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宋胥氣道:「你一定要讓我們家把臉丟到外面去?」
我隻是發出一聲冷笑。
按下掛斷的瞬間,卻突然聽到了尖叫聲。
緊接著,兒媳婦的聲音落了尾音:
「我、我好像要生了——」
那天晚上,格外混亂。
從懷孕以來,兒媳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我打理。
連她的待產包,都是我在收拾。
宋胥和宋如秦,完全沒管過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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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去了解生產的相關知識了。
所以兒媳婦愣是被拖到開了五指,才送往醫院。
那個時候,她已經疼得淚眼模糊,渾身被汗浸透。
而據說「什麼都會」的李青蘋,隻會在一旁睜眼看著,時不時還捂眼尖叫說暈血。
於是,宋如秦除了照顧自己的兒媳婦,還要照顧嬌弱的李青蘋。
心力交瘁。
所幸,一切順利,兒媳婦順利生下了一個女兒。
那天傍晚,宋胥給我打來電話,通知我這件事。
我淡淡回應:「哦,恭喜。」
「就這樣?」
宋胥語氣憤憤道:「這可是你的親孫女!」
「親孫女又怎樣?」我不解道,「我還是你親媽呢。」
「你——」宋胥被我堵得胸口上下起伏,張嘴又要發火。
手機卻被虛弱的兒媳婦接了過去。
她開口時嗓音難免帶上幾分哀求的意思:「媽,您別生氣。」
「宋胥他就是幼稚,小孩兒脾氣,還沒長大,您是他媽,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來找您,挺不是東西的,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我除了您誰都不信。」
「孩子剛剛出生,就再麻煩您一段時間,行麼?」
宋胥聽得火冒三丈:「她照顧自己親孫女不是應該的麼?怎麼能說是麻煩?」
我本來已經心軟了。
畢竟這事兒,孫女沒什麼錯,不該遷怒於她。
可聽到宋胥這話,我到底是冷聲回絕:「孩子不是有自己的繼奶奶麼?」
掛斷電話的最後一秒,宋胥的聲音炸了似地傳過來:
「你別看不起青蘋阿姨!人家肯定做得比你更出色!」
「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
05
美籤下來的那一天,我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隻是離婚這事兒,始終是橫亙在我心頭的一根刺。
所以我到底還是去了一趟醫院,看望新出生的小孫女。
在走廊裡,便聽到嬰兒嚎啕的大哭聲。
走近了,好幾個吃瓜群眾圍在一旁,正在繪聲繪色地描述剛剛都發生了什麼。
原來,為了跟我賭氣,宋胥愣是真的沒請護工。
而李青蘋為了在這個家站穩腳跟,也真的自己親自在幫忙。
可她到底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哪裡會帶孩子?
十幾分鍾前,小姑娘翻身,從床上摔了下去。
她不僅沒發現,還在那顧著給自己塗美甲。
急得兒媳婦犯了哮喘,至今都還沒緩過來。
「甭提了,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個會帶孩子的樣,穿得花裡胡哨的,還抹那麼濃的香水,這是想把小孩兒給燻S啊!」
「是,成天除了打扮就是哼曲,浪的不行!」
穿過如潮議論,我推門而入。
門內眾人都回頭看來,靜默一瞬。
宋如秦最先反應過來:「忻言,你……來了。」
他猛然起身,想給我讓個位置。
但又想起當務之急不是讓位。
而是兒媳婦還躺在床上,犯著哮喘。
宋胥暴怒:「你不隨身帶藥嗎?!」
李青蘋也急得團團轉:「她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我哪知道她會翻身就掉下來!」
一團雞飛狗跳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包裡取出哮喘噴霧,動作熟練地給兒媳婦按下。
幾乎是瞬間,兒媳婦平靜下來。
焦灼的形勢陡然扭轉。
「她的藥都放在床邊的抽屜裡,因為懷孕之後哮喘概率增加,所以我一般都隨身攜帶,想著待產的那天,再一並帶走。」
「她自己的外套裡也有一瓶,但估計你們那天走得急,沒帶那件外套。」
兒媳婦淚眼朦朧抬頭看我:「媽,您能回來……」
說到一半,她停了嘴,輕輕搖頭:「算了。」
李青蘋語氣不爽地開口:「你自己的女兒,就躺在你自己身邊,你也該多看著點啊!我又沒帶過孩子,你總不能全指望著我!」
看著他們變幻的神色,那一剎那,我心裡竟覺得有些暢快。
瞧瞧吧,哪還有人像我這麼傻。
心甘情願地相夫教子啊。
「忻言——」宋如秦起身,復雜的眼神落到我的身上,「我們能聊聊嗎?」
這是提及離婚以後,宋如秦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他脆弱的一面。
他瘦了不少,臉頰凹陷下去。
這段時日,由於忙著離婚、忙著分割財產、忙著帶孫女,眼下甚至染開一片青黑。
布滿紅血絲的雙眼中寫滿疲倦。
他壓著自己的眉頭,輕聲問道:「你是回來幫忙嗎?」
我搖頭,將一個紅包塞進他的兜裡:
「好歹有血緣關系,總得送個紅包表示一下吧。」
說完,我輕輕笑了笑:「順便來問一下你,分割財產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打算出國遊玩,想在離開之前把這件事解決了。如果你拖著遲遲不下決定,我就計劃走法律程序起訴了。」
「你應該清楚,如果起訴的話,我不會輸。」
剎那間,宋如秦的背脊像是又彎下去不少。
他愕然地看著我,滿眼寫滿恍惚與不敢置信:
「忻言,我不懂……」
「我不懂,我不就是和她喝了一次酒,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迷茫地低喃著。
突然,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艱澀卻又急促地開口道:「其實,我根本沒有打算和李青蘋在一起,這段時間……隻是為了氣你。」
宋如秦從自己的兜裡掏出那枚絲絨盒子時,差點將裡面的東西打翻。
他掀開盒蓋,壓著聲音說道:
「你想要的那條項鏈,我買來了,送給你。」
他舉起來。
我又看到了那條項鏈。
好像和之前計劃送給我的那條沒什麼區別似的。
但我拿起來,放在眼前仔細端詳,到底還是嘆了口氣:
「不一樣的。」
他愣住。
「雖說是同樣的品牌,同樣的款式。」
「但設計師當初就告訴過我Ťù⁸,為了造就這款項鏈的獨特性,在墜石上,他都會選用不同色塊的石頭,你看——」
我將項鏈舉到他的面前,輕聲嗤道:
「到底,不是之前那條了。」
「籤字吧,這是我給你下的最後通牒了。」我說。
06
宋如秦最終還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籤字了。
我如獲新生。
拿到離婚證那天,宋胥同樣匆忙趕來,手裡還抱著他的女兒,滿嘴青色胡茬,看上去十分疲憊。
他阻止我:「你就當真這麼狠心?」
「自己的兒子和孫女都不要了?」
他絲毫不加掩飾的聲音,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都看過來,似乎震驚於我這個年齡了,還在鬧離婚。
我忍不住擰起眉頭:「宋胥,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宋胥臉色極其難看地開口道:「藍忻言,都說養兒防老,你不要後悔!」
「我知道你要環遊全球,但你不要忘了,你這麼大把年紀了,骨頭都是脆的!在國外就算是S了,都沒人給你收屍!」
「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折騰什麼呀?」
我越過他,往外走去。
窗外陽光正好。
我即將迎接我全新的人生。
盡管很短暫,但一定會很絢爛。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呢?
找尋自我,從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會晚。
我放肆地揮手,頭也不回:「就當我沒兒子吧!」
身後,隻傳來宋胥暴怒的聲音。
第二天,我便坐上了飛向大洋彼岸的飛機。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終於落地。
另一個半球的空氣似乎都要比國內清新。
打開手機的剎那,無數消息瞬間湧入。
未接電話二十多個,短信四十來條。
我正要翻閱,宋如秦的電話便再次闖進。
按下接通,他疲倦的聲音剎時在耳邊響起:「你……到了?」
「嗯。」我點頭,「有事?」
「你和我離婚的事兒,跟別人說了?」
沒等我回答,他的語氣便帶上幾分煩躁:「從昨天開始,有不少投資商都打來電話說要撤資,還有很多的合作方都表示這一周期過去了,都將不再續約……都是你幹的?」
「不。」我否認道,「宋如秦,我什麼都沒做。」
「隻是你忘記了,這個公司,本來就是我的。」
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怎麼好意思丟棄巨人的?
公司由我一手開辦,拼盡全力好不容易做到如今的規模。
隻是因為不願見他被人罵是軟飯男,我才選擇了激流勇退,讓他接手。
可公司大多的合作方,仍然是看在我的面子和能力上,才繼續選擇我們ṭūₕ。
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覺得是自己能力出眾。
莫不是李青蘋天天誇他,把他誇飄了?
我心中不由得冷笑。
「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隻是他們更信任我而已。」
電話那頭,宋如秦剎那啞然。
隻剩下他沉重的呼吸聲。
直到我掛斷前,才聽到他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藍忻言,你ṭũ₆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
很快,宋胥的越洋電話也打了過來。
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這次,他的態度和語氣皆放低姿態、柔和了太多。
他喊我「媽」。
我心中卻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有事?」
「——李青蘋,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什麼都不會做。」
最開始,他隻是小聲埋怨。
說出口後,他便吐槽得越發肆意。
「連做飯都不會,炒個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都能把廚房燒了,害得我們家差點失火。」
「還有打掃衛生,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愛幹淨、有潔癖,結果枕頭都睡得發油了也不洗,還要我媳婦兒大冬天給她搓幹淨,我媳婦兒可是還沒出月子呢,居然要伺候她這個大小姐!」
「媽,你也別鬧了。我承認,之前是我的問題,沒看到你對這個家庭的付出。」
「但你也有點太任性了呀,畢竟我爸為這個家賺了這麼多錢,付出這麼多,一時遊移你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咱還是不折騰了,你趕緊回來復婚吧。」
「咱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越聽,我越覺得胸口憋屈。
聽到最後,我直接發出一聲冷笑:
「宋胥,你爸沒告訴你嗎?」
「這公司,以前是誰的。」
「什麼意思?」宋胥愣住了。
「你真有那闲心,不如去你爸公司看看吧,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
「順便說一下,你也別叫我媽了,我不想承認自己生了個白眼狼。」
說完,我掛斷電話。
直接抽走電話卡,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07
我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遊歷了整個 M 國。
再回國時,舊友看到我,發出驚呼聲:「我怎麼覺得你反倒變年輕了?」
「可能是心態變好了吧。」
我抿唇一笑,去參加朋友們為我舉行的回國宴。
一群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婆坐在一桌回憶往昔,暢想未來。
不知是誰先提起宋如秦。
「忻言,你這幾個月都在國外,一定不知道。」
「你之前的公司,已經在等ţû⁰著宣布破產了。」
「宋如秦這人,實在沒什麼能力,之前靠著你給的資源,飄了,真以為自己是天縱奇才……但你一走,公司就徹底垮了,現在賣車賣房,嗐,挺慘的。」
「還有那個小三,發現宋家破產後,抬起屁股就走人,還卷走了他們家最後僅剩的一點存款,搞得你那個兒媳婦連去醫院打疫苗的錢都沒有。」
「要我說,他們純屬自作孽,不可活!」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推開。
宋如秦一臉頹喪地站在門口,頭低著,連眼睛也不抬一下。
宛如喪家之犬一般,喊我的名字:「忻言,聽說你回來了,我過來看看……」
哪還有半分從前高傲的模樣。
回想幾月之前,他還吵著我一定會後悔。
怎麼現在,成這個模樣了?
我沒忍住笑道:「宋如秦,你後悔了?」
宋如秦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往後一靠,身體舒適地舒展開來,淡淡開口:
「我也挺後悔的。」
他雙眼一亮,激動萬分:「忻言,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們攜手走過的這麼多年……」
「不,我是後悔,選擇了跟你在一起。」我長嘆道,「過去這二十多年,我都過得是什麼日子啊?相夫教子,為了一個嫌棄我老的男人,把自己都丟失了,真是該S!」
「要是早點把你踹了,去過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宋如秦的臉色, 一剎那如摧枯拉朽般灰暗下去。
他遲緩地後退了兩步, 迎接滿堂倒喝聲。
終於, 他承受不住,轉身落荒而逃。
後來, 宋家徹底沒落了。
宋胥因為沒錢,脾氣越發暴躁, 對兒媳婦甚至採取了暴力行為。
兒媳婦當斷則斷, 選擇了離婚。
還把他的行為發到了他的公司,導致他被辭退。
離婚那天, 我見了兒媳婦一面。
被宋胥看到,衝上前來, SS地抱住了我:「媽, 我錯了——」
「媽,你現在名下那麼多資產, 我求你給我一些好不好?我連飯都吃不起了。」
「我好歹是你的兒子, 你不會見S不救吧——」
他雙眼通紅,看上去那般悽慘。
甚至給我當街跪下,磕頭求我。
哪還有半分從前對我的不屑。
我卻後退一步,輕輕搖頭:「我沒你這個兒子。」
「媽——」他發出後悔萬分的一聲哀嚎,痛哭流涕。
我領著兒媳婦一同上了車,遠遠地離開。
看在孫女的面子上, 我給了兒媳婦一筆錢,讓她可以開一家店重新開始。
由此, 倒和她建立了良好關系。
至於宋胥和宋如秦,這兩個人, 我已經徹底從我的生命中革名。
餘生, 再不願相見。
08
再得到宋如秦的消息, 是他自S身亡。
過慣了優越的生活, 一朝從天堂墜入地獄, 成為眾矢之的。
他很努力地堅持了兩百多天,意識到自己並非天之驕子, 隻是芸芸眾生, 再沒看到任何希望。
於是,這個懦弱的男人, 選擇了自S。
他S在一個深夜。
那個夜晚, 宋胥打來電話ƭū́₈,向我求救。
他希望我可以出一筆喪葬費。
但我淡漠拒絕了:「那是你自己的爸,你自己解決。」
掛斷電話後,我從兒媳婦那裡得知, 宋胥聯系了不少以前的老朋友, 用喪葬費的理由借來了好幾萬。
但宋如秦依舊曝屍荒野。
因為那筆他借來的錢, 全被他用來喝酒和賭博了。
他欠下巨款,無力償還,最終S在要債人的手裡。
Ṭŭ̀₍而他S之前,都還睜著眼睛不停咕哝著:「我媽有錢, 我媽有錢,你們去找她要,她不會不管我的……」
和他爸一樣, 他的屍體同樣無人打理。
而他們倆被野狗啃食時,我正在夏威夷看小鮮肉。
人生,暢快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