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幹什麼？」我緊蹙著眉頭，低聲詢問。

「今天你過生日，上一次我陪你過生日，已經過了很久了。」

 

「這次還是我下廚吧，會讓我覺得，我們好像沒有分開一樣。」

 

沈若音趁我愣在原地的時候，側身進了廚房。

 

我抬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想進去幫忙，卻被沈若音趕了出來。

 

「你別進來添亂了，你快出去。」

 

我站在客廳裡，看著被透明玻璃隔絕的沈若音。

 

廚房頂部Ṱü₀是斜的，所以房租當時便宜了不少，我下廚的時候必須彎著腰，每次都會覺得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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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音在裡面也施展不開，一點點挪動著，偶爾磕到櫃子，會疼得眉頭輕皺，但在看見我的時候，總會咧開嘴笑得燦爛。

 

望著她的背影，眼眶慢慢湿潤。

 

我連忙轉身，抬手捂住眼睛，就覺得掌心被眼淚浸湿，伴隨著微微的抽痛，一路疼到了心底，疼得我心煩意亂。

 

直到沈若音從廚房出來，叫我過去，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平復著復雜的內心。

 

把那樣閃閃發光的一顆星星拘在這樣一座小小的房子裡，洗手作羹湯，是罪惡的。

 

沈若音的筷子伸到一盤辣椒炒肉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拉開盤子，躲開她的筷子。

 

看她僵在原地的手，我不得不出聲解釋：「別吃太辣的了，對嗓子不好。」

 

說完，我抿了抿唇，看著沈若音執拗夾了一筷子辣椒炒肉。

 

然後，放進了我的碗裡。

 

「嘗嘗，你最喜歡的辣椒炒肉，我苦練了這麼多年，現在一定超級好吃。」

 

她眉眼彎彎地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你竟然還記得啊，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口。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無措，沈若音繼續挑起話題。

 

「那天在醫院看到你，阿姨現在……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還好，醫生說，隻要積極治療，有痊愈的可能。」

 

沈若音繼續提問：「今天生日，怎麼沒和阿姨一起？」

 

「我媽看見……會難過。」

 

其實今天的生日我沒打算過，但是這個蛋糕是老板特意給我留下的。

 

離開的時候，她祝我生日快樂，她說，希望我可以短暫地擁有一點自己的時間。

 

沈若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我想去看看阿姨，可以嗎？」

 

我微斂著眼眸，猶豫不決。

 

再抬頭的時候，沈若音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我心頭一動，點了下腦袋。

 

回過神來的時候，沈若音已經笑盈盈地開始繼續吃飯了。

 

我隻好圓著剛才走神做出的決定：「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去之前要提前告訴我，我帶你去。」

 

沈若音沒有任何異議，隻是溫柔地給我夾著菜，示意我好好嘗嘗她的手藝。

 

我看著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久違的故人重逢，好像沒有什麼句句諷刺，也沒有針鋒相對。

 

沈若音太平靜了，平靜得，好像我們沒有分開過一樣。

 

我攥緊了拳頭。

 

可是這樣，卻讓我感覺這一切隻是我想象出的海市蜃樓。

 

原本隔著屏幕才能觸碰的人，現在就這樣坐在我面前觸手可及。

 

巨大的不真實感，都快讓我溺S在這片明知不可沉溺的海裡。

 

11

 

那天沈若音離開後，我再沒主動提及去醫院看我媽這件事。

 

也總是僥幸地希望她也忘記。

 

這天我提著飯盒剛走進醫院，就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聲音裡帶著試探：「袁哥？」

 

我回頭，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他在看見我的那一刻，驚喜地笑出了聲。

 

「袁哥，真的是你啊？」

 

他四處看了看，疑惑問我：「你怎麼一個人在醫院啊？」問完，他像是終於想起來似的，拍了拍自己，「我，於逸，沈老師的學生，還記得嗎？」

 

我恍然，我離開村子的時候，沈若音帶過的那些孩子年紀還很小，現在已經過去太久，變化太大，我一時也沒有認出來。

 

我笑笑：「我媽在這裡住院，你怎麼一個人來醫院了，要哥陪你不？」

 

於逸隨意地擺了擺手，指指後面：「我陪我同學來的，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了。」

 

「對了。」於逸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撓頭，「哥，其實我覺得你和沈老師真的挺好的，你別因為當時村裡人說的話對沈老師有什麼誤解。」

 

「嗨，我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沈老師那麼喜țùⁿ歡你，那麼不應該是現在這個結果。」

 

於逸說他們在後來總是會調侃沈若音，沈若音也不止一次地和他們說過，她和我絕對不會止步於當初。

 

她幻想過未來，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未來。

 

「沈老師當時走的時候可難過了，那時候我們啥也不懂，後來我聽我媽她們說你要結婚了，才知道沈老師的難過是因為什麼。」

 

於逸的同學叫了他一聲，他應了一聲後，伸出手機加了我的聯系方式。

 

然後揮著手跑遠，走之前他說：

 

「我知道你的那些事都是他們胡說的，我覺得你和沈老師不應該是這個結局。」

 

「哥，加油，兄弟看好你！」

 

手機嗡嗡震動了兩聲。

 

我看了一下，是於逸分享了個視頻給我。

 

12

 

我回病房後，看著我媽吃完了飯，才抽空點開視頻。

 

視頻封面就是沈若音正在接受採訪的模樣。

 

我點開視頻，主持人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主持人問她：「如果你的前男友找你復合，你會同意嗎？」

 

沈若音沒有半分猶豫地回答：「會。」

 

臺下一片哄笑。

 

她眉眼彎彎地笑著，眼底是近乎要溢出屏幕的溫柔：「隻要他願意回來找我，我就會在原地等著。」

 

「我的粉絲朋友們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啊，長情得很。」

 

她說，他隻是不愛一個人了，又沒有做錯什麼事。

 

她說，他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臺下有個沈若音的老粉大聲向Ṭũ₎沈若音喊著：「沈若音！都談戀愛了就少寫點苦情歌！甜妹就應該唱甜甜的小情歌！」

 

周圍一群人附和著，聲音整齊且巨大：「對！要甜甜的小情歌！」

 

我輕輕地翻閱著視頻底下的評論區。

 

底下的評論區其實各種聲音都有，有些粉絲在祝福，但也有些粉絲不滿意，覺得她不該談戀愛。

 

在不和諧的評論下面，總會出現一類聲音。

 

他們說，沈若音是音樂制作人，作為她的粉絲，他們都是在欣賞她的音樂，人生不同的經歷，也給予了音樂不同的色彩。

 

所以，他們支持沈若音走自己的人生，然後帶來不同的作品。

 

每一件好的作品，都是對粉絲付出的回報。

 

在很多 CP 粉默默碎掉的時候，夏祁在視頻底下評論：【歐吼！看我發現了什麼！】

 

許多發現了的粉絲都回復他：「你歐吼個屁啊！」

 

但是這條評論很快就被刪除了，夏祁還親自發了一條微博：【期待宋沈老師為我們帶來更多優秀的音樂作品，希望以後沈老師可以給我打打折。（微笑。jpg)】

 

沈若音也回復：【謝謝夏老師的宣傳，打折就算了吧。】

 

13

 

這時候，一通電話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看著熟悉的號碼，我抿唇接聽。

 

沈若音告訴我，她今天下午沒有工作，打算來看看我媽。

 

我自顧自地點頭，想起她看不見後才出聲答應：「好。」

 

我進病房之後，不知道怎麼向媽媽開口陳述這件事。

 

糾結很久之後，重重地嘆了口氣，決定好好和媽媽說一下。

 

「媽，今天……沈若音說，想來看看你。」

 

我低垂著眼眸，不敢看她。

 

但卻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身邊的人僵了一瞬，然後很快放松下來。

 

「嗯，媽知道了。」

 

我抬頭，忐忑不安地看著眼前的人：「媽，你不……」

 

「媽已經連累過你一次了，不能再連累你第二次了。」媽媽打斷我。

 

媽媽拍著我的手，望向我的眼睛泛紅。

 

「其實以前的時候，小沈來找過媽一次。」

 

「她和媽說了挺多的，是媽勸她走的。」

 

媽媽說，沈若音給她說，她相信我未來一定會有出息，一定不會讓她過苦日子。

 

沈若音那天說了很久，但她一直沒有松口。

 

她以為我會永遠和她站在一起，沒想到等來的，是我要和她分手的消息。

 

我從來都不知道，沈若音在那些我看不見的角落裡做了那麼多努力。

 

她在拼命把我們拉進同一條路上，但我卻在不停地把她推得更遠。

 

「對不起啊，朝朝，媽不是一定要拆散你們，媽當初隻是覺得……這樣不行。」

 

「媽覺得，人啊，要靠自己走出去，才算是真的走出去，做人啊，得有良心，咱不能連累人家姑娘。」

 

媽媽輕柔地整理著我鬢角的頭發，滿眼熱淚。

 

我憋了一眼眶的眼淚，拼命不讓它從眼裡出來，我扯著嘴角，使勁搖頭。

 

14

 

我當初一直不明白媽媽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她病情加重突然病倒之後，我才恍然大悟。

 

我們之間隔著的從來都不是我眼前的那座山。

 

而是我心底那綿延的沒有盡頭，高大的看著就讓人心生絕望的山。

 

如果當初，我真的和沈若音一起離開，那我在見到那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時，是否會自卑，是否會自我厭棄，是否會覺得，我配不上她，那……那樣的我，還是我嗎？

 

我現在一步一步，自己從那裡走了出來，很難，很累。

 

雖然我時常會抱怨，但我仍舊開心，因為我，還是我，沒有變，這個認知，就足夠讓我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沈若音到的時候，我正好要去打水，門打開的時候沈若音剛好舉著手，一副正要敲門的模樣。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然後偏頭看向媽媽：「媽，她來了。」

 

我看了沈若音一眼，然後轉身打算重新回病房。

 

「我一會兒再去打水吧，現在先不去了。」

 

我話音剛落, 就被沈若音拉住。

 

她拽著我的胳膊，直到我轉身，等我們面對面了，她才開口：

 

「你去打水吧，我有點話，想單獨和阿姨說。」

 

我看了媽媽一眼, 她也朝我點點頭，我隻好繞過沈若音, 離開病房。

 

一路上, 腦子裡思緒萬千。

 

甚至在回去的路上, 不自覺地加快步伐。

 

但等我到了病房之後, 裡面隻剩下媽媽一個人了。

 

我放下水壺，假裝不經意地提及，話還沒說出口，媽媽就笑了拍了拍我。

 

「音音在下面等你了, 你們好好聊聊。」

 

我頓了幾秒，看著媽媽衝我笑得釋然，我堅定地點頭, 低低地嗯了一聲。

 

然後轉身離開病房，到了樓梯口, 我才敢放肆地往下跑。

 

不知道是劇烈的運動還是什麼, 心髒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心口跳出來似的。

 

15

 

沈若音還是和那天一樣，悄聲叫著我的名字。

 

我慢慢地走到車前，微微彎下腰，眼睛明亮地看著沈若音。

 

「怎麼沒走？」

 

沈若音笑笑：「在等你啊。」

 

「我一直都在等你。」

 

等我上車坐定, 才繼續開口：「我當初……」

 

「我認識你, 而且我自認為還算了解你, 我大概能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我離開。」

 

沈若音側眸：「也謝謝你，讓我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自己的夢想。」

 

我垂眸：「沈若音, 我總是覺得，我走的這條路, 和你的距離太遠了。」

 

沈若音突然打斷我：「但我們走的是同一條路, 我慢一些，你走快一些，總能追上的。」

 

「你會不會覺得, 我總是在往後走。」

 

沈若音認真地看著前面的車流：「沒關系啊, 你現在多走一些，走多一些, 總能走到一起的。」

 

「更何況。」她停頓一秒，「你也在一直向我走過來啊，不然……我今天就等不到你了。」

 

看著笑意溫柔的沈若音, 車窗外的風景也隻是匯聚成幾道不同顏色的漂亮線條。

 

七年的時間,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至少，我們，還都是我們。

 

突然想到一句話, 如果回憶會發出聲響，那麼今天的蜻蜓振翅和雨前驚雷都歸你。

 

我望著車窗外的人潮，嘴角蕩著彎彎的弧度, 嘴角緩緩挑起一個笑容，笑容不禁又擴大了一些。

 

希望可以走得更快一下。

 

我們可以，來日方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