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姐姐S得悽慘無比,所有人都怪我害S她。
自那以後,我學著她的樣子留起長發穿上裙子。
眾人群嘲我不怕。
隻需要有那麼一個人,注意到我就行了。
1
我站在大雨裡,看著溝渠中正被湍急水流衝刷著的裙擺。
傘什麼時候掉在地上被風刮跑了都不知道。
“是你報的警嗎,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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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S者嗎?”
“有沒有S者家屬的聯系方式?”
最先趕到的兩名警察,一位在阻攔周圍冒雨湊過來的民眾,一位在我面前正問個不停。
雨聲、警笛聲、人聲……好吵。
我復看向溝渠,那裡長長的頭發在水中形成黑色浪波,一層疊著一層。
“是我報的警。”
“她是江亭亭,我的姐姐。”
“父親是夏城刑偵支隊隊長,江奉國。”我低頭看了下手表:“應該快到了。”
我說完了,那位警察撐傘看著我,竟然一字未記。
他大概不知道,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接觸命案現場。
2
江亭亭在高考結束的第三天晚上,出門參加同學聚會。
母親因為擔心她晚間一個人回來不安全,便示意我跟著同去。
可到頭來,當晚回家的也隻有我一人。
“啪!”母親的巴掌軟綿綿打在臉上,一點也不疼。
我看著面前的女人,痛失愛女已經折磨到她近乎崩潰。
“你為什麼沒跟她在一起?”
“下雨了,我去買傘。”我跪在地上如是道。
同學聚會結束後,江亭亭並不急著回家。
看我在席間沒怎麼吃東西,又點了兩個她以為我可能愛吃的菜。
糖醋裡脊,地三鮮。
一個太膩,一個太油,我其實都不喜歡,卻在江亭亭的威逼利誘下全部吃光。
直到餐廳員工過來說要打烊了,她才站起身。
走出餐廳時才發覺外面下起暴雨,打不到車,離最近的公交站要走1公裡。
而江亭亭穿著精致的新裙子,沾上雨水和泥巴太過可惜……
“啪!”已經記不清這是母親打的第幾個巴掌了。
“你為什麼……沒跟她在一起?”
“下雨了,我去買傘。”我不厭其煩地重復答道。
商店就在拐角處,並不遠,我撐著傘小跑回來時,穿裙子的江亭亭已經不在原處。
下雨天,太吵了,掩蓋住所有的聲音。
最後,江亭亭躺在淺窄的溝渠裡毫無生氣,裙擺髒到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如果她本人看到,一定會跳腳抓狂。
在外人眼裡優雅沉穩的江亭亭,實際就是一個唯我獨尊的小霸王。
“是你害S了她!是你害了她……嗚嗚啊……我的亭亭……”
母親埋首在我肩窩痛苦,她的眼淚比六月的太陽還要灼熱。
我兀自點了點頭。
她說得沒錯,是我害S了江亭亭,聚會結束,我就應該帶她直接回家。
3
受害人是親女,父親江奉國作為刑偵支隊隊長也要申請回避。
他一晚上四處奔波周旋,終於在第二日清晨帶回江亭亭S亡的部分信息。
“楚楚你……去給自己和媽媽買份早飯吧。”江奉國將我關在臥室門外。
我一動不動,就靜靜站在那,聽著從臥室中傳出的隻言片語。
骨頭盡斷。
皮肉盡毀。
重度侵犯。
溺S。
江亭亭明明嬌氣到碰破點皮都要嚷好幾天疼。
可卻在她人生即將綻放之刻,遭受了一場最猛烈的風雨。
哪怕再疼,她應該都不想真正S去吧。
我知道,江亭亭其實是個勇敢的女孩。
臥室裡一陣S寂後,隨之而來是母親撕心裂肺的尖叫。
換誰能接受呢?
自己如珠如寶疼了十八年的女兒,被人像對待畜生一樣折磨後悽慘S去。
本來以為在這樣的小城,用不了幾天就能抓住兇手。
可那人就像是一滴汙水在雨夜流入下水道,絲毫尋不到蹤跡。
母親自知道江亭亭S狀後,精神就不大對勁了。
大部分時間她躲在江亭亭還活著的幻象裡,不願意時間流淌一分一秒。
父親又是懊惱又是愁,正值壯年的他一夜白頭,皺紋都添了好幾道。
每天晚飯前,是母親最清醒的時候。
她就讓我跪下,一遍一遍地掌摑、問責。
父親要攔,她就發瘋,砸屋子動刀子,弄得屋裡反倒有了些雞飛狗跳的人氣。
江亭亭頭七的前一晚,我問父親能不能抓到兇手。
他搖搖頭,從不抽煙的他近日已經可以熟練地點煙,吞雲吐霧。
大雨衝刷掉所有痕跡,狡猾的兇手似乎從頭發絲武裝到腳趾頭,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從江亭亭衣櫥中找出件白色的連衣裙,換上後又戴了頂長長的假發。
站在餐桌前擺放早餐時,隱約聽到身後有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亭……亭亭?”
我轉過身衝她微微一笑,這是昨天對著江亭亭照片練習了很久的笑容。
可惜第一次實戰還是略顯僵硬。
“媽,是我,先吃早飯吧?”
4
“奉國,忙完早點帶亭亭回來。”母親站在門口送行,終於好好吃了頓早飯,臉色紅潤不少。
她碎碎念著今天要做的家務順手關上門。
而我和父親此時,正要去江亭亭頭七的告別會。
“楚楚,讓你受委屈了。”父親看著我面色復雜。
我順了順凌亂的假發末梢,從沒留過長發的我,此時有些手忙腳亂。
殯儀館,沿途經過不少前來吊唁的人,他們看著我捂嘴忍笑。
江亭亭一米七二的身量比我高出不少,她的裙子穿在我身上大得怪異。
可我更清楚他們笑的是我的假發。
從前的人生裡,我沒有接觸過太多女孩子的物件。
這麼一頂假發直接蓋在頭上,甚至遮不住我原本的短發。
父親想幫著取掉,畢竟在外面沒有一個時時刻刻需要江亭亭活著的母親。
我執拗地搖頭,護住假發。
因為是兇S,緝拿兇手前,江亭亭的遺體不能領回火化入土。
告別會上便隻有一圈鮮花,正中是她笑容最燦爛的那張照片。
前來吊唁的親朋、江亭亭的同學安靜地來安靜地走,也沒人顧得上問一句母親何在。
這樣的小城,藏不住一點消息。江亭亭的S對於不相幹的人來說都略顯沉重。
父親出去送最後一波來吊唁的同僚時,在無旁人的告別廳裡,我對著遺像努力調整著面部肌肉和嘴角弧度。
到底怎麼樣才能笑得像她一樣好看呢?
這時我聽見身後有人疾步走進來,靠近,一隻溫熱的手微微顫抖著搭上我的肩膀。
“亭亭,他們果然是騙……”
我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模仿到一半的笑,看向面前個子極高的男生,他臉上不知為何還有些未消的抓痕。
看著他的神情從心存僥幸、啞然絕望、最後到心碎憤怒。
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轉為狠狠一推,讓我撞倒數個花圈跌坐在地上。
“江楚楚,為什麼S的那個人,不是你!”
哦,把他忘了,這個男生是另一個把江亭亭時刻掛在嘴邊的人。
同學們曾戲言這是江亭亭準男友的柯元。
面對柯元發泄似的惡毒詛咒,我混不在意地從地上爬起來。
慢慢又走近他,將剛才的笑展現到底。
柯元突然就怔了,他的憤怒漸漸被思念與悔意包裹住。
對他有效,就好。
5
我不是江家的親女兒,更不是江亭亭的妹妹。
如果從實際年齡來算,我應該是姐姐。
我的親生父母S在了10年前夏城一起重大惡性案件中。
我躲在床下,看爸爸護著媽媽,兩人的身體都被砍得支離破碎。
那兇手貓抓耗子一樣,在屋裡哼著兒歌,喊我出來。
3隻小猴蕩秋千,嘲笑鱷魚被水淹,鱷魚來啦,昂昂……
2隻小猴蕩秋千,嘲笑鱷魚被水淹,鱷魚來啦,昂昂……
剩下那隻小猴躲在床底瑟瑟發抖,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後來是江奉國率先趕到現場擊斃了反抗的兇手。
我變成孤兒,過了一陣被他收養。
對鄰居朋友他謊稱是違反計劃生育寄養在外的女兒,政策放寬交了罰款才敢帶回家來。
那年我和江亭亭都是8歲,我生日比她還早兩個月。
爸媽小時候給我辦戶籍年齡登記錯誤,出生年份就晚了兩年。
加上我體量小、個子低看起來跟6歲小孩沒差別。
江奉國不知情,牽著我的手回家向江亭亭介紹道:“以後這是你妹妹,楚楚。”
“太好了,我終於有妹妹了!”江亭亭從小的願望就是有個妹妹給她梳辮子、穿裙子。
可惜我注定讓她失望,還把她氣哭了好多回。
住進江家當晚,我將頭發剪得稀碎,因為不喜歡長發悶住脖子的感覺,那會讓我呼不上氣。
且我隻穿褲子,這樣如果有人要來S我,才能跑得更快。
本想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可警察遲遲抓不到那個犯人,這讓我漸漸沒了耐心。
江亭亭是我放在心裡那最後一塊柔軟之地的女孩。
我雖然叫她姐姐,但我很清楚,她才是需要保護的妹妹。
我的妹妹被S了,犯人還逍遙法外,躲在暗處看我們一家的痛苦。
我絕不接受。
所以我戴上假發,穿上裙子,用甜美的微笑把自己偽裝成天真爛漫的女孩,和江亭亭一樣。
“你永遠不可能替代亭亭在我們心裡的地位!S了這條心吧。”柯元慘白著臉,大步走出告別廳。
而我保持著江亭亭似的微笑,一刻不敢松懈。
興許此刻。
有人正在一旁偷看呢。
6
日子還要繼續過,我也回到學校接著讀高二。
如果說我從前隻是孤僻,不與人說話,那現在我就成了怪胎,同學們躲著我,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
誰都能看得出我是在刻意模仿曾經的校花江亭亭。
甚至一度傳出我想取代江亭亭當柯元女朋友的謠言。
“江楚楚,是不是你故意留她一人?”
“你是S人兇手!”
放學,柯元攔在校門口潑了我一身黑水,還一把拽掉我的假發在地上狠踩。
柯元這個曾經被江亭亭馴服的校霸,又再一次揮舞起拳頭。
我對他的攻擊謾罵置若罔聞,隻蹲下身子將髒兮兮的假發重新戴好。
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滑稽,我能注意到圍觀同學一臉嘲笑。
“同學聚會那天,你為什麼不在?”我直勾勾盯著柯元,不放過他臉上細微的變化。
“什……什麼?”柯元被我冷不丁問出來的話驚住。
那天江亭亭精心打扮,穿著最好看的裙子去聚會,她悄悄告訴我,是因為她在等一個人的表白。
柯元喜歡江亭亭在高中是人盡皆知的事,但江亭亭是好好少女絕不會早戀。
聽說柯元發誓要跟她考同所大學,還與那幫狐朋狗友斷了聯系整日閉關學習。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說好了同學聚會那天要向江亭亭表白,為什麼缺席了,他幹什麼去了?
江亭亭去同學聚會前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撞見了柯元和他的狐朋狗友。
幾人坐在路邊,光著膀子撸串喝酒,嘴裡說著下流的話。
“柯元,校花是啥滋味給哥們講講唄!”
“校花那皮膚白得遠遠一看都晃眼,哥哥我真羨慕你。”
“哎,柯元,有機會把校花叫出來,我們一起玩玩唄?”
柯元舉著啤酒對瓶吹,完全沒有在江亭亭面前時的乖巧:“行啊,明天我帶她來認認兄弟幾個!”
這話我沒告訴江亭亭,因為她滿心歡喜等待著那個人的表白。
去買傘前,我最後看了一眼望著雨的江亭亭,臉上有著不屬於她的失落。
“他可能是路上耽誤了。”我承認這一句開導口是心非,柯元一個混子根本配不上江亭亭。
“嗯,不等他啦。”江亭亭的話很輕很輕,幾乎被雨聲覆蓋。
我站在柯元面前抻了抻皺巴巴的裙擺,學著江亭亭的樣子時刻保持好儀容。
最後抬眼看向還怔在原地的柯元:“那天她等了你好久,如果我們之間有人是兇手,那個人一定是你。”
我丟下柯元就向著學校旁一條偏僻小路走去。
重回學校後,每日放學我都撿著各種偏僻小路回家。
有時候要走半小時,有時候要走兩個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