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六十大壽那天，四十五歲的丈夫重逢了他曾經遺憾錯過的小青梅。

 

丈夫難掩遺憾：「以前覺得姐弟戀年齡不是問題。」

 

「現在看到她臉上的皺紋，聞到她身上的老人味，才突然意識到我錯過了太多。」

 

連兒子都支持丈夫重新出發，追求幸福：

 

「暫時拐個彎去看看別的風景而已。媽都六十歲了，還不是得靠咱給她養老送終，能掀起什麼風浪？」

 

於是，那天晚上，我砸了蛋糕，提了離婚。

 

丈夫兒子卻滿是不甘：「多大年齡了，還作？」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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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濺了一地，連牆上都是奶油。

 

甜得發膩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宋如秦和兒子在凌晨推門而入。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

 

看到滿地狼藉，喝得醉醺醺的宋如秦，嫌棄地皺起眉頭：

 

「怎麼搞得這麼邋遢？趕緊收拾了！」

 

他有潔癖，過去的二十多年，我總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地上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找不到。

 

做飯、打掃、帶孩子……工作再忙，我都不會忘記顧家。

 

可如今借著朦朧的燈光，看到宋如秦臉上明目張膽的嫌惡，厭倦感瞬間席卷而來。

 

原來我給他當了二十多年的保姆阿姨，仍不自知。

 

兒子跌跌撞撞地扶著宋如秦，走路東倒西歪，撲在我的身側。

 

濃烈刺鼻的香水味鑽入鼻翼。

 

攤開的包裡，已經沒有了那條早在一個月前，我就已經看好的項鏈。

 

我問他：「生日禮物呢？」

 

「不小心弄丟了。」宋如秦渾不在意，「你喜歡，自己再拿去買一條就是，身上又不是沒錢。」

 

「多大年齡了，還整這些儀式感幹什麼？」

 

可分明，今日的壽宴結束後，我看到那條項鏈，戴在了李青蘋的脖子上。

 

我沒吭聲。

 

兒子嘀嘀咕咕：「媽，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給爸準備睡衣。」

 

「他喝得這麼醉，你還惦記什麼項鏈，真是無語。」

 

看到兒子頤氣指使的眼神，我的心剎那間涼了個徹底。

 

抬眼的剎那，情緒翻湧的眼底已是一片平靜。

 

我淡淡道：「你爸和舊情人敘舊，喝多了倒是情有可原。」

 

「你跟人家阿姨又有什麼好聊的？」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诮的冷笑，「怎麼，你也想談場姐弟戀？」

 

兒子的臉色剎時變得難看至極：「媽，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可是你兒子！」

 

宋如秦更是猛然抬頭，臉色陰沉得可怕：

 

「藍忻言，你有病吧？」

 

「是，我承認今天遇到青蘋，多喝了幾杯。但那也隻是老朋友敘舊，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真以為你自己還是什麼二八少女，搞吃醋耍賴這一套啊？也不看看現在還有沒有吃你這套！」

 

他陰沉的雙眼裡寫滿對我的不滿。

 

再無當年戀愛時的滿心歡喜。

 

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讓我覺得陌生的男人，我恍若隔世。

 

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們是怎麼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麼多年。

 

我平靜地後退一步，再開口已是淡漠：

 

「我沒興趣吃醋，直接離婚吧。」

 

離婚，這個字眼。

 

好像在很久以前，我們結婚時。

 

對彼此承諾，絕不輕易提起。

 

我和宋如秦是偶然認識。

 

那時我是七大姑八大姨口中的大齡剩女，三十多歲了還沒找到對象。

 

盡管我也對婚姻抱有期待，但從未想過自己會和小自己十五歲、才剛剛畢業的小男生走到一起。

 

他擁有一切我身上早已沒有的拼勁、努力，年輕鮮活的身姿和面容將我S氣沉沉的灰暗人生點亮。

 

與他墜入愛河前，我也曾惴惴不安。

 

尤其當我得知就在半年前，他才剛剛和青梅竹馬分手。

 

跟我告白那天，他說過去種種皆是過去，他隻會看向與我的未來。

 

和我結婚那天，我問他若有朝一日我年老色衰，他還會不會待我一如往昔。

 

他說他愛的從來不是我的外貌。

 

於是這二十多年以來，我不僅把公司經營得井井有條。

 

還相夫教子，幾乎把自己整個人生都獻給這個家。

 

兒子讀了最高學府，就業、成家、生子。

 

我本以為六十歲生日之後，就可以和宋如秦開始滿世界的旅遊。

 

掀開人生新篇章。

 

誰曾想，居然讓我撞見他與李青蘋的久別重逢。

 

我想大概下一步，就是破鏡重圓。

 

那條他本來打算送給我的項鏈，被戴在李青蘋的脖子上。

 

四十五歲的她保養得宜，看上去像三十出頭。

 

年輕的面容配上成熟優雅的氣質。

 

朋友說，和以前的我很像。

 

她進退有度地添加我為好友，對我開放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消息這樣寫道：

 

兜兜轉轉，來來去去。

 

山河已變，日新月異。

 

唯一不變的，是我們仍然擁有最初的衝動。

 

配圖，就是她脖子上的項鏈。

 

那條，我喜歡了很久，強烈要求宋如秦買來送我的項鏈。

 

02

 

聽到「離婚」這兩個字，宋如秦的第一反應，是嘲諷。

 

他發出一聲冷笑：「行了，別折騰了。」

 

「你都六十歲的人了，還搞什麼離婚這一套？」

 

兒子更是翻了個白眼，滿口嫌棄：「離婚？你也不嫌說出去丟人！」

 

「半個身體都埋進土裡了，難不成你還想離婚了去尋找下一春啊？這把年齡了，就別想什麼愛情不愛情的了，我爸還願意給你養老送終，都不錯了！」

 

宋如秦瞪了兒子一眼，吸了口氣，這才溫和下來語氣：

 

「我知道你心裡不暢快，但我和她真的隻是老朋友敘舊。這把年紀了，還這麼任性，不合適吧？」

 

「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過兩天還要去醫院復查，真鬧起離婚來，哪有人陪你去醫院？」

 

宋如秦完全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朝兒子揮手，讓他先回去照顧懷孕的妻子。

 

自己跌跌撞撞搖搖擺擺地起身，往屋裡走去：「去給我拿套睡衣，我先洗澡。」

 

可我留給他的，隻是離開的背影，和「砰」一聲合上的房門。

 

我甚至聽到了宋如秦發火揮下東西的聲音。

 

但我沒有回頭。

 

一年前，我做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手術。

 

正好快要到復查時間。

 

宋如秦大概以為我會求助他，所以一連好幾日，我們都沒有任何聯系。

 

直到復查的前一天晚上，他坐不住了，給我發來提醒復查的醫院短信。

 

別的多餘一個字都沒有。

 

我沒理他，轉頭就請了一個護工陪伴。

 

仔細想來，去年那一場手術，宋如秦也不過隻是偶爾來看我兩眼。

 

一樣是護工照料，我不也沒什麼問題嗎？

 

第二天一大早，兒媳婦打來電話。

 

問我在哪裡。

 

滿口愁緒：「媽，您別跟爸鬧脾氣了。」

 

「爸您不管了，兒子您也不管了，可孫子您總不能不管吧？」

 

「我今天產檢，胥哥他沒時間，您難道眼睜睜看我一個人跑醫院吶？」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宋胥應該也沒陪過你幾次吧？」

 

兒媳婦剎時啞然。

 

從她懷孕開始，一直都是我陪著她建檔、產檢，跑了無數次的醫院。

 

跟工作繁忙的宋胥比起來，我這個已經退休的老太太仿佛格外輕松。

 

所以，沒有任何人覺得我的付出值得感恩。

 

一種無力感讓兒媳婦隻剩下沉悶的呼吸聲。

 

片刻之後，她輕輕嘆了口氣，說：「對不起，媽。」

 

「沒事。」我說，「以後你自己多顧著自己一些。」

 

電話掛斷，我由護工陪著前往醫院復查。

 

卻在繳費大廳碰到了宋如秦。

 

他正在打電話：「我早說了讓我助理過來陪著，你非要讓我過來，我哪裡搞過這些？」

 

「你想讓她有親人陪著，你自己怎麼不來？反倒來折騰我！」

 

「那天要不是你跟你媽那麼說話，她至於鬧這麼大的別扭嗎？」

 

他砸了手機，氣得胸膛上下起伏。

 

抬眼便對上我的視線。

 

我微微頷首，他卻喜笑顏開：「想開了？」

 

「正好，你兒媳婦在走廊等著呢，你趕緊過來把費用繳了，陪她去產檢。」

 

「我還有事，就先——」

 

「我過來復查。」

 

我平靜地排到另一側的隊伍：「你自己的兒子兒媳婦，你自己管。」

 

宋如秦的臉色難看至極：「什麼意思？那也是你的兒子！」

 

「離婚了就不是了。」我抬眼淡淡地道，「離婚協議書，今天應該會寄到家裡。」

 

「你早點籤了，我們就去辦手續。」

 

宋如秦剎時愣在那裡。

 

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中，他與我相對而立。

 

當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從我的眼裡看到了篤定。

 

於是，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驚惶從眼中剎那閃過，宋如秦揚起聲音：「什麼意思？」

 

「你來真的？」

 

「宋如秦，我承諾過，絕不輕易提離婚。」

 

「當我提及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定決心了。」

 

03

 

我沒再搭理宋如秦在那裡的思想掙扎。

 

趁他發呆之際，我熟練地繳費進行復查。

 

等到忙完一切出來，卻看到兒子同樣趕來，手裡還捏著我寄到家裡的那封離婚協議書。

 

看到我，他起身奔來。

 

「你真要離婚？」

 

宋胥眉心緊鎖，滿眼戾氣：「離開了我爸你還能有如今這麼優渥的生活嗎？真以為自己還是三四十歲拼勁正足的時候啊？你都六十了！你出去當保姆都沒人要你。」

 

「我爸養著你，那是看在過去情義的份上，你非但不知足，還鬧什麼離婚。」

 

宋胥臉上的冷笑，讓我以為不會再起波瀾的內心，再次難受至極。

 

這個我捧在手心裡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原來是這樣看待我的。

 

隻是他恐怕是忘了，如今宋如秦管理的公司，本來是我的。

 

是我滿五十那年，想歇一歇，才把總裁的位置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時他才十來歲，忘了，也很正常。

 

所以覺得，這個家的經濟大權，完全掌握在宋如秦的手上。

 

我避開宋胥，直接看向宋如秦：「既然都在，那把字籤了吧。」

 

「也算做個見證。」

 

宋如秦捏著離婚協議書，手背青筋暴起。

 

「你真要離？」

 

看上去，像是在挽留。

 

宋胥詫異極了：「爸，你就是太重感情！她不仁休怪你不義，她想離，就離了好了！」

 

「我看李阿姨跟你很相配，你們離了婚，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去彌補年少時錯過的遺憾。」

 

宋如秦的眼神閃爍著。

 

宋胥轉頭不屑道：「李阿姨才四十出頭，未來人生才剛剛開始，哪像我媽，半個身體都埋進土裡了，還能再陪你多少年？」

 

「李阿姨跟你靈魂契合，好不容易久別重逢，幹脆破鏡重圓。」

 

宋如秦好像被宋胥說服了。

 

他擰著眉，盯著那紙離婚協議書。

 

我差點以為他就要在上面籤字。

 

可良久的沉默之後，他又把筆放了下去。

 

再抬頭，神色已重新恢復漠然：

 

「先把財產分割擬好協議，再來談離婚的事情吧。」

 

財產劃分十分詳盡。

 

我沒要公司，但卻拿走了公司裡幾乎所有的現金流。

 

名下的十套房產，一大半都歸了我。

 

把協議電子檔發給宋如秦的那天，我收到了一條久違的信息。

 

是李青蘋。

 

她約我在咖啡館見面。

 

姣好的面容不見絲毫歲月的痕跡。

 

反倒經過沉澱，優雅成熟的氣質讓她宛如一隻鶴般立於人群。

 

見到我，她起身，看似禮貌：「藍姐姐，又見面了。」

 

她掩唇輕笑：「希望這樣喊你不會讓你覺得唐突，畢竟你比我大了十來歲，論輩分該喊阿姨。」

 

我全盤接受：「那就喊阿姨吧。」

 

李青蘋臉上的笑容一僵，捏著咖啡杯的美甲翹起。

 

詭異的一陣沉默後，她才進入主題：

 

「其實這麼些年，我一直都沒有結婚，一直都在等如秦。」

 

「所以很抱歉，遇到他時，我確實情難自已。」

 

「當年我們分手不是因為不愛了，隻是我的父母反對，強迫我切斷了與他的一切聯系，這才遺憾錯過。」

 

「得知你有意願成全我們，我很感激。」

 

「但你的財產分割要求，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這麼多年，如秦兢兢業業為家中付出，賺下的家產，你要分走 70%，有點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公司是如秦的，不可能分給你，至於那些房產，我們可以分給你其中三套。」

 

「你考慮一下吧。」

 

她仰著頭，好似施舍一般地揮手隨意賞我一些玩意兒。

 

我不氣反笑：「宋如秦沒有告訴過你，那些東西，到底都屬於誰嗎？」

 

李青蘋微微愣住。

 

「也是，一條隻知道坐吃山空的蛀蟲，當然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

 

「你——」李青蘋起身，要把咖啡潑向我。

 

卻被我逮住手狠狠地往後一推。

 

所有的咖啡都倒到了她的臉上。

 

四周不斷有人看來。

 

我緩慢地收回手，語氣平靜：

 

「李青蘋，當小三就當小三，ƭů¹何必把自己說成是情難自已那麼清新脫俗。」

 

「快年過半百了還來破壞人的家庭，我猜你一定不是圖他身上的老人味。」

 

「而是圖錢。」

 

「但不好意思——」

 

我輕輕一笑：「錢都是你阿姨我的。」

 

離開前，我將自己的那杯咖啡也潑向她：

 

「下次記得放尊重點，叫我阿姨。」

 

身後，隻剩下李青蘋崩潰憤怒的尖叫聲。

 

響徹雲霄。

 

04

 

那天傍晚，李青蘋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合照。

 

畫面裡有宋胥和宋如秦。

 

ƭůⁿ是一張全家福，右下角的 LOGO，正好是三個月前我約的那家，很難約的攝影工作室。

 

本來計劃過完生日，全家一起去拍的。

 

如今卻被李青蘋截了胡。

 

不過意外的是，我沒在裡面看到兒媳婦。

 

朋友圈裡有不少屬於他們那個圈子的人，都在恭祝宋如秦和李青蘋有情人終成眷屬。

 

似乎沒人記得，宋如秦還是已婚的身份。

 

很快，宋胥和宋如秦也發了這張合照。

 

舊友私信問我什麼情況。

 

我隻是默默回復：出軌了，離婚了。

 

這個消息，立馬在朋友圈子裡炸開了鍋。

 

宋如秦最先打來電話質問：「你什麼意思？」

 

「實話實說而已。」我淡淡說道，「離婚證本來也還沒到手。」

 

宋如秦微微一頓：「財產分割，我不同意。」

 

「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我冷笑道，「宋如秦，我這是打算享受人生了，才隻要折現，不搶公司，你別真以為公司就是你的了。」

 

下一秒，手機被搶走。

 

宋胥的聲音響起來：「媽，你有點太過分了吧。」

 

「誰不知道這個家，這些年，誰付出得更多。」

 

「你就是在家帶帶孩子打掃打掃衛生而已，這些活，隨便請個保姆都能幹。」

 

「你對這個家沒有絲毫的貢獻，怎麼好意思獅子大開口？連我都想幫我爸打抱不平了！」

 

「少說兩句。」兒媳婦的聲音從電話那頭輕輕傳來，「媽也挺辛苦的……」

 

李青蘋也在跟著勸：

 

「好啦，一點財產而已，有能力的人在任何困境中都能發光，你還不相信你爸的能力嗎？」

 

「就算把錢都分出去，他也能東山再起！」

 

七嘴八舌，十分擾人，反倒是宋如秦沒再多說什麼。

 

我不堪其擾，隻能冷冷回道：「你們不同意，可以走司法程序起訴。」

 

那頭突然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