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虞奚才是受了無妄之災呢。

 

11

 

衣香鬢影，言笑晏晏。

 

金玉蘭頒獎典禮上，觸目可及的盡是娛樂圈的名流顯貴。

 

陸虞奚憑借《所愛隔山海》獲得了最佳男配的提名。

 

但真正的陸虞奚此刻還在醫院休養。在月無別的暗中幫助下，他雖撿回了一條命，但身體仍然虛弱，尚在恢復。

 

所以，頂替陸虞奚來到現場的是：塗山伽珞。

 

我和範無咎扮成他的助理，陪他穿過人群，落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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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我按住手提包。

 

趙玉諳的魂魄藏在裡面，很不安分。

 

本不想帶她來的，但一想到她也是兇手的目標，隻好把她帶在身邊保護。與趙玉諳相比，術法比我更厲害的塗山小狐狸，反倒不需我多操心。

 

……

 

“本次獲得最佳男配的演員是……”主持人故意一頓，她笑容滿面地打啞謎，“一個娛樂圈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出道三年，和他合作的女星都大火，因此他被網友戲稱有「旺妻」體質。”

 

臺下哄笑，許多目光投向我們這邊。

 

“他就是在《所愛隔山海》中飾演男二號塗山伽珞的陸虞奚！”

 

掌聲響起。

 

美少年勾唇一笑，頗有些漫不經心。

 

明明滅滅的閃光燈中，伽珞走上臺，玉白的手接過獎杯，動作倜儻。

 

一雙美目掃視觀眾，少年不客氣道：“站在這裡，我不感謝導演，不感謝編劇，也不感謝曾經努力詮釋角色的我自己。”

 

場下一片哗然。

 

有些人瞠目結舌，有些人撲哧笑出聲。

 

我不由得惋惜：“可惜師父沒來，這個熱鬧他一定很樂意看。”

 

陸虞奚的經紀人臉色青白，額上冒出豆大的汗：“這這這……”

 

趙玉諳騰地從我的包裡鑽出來，她瞪大眼睛：“這是什麼魔鬼發言！”

 

卻見臺上的美少年再度幽幽開口：“塗山伽珞不想喜歡柳千尋。”

 

“比起喜歡柳千尋，塗山伽珞更想好好活著。但是編劇不肯，塗山伽珞被強行按頭喜歡。為了得到柳千尋，他必須發瘋發狂，必須偏執墮魔，必須結局悽慘。”

 

“可他為什麼偏要愛她呢？他不知道，也不願意。可制作者們說：你不用知道，設定如此。”

 

“如果可以，”塗山伽珞微微抬眸，眸中星火閃爍，“我希望塗山伽珞可以自由選擇想走的路，選擇想愛的人。”

 

“如果不可以，那祝福你們都不會成為塗山伽珞。”

 

祝福我們，都不會成為被操控人生的提線木偶。

 

見鬼，竟然有些想哭。

 

我忍不住鼓起掌來。

 

範無咎也是。

 

全場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大多數人都沒聽懂他的話。

 

塗山伽珞有著被操控的人生，誰又知道我們的一生是不是也被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呢？

 

這一刻，我突然好像更懂了他一些：雖然設定上，他是陰詭涼薄的少年，但他向往成為的卻是陽光通透之人啊。

 

砰——

 

禮堂棚頂的吊燈落了下來！

 

12

 

幸好伽珞伸手敏捷，飛速閃避開了吊燈。

 

緊接著，其他的燈開始忽明忽暗，劇烈閃爍幾次後，齊刷刷地滅了。

 

黑暗中，兩個黑影衝到臺上，圍攻塗山伽珞。

 

“保安！保安！”

 

人群中產生騷亂，名流們驚慌失措。

 

偌大的禮堂中，一片混亂。

 

範無咎和我目力極佳，即便在一片昏黑中，我們亦隱約看出兩個黑影的大致樣子。

 

他們是一男一女，皆蒙著面，一人使暗器，一人使劍。

 

“自投羅網。”範無咎哼了一聲。

 

他一身黑色西裝，外表渾似愛耍酷的痞帥高中生。黑瞳中卻斂著冷酷疏懶，昭示出老怪物對對手的不屑一顧。

 

冷面少年自虛空中一扯，拽出勾魂鎖，縱身加入戰局。

 

“妖怪！有妖怪！”

 

我們鄰座的人借著手機的電筒光看到了這一幕，當即昏了過去。

 

舞臺上，塗山伽珞現出原形，張開七條狐尾，禮堂中風暴驟起！狂風刮得物件亂飛，奔逃的明星們紛紛抱住座椅，哀嚎失措……

 

——诶，這些圍觀者們處理起來更棘手！

 

要是任由他們這樣跑出去……

 

我用術法封住全部的門。同時，毀了場內的二十二個監控。一不做、二不休，隻有全部敲暈，再提取記憶了。

 

在人間行走，神仙亦或妖怪，要學會避人耳目。

 

暴露了，安寧日子就沒有了。

 

做好這一切後，我摟著趙玉諳在觀眾席落座，準備看戲。

 

唰！

 

——禮堂的射燈亮了。

 

“诶？打、打完了？”

 

我的腦門冒出一大顆汗，可我才剛剛落座。

 

這兩個兇手也太菜了！如此看來，連僅剩三成修為的我都可以輕易制服他們呢。

 

舞臺上跪著一個俊朗颯爽的男子，和一個氣質清冷姑娘。年輕男子穿著一套繡著翠竹的青色錦袍，女子則穿著一件煙雲般輕緲的粉紗衣。

 

趙玉諳皺起眉頭：“诶，這身打扮……好眼熟！”

 

揭掉面紗。

 

兩個人的真容露出來。

 

“果然是你們。”塗山伽珞冷笑一聲，倜儻地靠在舞臺的側牆上，“追我追到這兒來了，看來你們是真的很想讓我S啊。”

 

趙玉諳在看清二人真容的一刻，捂嘴大叫出聲：“竟、竟然是你們！”

 

我拍拍鬼魂的肩膀，眨眨眼：“這回你一定願意修改劇本了。”

 

……

 

幕後黑手正是《所愛隔山海》的男女主：沈羽霖和柳千尋。

 

塗山伽珞穿越到我們的世界，想要改寫命運。

 

可沈羽霖和柳千尋怎麼會樂意呢？他們兩個可是原劇本的受益者呢！

 

男主沈羽霖既擁有強大的武力值，萬人敬仰的尊榮，取之不竭的財富和女主的愛，還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腳碾萬人唾棄的反派——塗山伽珞。

 

金手指開得不要太爽。

 

女主柳千尋是天下第一美人，世間所有的優秀男子都愛她。在被百般追求後，在收割掉全天下的愛慕後，她還能和男主相愛相守。

 

可有人竟想選擇不愛她！她不甘心。

 

男主和女主達成一致，S了他們的造物主——編劇趙玉諳，則劇情板上釘釘，再不可改。

 

S了塗山伽珞，斷了他想逆天改命的心！

 

13

 

這個結局是我和塗山伽珞早就猜到的。

 

十天前，在救下趙玉諳鬼魂的那個夜晚。我把毒針拿給伽珞看，小狐狸一眼認出這是他所在的世界裡的暗器——霏雨針。

 

但在那個世界裡，霏雨針很常見，整個谷柳派的人都會。

 

男主就是谷柳派的。

 

“一定是沈羽霖。”少年篤定。

 

我嘆息一聲：“趙玉諳要是知道S了她的正是她用無限愛心澆灌的男主，她一定會傻眼，然後暴跳如雷。”

 

……

 

果不其然，趙玉諳在震驚半晌後，氣得直跳腳：“老娘要重寫劇本！！！”

 

吼聲差點兒把禮堂的頂棚掀飛。

 

之後的事，順理成章。

 

趙玉諳改寫了劇本，給伽珞的人生做了【留白】，讓他去選擇他想過的日子，愛他想愛的人。

 

寫完，範無咎就把她拘去了地府。

 

——呃，冥差大人還真是恪盡職守。

 

大明星陸虞奚慢慢恢復了健康，他和經紀人為了感謝範無咎的幫助，付了1000萬酬金。

 

“诶，還剩5500萬。”我搖搖算盤。

 

嗯，黑無常攢了兩個月的錢，於近日還了我2500萬。

 

“可是……”我笑眯眯地圍著他轉了一圈，無奈攤手，“為了救治陸虞奚，我師父提供了朝光丹一枚，價值3000萬。加起來，你欠我8500萬啦！”

 

“你、你你你……”冷少年蒼白的臉被氣得通紅。

 

真不幸，債務變得更重了。

 

我後跳三步：“就是這個價，童叟無欺！”

 

看著美少年想要吃掉我的可怕眼神……

 

嘖~我數學學得太好，範無咎更恨我了。

 

……

 

終須一別。

 

在穿過來一個月後，塗山伽珞和我告別了。

 

餐桌上擺著他做好的飯菜，熱騰騰地飄著香氣。蟹釀橙，酥黃獨，雪霞羹……每一樣都是我愛吃的。

 

他人卻不見了。

 

初夏，夜風送來一室的暖意。

 

垂首。

 

一封雪白的信箋安睡在碗旁。

 

展開，隻有一句話：【釋然地欣賞，比執著的貪戀，更讓人快樂。】

 

【番外.塗山伽珞】

 

這是我第二次穿越。

 

目標有兩個：一逆天改命；二好好待她。

 

……

 

突破次元，來到造物主的世界，是極困難的一件事。

 

我是塗山狐族，有九尾。

 

這意味著我有九條命。

 

穿越的代價就是：斷一尾，舍一命。

 

第一次穿越時，我滿心都是憤恨和不平，憑什麼我要被造物主擺布，悲慘地S去！憑什麼我愛的女人愛著別人，最後還和我的S對頭聯手S我！

 

我想S了沈羽霖，獨佔柳千尋。

 

但我知道，想要傾覆造物主的設定，必須控制造物主。讓她對我唯命是從。

 

也許趙玉諳沒有寫錯，我合該是個陰詭的魔頭。

 

……

 

我始終記得那天——5月29日。

 

我第一次穿越，就遇見了她。

 

一個自稱能當我奶奶的少女——林星墨。

 

她極美，甚至猶勝柳千尋。

 

不過，我不會被美色所惑，我的心隻屬於柳千尋。

 

我輕而易舉地制服了林星墨，折斷了她的雙手和雙腿，這樣她就握不住武器，也逃不掉了。

 

本想S了她的。

 

但，她引起了我的興趣。

 

“你真可憐。”她仰著頭說。

 

她被我折斷了四肢，竟然說我可憐？

 

“哦？”我睨視著她，勾起她的下巴。

 

她渾身是血，卻朝氣蓬勃地笑起來，眼睛彎成兩枚月牙：“塗山伽珞，你自詡覺醒了，但你仍然沒有擺脫造物主強加給你的選擇。你真的愛柳千尋嗎？”

 

我有片刻怔忪。

 

我真的愛柳千尋嗎？

 

當然。

 

可下一刻……

 

她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愛柳千尋】，就是設定啊，傻瓜！”

 

不等我回答，她偏偏頭，又問：“你真的想做暴虐瘋癲的魔頭嗎？這也是編劇給你的設定。”

 

“所以，你真的覺醒了嗎？”

 

她質問我。

 

我腦中劇痛，猛然抱頭。

 

在暈眩中，我聽到她說：“想要真正的自由嗎？我可以幫你。”

 

……

 

我對她很壞。

 

餓了她三天，以防她跟我耍花招。

 

可是……這家伙就像不知道自己處境危險，每天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

 

“伽珞，早呀。”

 

“伽珞，晚安。”

 

“哇~~~伽珞，你的尾巴好蓬松，看上去好柔軟，我能摸摸嗎？”

 

好像我們很熟似的。

 

在斷腿少女的指揮下，我背著她去湖中泛舟，山寺聽禪，花港觀魚，松下煎茶……

 

後來，背著她越走越遠。

 

去異國聽歌劇，看極光。圍著篝火，看人群跳舞。滑沙潛水，遊魚從我鼻尖曳尾而過……

 

品嘗各種好吃的、難吃的、奇怪的食物。

 

“你看，世界上有無限美景，美食，美人。難道你想一個人獨佔嗎？”她坐在輪椅上，歪頭看我笑，“釋然地欣賞，比執著的貪戀，更讓人快樂。”

 

我：“……”

 

我知道，她是在指柳千尋。

 

不去佔有嗎？

 

其實，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樣的人，想做什麼樣的人。

 

我越來越意識到：過去我腦中的一切執念，不是來源於我本身真的【想要】，而是【設定】。是編劇、是作者灌進我腦中的念頭。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何偏執地想要得到柳千尋！

 

而現在，我不想得到她了。一點兒都不！

 

我想……

 

做一個自由的人。

 

我治好了林星墨的手腳，懷著愧疚和心疼。

 

她好像並不怪罪我先前的粗暴，而是笑眯眯地向我祝賀：“恭喜你！找到自我。”

 

她是我在這裡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我自誕生以來第一個真正的朋友。

 

旅行結束，林星墨帶我找到趙玉諳。

 

我們說服趙玉諳為我改寫結局，一個更多【留白】的結局。

 

那些留白，我想由自己填滿。

 

……

 

回到我的世界後，我想念林星墨。

 

我後悔曾粗暴地對待她。

 

我瘋狂地想念，瘋狂地後悔。

 

我想見到她，不佔有，不強迫，不傷害。我想溫柔地對待她，和她重新相識，重新來過。

 

為了能見到她，我斷掉一尾，第二次穿越。

 

我先去拜訪了月神殿下，獲得了他的支持。之後，拿著月神的介紹信，懷著緊張和期待的心情，在5月29日這天再一次來到她身邊。

 

她以為的初遇，實則是我期待已久的再會。

 

在每天為她做的飯菜中，我注入了【九尾之炁】。

 

我記得她曾說過：“要不是我現在隻剩三成修為，對付你這種小狐狸可是手到擒來。”

 

她受過傷，散過功。

 

我想幫幫她，至少幫她恢復到五成。

 

成功了，再離開。

 

……

 

她真可愛。

 

在一個溫柔的夏夜，我們坐在青梅老樹下喝茶闲談。

 

她突然盯著我看了許久。

 

像地有所感，她說……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