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垂下眼眸，遮擋著發紅的眼眶。

聽見沈若音這話的那一刻，我承認我可恥地猶豫了。

 

是不是隻要我現在反悔了，我們就還能繼續在一起，能永遠在一起。

 

在一起之後呢？

 

把她困在這裡，讓她再花不知道多少年，陪我走出大山嗎？

 

我看著嘴角扯起牽強的笑，打算再說點什麼。

 

我打斷他：「以後也別再來這裡了，不管是明年還是後年還是什麼時候，都別再來了。」

 

我想扇自己一巴掌，我想，我可真是個畜生，我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分開那天，她眼眶裡滿是淚水，她說她可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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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我背對著她，語氣冷漠，決絕。

 

我扶著沈若音重新躺在病床上之後，她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

 

重新變成了屏幕上那個明豔動人的大明星。

 

06

 

剩下的幾天裡，我和沈若音就像陌生人一樣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直到這份工作的最後一天，我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翻閱著手機。

 

屏幕上都是有關沈若音的消息。

 

她的新歌，她的新綜藝等等等等，還有她和夏祁的 CP。

 

我從不主動去搜索關於沈若音的任何消息，也沒有關注她任何社交平臺的賬號，隻是在手機彈出來時下意識地停留。

 

後來手機上總是會推送有關沈若音的消息。

 

我像個見不得光的小醜一樣，窺探著那個和我已經天壤之別的沈若音。

 

還記得，和沈若音分手後再一次從她嘴裡提及我，是在一次採訪。

 

那時候，她的事業剛有起色。

 

記者刁難她：「像音音這麼漂亮的女生肯定談過不少男朋友吧。」

 

沈若音臉上掛著體面羞澀的笑：「是談過一個，是我的初戀，但是現在肯定是事業為重，人總是要向前看嘛。」

 

記者笑了兩聲，調侃她：「那看來咱們音音現在是事業為重了，我代表粉絲朋友們八卦一下，是因為什麼原因才和男朋友分手的啊？」

 

沈若音難得地沉下臉色，但又很快調整好：「這個就不太方便說了。」

 

這次採訪過後，網上罵聲一片。

 

有罵那個記者的，也有罵沈若音口中已經分手了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

 

沈若音的背景所有粉絲都知道，她是窮人家的孩子，沒什麼背景，隻是靠著一股子勁走到了今天。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默認，我是因為嫌貧愛富，才和沈若音分手的。

 

現在估計都後悔S了。

 

每每沈若音有什麼事，無論是好是壞，我總是會被拉出去罵一罵。

 

隻是慶幸，他們沒把我扒出來，不然媽媽肯定不能像現在這樣，安心治病。

 

手機上方彈出消息。

 

【小朝啊，今天下午記得去啊，最後一天了，不要忘了。】

 

後面綴著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好的，謝謝阿姨。】

 

我思索再三，又發出去一個微笑表情。

 

退出後，我在列表裡翻閱著，最終指尖在沈若音的頭像上停下。

 

頭像是一片天空，綴著零星的幾片白雲，像是學生時代會遇見的那種文藝少女。

 

我點進頭像，看著我們曾經的聊天記錄翻閱著。

 

忽然一滴眼淚砸在屏幕上，手機震了震。

 

我慌亂地擦拭著手機屏幕，屏幕上顯示著：

 

【我拍了拍 eveningglow】

 

心猛地一跳。

 

07

 

我手忙腳亂地撤回，不斷祈禱著沈若音沒有看見。

 

慌亂的指尖頓住，我抿唇垂眸。

 

對啊，沈若音應該已經把我刪除了吧。

 

而且她現在已經是大明星了，就算還在，應該也不會在乎這麼一條消息吧。

 

下一秒，聊天框裡彈出一條消息：【？】

 

我猛地睜大眼睛，一下將手機按滅。

 

漆黑的屏幕上倒映著我不知所措的面龐。

 

假的吧。

 

不是應該……刪了嗎……

 

我把手機塞進兜裡，抹了一把臉，不敢再看一眼，隻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看到。

 

甚至在走進病房之後，心底都滿是這件事。

 

「袁朝！」

 

我頓時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杯子，三兩步走到沈若音面前。

 

「是要上廁所嗎？來，我扶你。」

 

我剛伸出打算扶沈若音的手，就被她閃身躲開。

 

我低頭看著懸在空中的手，身上像是被澆了一桶涼水，冰冷但又能讓人清醒。

 

是因為那條消息吧。

 

我斂下眸子，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站在沈若音面前，隻是期盼著她不要因為這件事開除我。

 

最後一天了，我不希望這份工作出任何問題。

 

「叫你半天了想什麼呢？」

 

沒等我回答，沈若音繼續開口：「你……」

 

她像是有點尷尬似的，抬起手用小拇指輕輕撓了撓臉側。

 

然後又帶著一絲驚喜地笑了笑：「你為什麼沒有刪除我啊？」

 

我詫異地抬頭看她，滿眼困惑：「我以為你把我刪了。」

 

我當初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為什麼還會留著我的聯系方式。

 

沈若音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隻有這一點聯系了，如果刪除了，我們之間……就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其實一直在等你聯系我。」說著她紅了眼眶，「但是一直沒有等到，後來……我聽說你結婚了，就，就以為你已經把我刪了。」

 

08

 

我勾起嘴角，但卻沒能笑進眼底。

 

隻是呆愣愣地點了下頭。

 

當時其實全村的人都以為我已經結婚了。

 

那個時候我爸賭得越來越多，欠得也越來越多。

 

恰好，村裡有個姑娘看上我了，是村長的女兒，村長為了女兒開心，塞給我爸五千塊錢。

 

我爸就替我答應了村長。

 

那年，我才大三。

 

可惜還沒來得及強迫我們結婚，我爸就因為醉酒踩空去世了。

 

我媽賣了家裡所有的東西，還了那五千塊帶我離開了村裡，一個人帶著病供我上學。

 

但是對於村子裡的那群人來說，我就是已經結婚了。

 

五千塊，就被自己的親爸賣掉了。

 

思緒被沈若音小心翼翼地詢問打斷了。

 

「所以，袁朝，你結婚了嗎？」

 

我紅了眼眶，沉默著搖頭。

 

沈若音突然笑出了聲，她伸手摸向自己受傷的腿：「哎呀，我覺得我的腿還得一段時間才能好，你可以再照顧我一段時間嗎？」

 

我將目光定格在沈若音的臉上，一時卻發不出聲響。

 

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啊，我還有其他工作，謝謝你的好意。」

 

「什麼工作？」

 

「我在一個蛋糕店工作，這幾天已經是請假了。」

 

沈若音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所以，現在這些工作都是你的兼職嗎？你還有多少兼職？」

 

「很多。」

 

隻要我可以接到的、賺錢的活，如果我可以幹的話我都會去幹。

 

09

 

那天之後，我以為，我的人生應該再也不會和沈若音這樣的大明星有任何交集了。

 

甚至手機上有關她的消息都越來越少。

 

直到一周後，我剛剛向老板揮手再見，準備回家的路上被人叫住。

 

「袁朝！」聲音很小，被刻意壓低的嗓音低啞卻又帶著些沈若音獨有的清冷感。

 

「我送你回家吧。」

 

我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連忙擺手。

 

沈若音隻是朝我招手：「快上來，要是被拍到我可就慘啦。」

 

我無奈，隻能強裝鎮定地打開車門。

 

我拉了一下，沒有拉動。

 

然後沈若音又悄聲開口：「坐前面。」

 

我在副駕駛上剛剛坐定，沈若音就趕忙關上車窗，摘下了一直戴在頭上的帽子和墨鏡。

 

「既然知道會被罵，你就不應該來這裡。」

 

沈若音一時呆住，緩過神來才向我解釋。

 

「為什麼會被罵？我的粉絲說了，我是創作型歌手，可以談戀愛的。」

 

我張了張嘴，剩下的話就這樣被哽在喉間，不上不下。

 

沈若音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我偏頭看向車窗外。

 

車裡一時安靜極了。

 

沈若音像是終於想好了怎麼開口。

 

輕笑著主動挑起話題。

 

「我最近接了一部劇的主題曲，那部劇還挺有意思的。」

 

我愣了一瞬，手不自然地攥緊蛋糕盒上被系得漂亮的蝴蝶結。

 

「什麼故事？」

 

「男女主因為一些誤會分開，最後又重新在一起的故事，挺不錯的，等劇播了，你可以看看。」

 

我僵坐在座位上，思緒凝固，沈若音再次出聲：「怎麼，不願意給我貢獻點流量啊？」

 

我啞然，最後隻是偏頭看著車窗：「沒有，我到時候肯定找人給你捧場ŧŭ₄，我就不看了，我沒什麼時間。」

 

沈若音握著方向盤的指關節發白：「是沒時間還是不喜歡？」

 

我知道沈若音是什麼意思。

 

但我想告訴他的是，枯木可以逢春，但破鏡卻總難重圓。

 

她前程似錦的路上，不應該出現我來絆倒她。

 

我伸出手，指著前面寬闊而又漫長的馬路。

 

「你看，前面的路很長，也很寬闊，路邊的高樓大廈總會把小商鋪遮擋住……」

 

沈若音突然打斷我：「可是如果我願意停下，自己走進那些不算大的小店裡呢？」

 

沈若音突然叫我的名字。

 

「袁朝。

 

「還記得那天我向你發脾氣嗎？」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話題怎麼扯到了這裡。

 

「我不是因為當初分手的事故意刁難你，我隻是覺得你不應該低看了你自己。」

 

「我知道你要強，驕傲，這些我一直知道。」她抿唇，「你不應該低看你自己，更不應該在我面前一直低著頭。」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當年提分手是你的權利，你不用在我面前那麼愧疚。」

 

「其實今天我在外面看了很久，你……你明明對那麼多人都可以笑得和從前一樣陽光，但是我在你身邊這麼多天，一次都沒有見到過。」

 

正好到紅綠燈路口，沈若音踩下剎車，扭頭看著我。

 

那雙茶色的眸子裡滿是受傷。

 

「袁朝，我這次是真的有點難過了。」

 

10

 

直到沈若音站在我身後等我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我才後悔。

 

因為心軟，答應了沈若音口中的「上來喝杯水」。

 

她今天穿了一件奶黃色連帽衛衣搭配牛仔褲，和屏幕上總是貼合身材禮服的成熟穩重不同。

 

帶著濃濃的少年氣，和七年前很像。

 

隻是現在身上這些衣服的價格，應該可以買當初整整一年的了。

 

Ṭù₄她站在狹小的出租屋裡，和這個狹小破舊的房子格格不入。

 

沈若音像是毫無察覺似的卷了卷袖口。

 

「家裡還有什麼菜啊？」

 

我倒水的動作停住，滿臉疑惑地回頭：「什麼？」

 

我隻想著趕緊喝完水就把她送走。Ṱű̂⁷

 

然後徹底把沈若音從我的心裡趕出去，回歸屬於我的平淡人生。

 

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我能做的隻有走好自己的路，認真走好每一步。

 

沈若音不覺，隻是四處打量著，像是終於摸清屋子的布局後，目標明確地向廚房走了過去。

 

我快步走到她面前，擋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