮中的‘漓問’是千面郎君，他根本就不是海妖！
“而你……
“可敢讓我們看看你的鎖骨？”
侏儒怪捂住衣服，踉跄兩步，癱坐在地。
他怔怔地看著虛空許久，最終長嘆一聲。
在月神的逼視下，不得不講出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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