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蒸胡蘿卜、煮胡蘿卜、炒胡蘿卜絲、胡蘿卜汁、胡蘿卜餡兒的餃子……凡是跟胡蘿卜掛鉤的菜,他都給我做了一遍。
我嘴巴挑,唯有胡蘿卜汁跟胡蘿卜餡兒的餃子,我能吃幾口。
剛一起創業那會兒,他省吃儉用地買了榨汁機,每天給我榨胡蘿卜汁,每周都要吃一頓胡蘿卜肉餡兒的餃子。
現在,榨汁機已經放得落了灰了,胡蘿卜肉餡兒的餃子也隻有我一個人在吃。
71.
買了一本日歷。
如果醫生估計得準,我會在臘月廿七這天S去。
唉……那樣的話,媽媽跟謝晚陽是不是過不好這個年了?
好想陪媽媽再開開心心地跨一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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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再多活幾天。
70.
胃疼得想S。
69.
給自己點了一個小蛋糕。
喪的時候就想吃甜品。從前謝晚陽會給我買,可他現在不會察覺到我的情緒了。
外賣員小哥送來的時候,因為胃疼,我的臉慘白。
他問我:「要不要幫你打個 120。」
我強擠出一絲笑,跟他道了個謝,說不用啦。
醫院也不是什麼病都能治。
生S有命。
68.
謝晚陽回家了。
他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寫日記,聽見他開門,我合上了日記本。
他看上去有點低疲憊。
我本想把從媽媽那兒帶回來的柿子洗一個給他吃,可他太久沒回家了,柿子放爛了。
晚上,我幾乎用央求的語氣跟謝晚陽說:「再幫我榨一杯胡蘿卜汁吧。」
謝晚陽卻說:「我很累,你看不到嗎?」
那麼……
我很疼,你看不到嗎?
我很疼,你看不到嗎?
我很疼,你看不到嗎?
我很疼,你看不到嗎?
我很疼,你看不到嗎?
67.
謝晚陽昨晚睡前忘記關窗戶,害得我感冒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好像俯身用臉頰貼了貼我的額頭,擔心地說:「怎麼這麼熱?要不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我不想去。
我說我想吃小龍蝦面,問他能不能給我煮一碗。
他說好。
可是我睜開眼的時候,床的另一邊已經空空無人且沒有殘留的溫度了。
原來是夢啊。
那為什麼感冒是真的?
66.
感冒咳嗽震得胃疼。
我開始幹嘔咳血了。
65.
一個人輸液。
不小心睡過去了,回血了,手背青了一片。
64.
稍微精神了一些。
從診所出來的時候,路過遊樂場。
我買了一張跳樓機的票。
縱身一躍的那一刻,我多麼希望安全帶根本沒系好,這樣我就不會再疼了。
可轉念一想,給媽媽的旗袍還沒縫制好。
63.
輸完液後,做了一天的旗袍。
累了、疼了就去翻看從前的日記本。
我從高二謝晚陽轉學來的時候就開始暗戀他。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開啟了四年甜蜜的校園生活。
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吃飯,一起看日落,一起看電影,一起畫畫,一起寫作業,一起喝奶茶,一起打遊戲,一起爬山,一起看海,一起過生日,一起許願,一起看初雪,一起喝酒,一起跨年……
我們一起做過好多好多事。
可我們最近一起做得最多的事是一起相對無言。
62.
大夫說我體質太差,別人輸液三天,他非讓我再多打一天的針。
為什麼別人輸液有人陪,我沒有啊!
61.
謝晚陽打電話問我有蓮花暗紋的那塊布料放哪兒了。
我說:「你回家我就告訴你。」
他真的回來了。
我把縫好的旗袍扣頭拿給他看:「在這裡。」
他怪我拿這麼好的布料縫扣頭。
我撇撇嘴:「這是給媽做的。而且料子錢當時走的是我的私人賬戶。」
他不說話了。
我突然想起來,之前想給媽媽再多搞點錢這件事,於是開始找茬:「辭了許曉然吧。」
他蹙眉。
我又道:「或者把工作室一半的價值給我,要錢,不是股權。」
他問我發什麼癲。
我沒吭聲。
他似乎瞧出了我不是在開玩笑,認真道:「辭了許曉然誰來設計旗袍?給你一半的錢,工作室的資金周轉會有問題。」
「晚陽,我相信你有解決辦法的。辭了許曉然你可以自己設計,可以招聘新人,而且也不隻她一個設計師不是嗎?」他低下了頭,我繼續道,「或者直接給我錢。如果你兩個都不選,我有我的方法逼著你選。你該信我,我說到做到且有這個能力。」
直到這時,他才問了我第一句:「皎皎,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
當然是快S了!
60.
謝晚陽知道我的能力與手段。
如果不是胃折磨得我沒有力氣,我大概在跟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行動先給他個下馬威了。
所以,他一點都不懷疑我會那麼做。
謝晚陽肯定是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的,可他又舍不得辭退許曉然。
他急得嘴角起了兩個燎泡,許曉然給他買了敗火藥和柚子茶。
這是我去工作室挑幾顆珍珠做扣子的時候知道的。
許曉然氣衝衝地問我:「這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你的工作室,你這麼逼他做什麼?」
我扯出了個諷刺的笑容,「握不住了,想毀掉。我毀掉我的東西,跟你有關系嗎?」
她像看瘋批一樣地看著我。
反正我是一個不久以後就沒有明天的人,瘋就瘋吧。
59.
旗袍快做好了。
我找出了畢業後的日記本,有一頁寫著:我們一定會把「月色不晚」經營得紅紅火火,最好全國都有我們的分店。
看不到了。
58.
出去買東西的時候,看到有人擺攤賣小烏龜,想買一隻養著。
可轉念一想,又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我S了,誰照顧它?
57.
整理了一下這些年的設計圖,匯集成了冊。
挑了一張我覺得還不錯的,撥通了大學師兄的電話。他也在做旗袍,而且在跟謝晚陽打擂臺。
我跟他約在了一家咖啡館裡,誠意滿滿地遞上了那張圖。
他知道我是謝晚陽的妻子,是月色不晚的另一位老板。
「什麼條件?」
我攪弄著咖啡,含笑看他:「三天後的旗袍設計圖展會,拿這張圖贏過許曉然。」
「不喜歡的設計師辭了不就行了?你這樣最後傷的還是月色不晚。」
「謝晚陽舍不得。」
長久的緘默後,師兄點了點頭:「你可真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56.
樓下的小花園裡好幾個孩子在玩滑梯。
我換了一身衣服也下了樓,就坐在一旁聽他們的歡聲笑語。
有個小姑娘跟我一道坐在石凳上。
我從口袋裡摸出了兩顆四四方方的糖果,分給了她一顆。
小姑娘跟我道了謝,把糖塞到嘴裡,她肉嘟嘟的小臉鼓鼓地突出了一小塊,很可愛。
風有點冷,我待了一會兒準備回家。
我起身要走的時候,小姑娘突然叫住了我,她叫我伸開手,然後將一枚由糖紙折成的千紙鶴放到了我掌心,然後跑開了。
我把這枚千紙鶴夾在了日記本裡。
55.
去看了醫生。
他說我不能再勞心勞神了。
54.
今天是旗袍設計圖展會。
師兄給我發了一條微信:一切順利。
許曉然發了一條朋友圈:共克時艱。
這個「艱」是指我吧?
53.
昨天十一點多,謝晚陽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
我疼得出冷汗,沒接。
他今天回家了。
看見我蒼白的臉色,他沒跟我吵,隻說了一句:「不舒服就早點去醫院看看。」
我去了呀!
可這個病沒得治啊!
52.
謝晚陽走了,拿了很多衣服走的。
我猜,他短期內不會回來了。
也好,省得跟他吵架了。
臨走前,謝晚陽說:「錢我會想辦法給你,皎皎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嗎?
我過分嗎?
我過分嗎?
51.
坐在陽臺上曬著太陽,重讀了《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海倫凱勒說: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要靠心靈去感受。
我問我的心,它說最美麗的東西也會一點點逝去,譬如此刻的晚霞,譬如我跟謝晚陽的愛情。
50.
一個好消息:旗袍做好啦!
一個壞消息:我的生命還剩 50 天左右。
49.
又吐血了。
吐在了我高中的日記本上,怎麼擦都擦不幹淨,就像我跟謝晚陽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一樣。
我嚎啕大哭。
確診胃癌晚期以來,第一次嚎啕大哭。
48.
想把做好的旗袍給媽媽送去,看著她穿上,然後漂漂亮亮地跳一支舞。但又怕她看見我這副鬼樣子要心疼。
想告訴媽媽我快S了,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世間,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是最令人心碎的事情之一。
47.
想寫兩封遺書,一封給媽媽;一封給謝晚陽。
拿出紙筆後,突然不知道寫什麼了。
算了,還有 47 天,慢慢想吧。
46.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了我和謝晚陽一起創業的時候,夢見了我穿著婚紗要嫁給他的時候。
還夢見了,在我說出「我願意」之前,媽媽突然站起來反對。
她哭著說,這個人以後對我女兒不好。
45.
下了一場大雪。
我窩在陽臺的躺椅上玩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