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朝裴凌搖了搖頭,我一頭栽進燕無羨懷中,隻覺整個人在火中燒。
好不容易挨到回府,燕無羨將我放在榻上,轉身欲離去尋大夫。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攥住他上了榻。
待他反應過來,我已覆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耳側,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
燕無羨一臉震驚地看著我,他剛一掙扎,便被我身上的滾燙嚇了一跳。
我拉住他的手,放在臉上,呼出的熱氣簡直把彼此都烤熟了。
他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中了藥?」
四目相對,我的視野裡隻剩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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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幫本宮找個男人,或者你自己來。
「選一個。」
7
指腹摩挲他眼睑下那顆紅色小痣,輾轉揉捏,我有些不耐:
「本宮問你話呢!」
燕無羨身子緊繃,呼吸急促,無處安放的視線隻敢望向窗外。
十八歲的少年,動起情來,羞澀得連脖頸都染了緋紅。
良久,他闔眼,悶哼了一聲:
「我對公主,不感興趣。」
好一個不感興趣。
指尖劃過他紅透的耳垂,挑開松垮的裡衣,溫熱的唇印了上去。
身子刻意沉了沉。
燕無羨呼吸重了又重。
我揚眉笑了,索性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叫對本宮不感興趣?!」
他被我打得微微失神,眸光暗了又暗。
我將他的掙扎看在眼裡,壞心驟起,偏偏要看他冷硬的表情因我生出裂縫。
「服侍過主子嗎?」
燕無羨長睫微顫,幾绺湿發貼著頰邊,汗珠沿著喉結滾過脖頸。
他微微喘息:「不曾。」
我咬了一口他堅毅的下颌,作勢起身要走:
「既不會,便出去幫本宮找個會的男人來。」
燕無羨黑曜石般的烏眸驟亮,如簇星焰。
手臂一收,將我SS禁錮在胸前,嗓音暗啞:
「我……我可以學。」
一夜荒唐。
天光大亮,我揉了揉酸痛的腰背,後悔了。
後悔教得太多,學生又太聰明,受苦的成了自己。
枕邊尚有餘溫,罪魁禍首不見蹤影。
伺候梳洗的婢女說燕無羨一早就去了西院的花園,也不知在鼓搗些什麼。
待我懶洋洋又睡了一覺,他終於回來了。
背著手,踱著步,久久在床頭徘徊。
我懶散睜眼,正好瞧見他一臉躊躇。
怔愣間,手裡被塞了一個柔軟的物件。
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香囊。
那蹩腳的針腳,一看就是他自己縫的。
燕無羨偏過頭去,頰邊驀地飛起一抹紅,眼神漂移不定:
「昨夜……弄髒的,賠你。」
冷不丁聽到這話,我怔了一瞬,被逗笑了。
腳尖勾起一旁掉落在地的小衣,開始耍無賴:
「這個也髒了,江南織造府上貢的軟煙羅,千金難求,你怎麼賠?」
燕無羨呼吸陡然亂了。
再回頭,少年眼中一汪湖水,月影蕩漾,視S如歸道:
「我……我幫公主洗……」
我眼睜睜看他打了一盆水,筋骨分明的手指,輕輕搓揉那一小片布料。
靈活指尖挑起系帶,微微一用力,寬厚手背上青筋若隱若現。
粉白柔軟襯著蜜色粗礪。
極致反差。
我有些口幹舌燥,掀開被窩,拍了拍:
「來,陪本宮再歇會兒。」
等人真躺在我身旁,看著他因無措而拘謹的神情,那絲綺念又散了。
忍不住抿了唇,心底淌過酸澀。
怎麼會這麼乖啊。
香囊裡海棠花淡雅的清香鑽入鼻端。
想起前世他臨S前,緊緊攥在手中的香囊。
心口被酸楚填滿。
我埋入他的懷抱,手臂緊了又緊:
「阿羨,別走。
「要一直,一直陪著我。」
8
周夫子來見我,欲言又止:
「燕公子天資聰穎,可惜心思全在別處。」
自那回知道他不識字,我便請了西席,專門為他授課。
誰知他竟不買賬。
我問他為何不好好識字,他無賴道:
「我罪奴出身,識字再多,也不能科考,掙得功名,何必呢。」
我舔了舔後槽牙,氣笑了。
當晚,漸入佳境,我一指抵在他胸口,蹙眉道:
「你弄疼我了。」
燕無羨一怔,停了動作,滾燙鼻息掠過我耳畔,呼吸粗重。
我硬起心腸,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燕無羨抬眼瞧我,臉上幾分赧然:
「我……我下回注意……」
我將藏在枕下的話本子攤在他眼前,湊近他,輕聲誘哄:
「念。」
燕無羨瞥了一眼上面的插畫,身子一僵,臉皮發紅,半天沒了動靜。
我了然,語氣刻意譏诮了幾分:
「這裡頭記載了許多取悅女子的妙法,本想著……」
又深深嘆了口氣,「既不識字,就罷了。」
燕無羨愕然,眼角微抽,捧著話本子,默默出了門。
他實在聰明,不出兩月,那上頭的字便識得七七八八。
夜裡更是身體力行,將裡頭的手段輪番用在我身上。
我被折騰得S去活來。
偏偏他還一本正經,邊做邊念,邊念邊做。
即便我啞著嗓子喊停,也充耳不聞,隻一味攻城略地。
雲雨方歇。
掌心貼著胸口,他劇烈的心跳,和著窗外陣陣冬雷。
朔風鑽入窗棂,紗幔一層層揚落,驚雷轟隆,一聲聲炸在耳邊。
仿佛回到那日,我伏在他肩背,去赴一場注定無法兌現的約定。
莫名心安。
9
貞光十六年冬,薛貴妃已有了九個月的身孕。
眼見臨盆在即,父皇龍心大悅,特地辦了家宴,允薛家家眷入宮探望。
酒過三巡,薛貴妃擎著一張粉臉,朝父皇撒嬌:
「燕兒今日僭越了,鬥膽向陛下討樁喜事。」
她向來深得父皇寵愛,如今懷著龍種,說話更是有分量。
「裴太傅心悅蓉兒已久,礙於身份,一直遲遲不敢表明心跡。
「眼下蓉兒已二十了,裴太傅等得心焦,特意託臣妾來做媒。」
裴凌名義上是薛燕的遠房表親,也算是自家人,由她來說媒,無人覺得不妥。
她的視線在我身上打了個轉,又瞥向一旁的裴凌,眸底閃過一絲嫉恨。
裴凌起身行禮,語氣鄭重:「臣懇請陛下賜婚。
「臣發誓,日後必待殿下一心一意,絕無二心。」
父皇上了年紀,多飲了幾杯,神志有些混沌,聞言喜道:
「說得好,女大當嫁,蓉兒也不小了……」
我擱下茶盞,打斷道:
「父皇明鑑,蓉兒已有心儀之人了。」
父皇樂道:「何人入了蓉兒的青眼,朕倒是好奇。」
我勾唇一笑,認真道:「他叫燕無羨。」
此言一出,席上鴉雀無聲。
父皇不解,待薛燕低聲解釋後,他驟然變了臉色:
「胡鬧!不過一個罪奴,私下養著無妨,怎上得了臺面?
「京中青年才俊濟濟,自當擇門當戶對的與你相配,蓉兒,怎可這般不知分寸!」
話說得極重,我撫了撫鬢發,坦然道:
「蓉兒心意已決,父皇便讓孩兒胡鬧這一回吧!」
父皇拂袖而去,一場宴席,不歡而散。
出宮時,裴凌將我攔住,語氣慍怒:
「蓉兒,你果真被那罪奴魅惑得昏了頭!難不成你真要招他當驸馬?
「此事關乎皇家顏面,萬萬不可亂來!人心易變,當個玩物解悶就罷了,豈能託付真心?」
我垂眸,靜靜聽他說完,方斥道:
「裴凌,本宮執意如此,你又能如何?!
「即便是父皇,本宮也有辦法叫他點頭。」
裴凌怔住了,似乎也明白過來,他根本說服不了我。
今日薛燕和裴凌聯手做的這場戲,更是驗證了我心中所想。
這兩人,狗急跳牆了。
父皇性子溫順,於政事一向倦怠。
偏偏子嗣又稀薄,僅有的兩個皇子資質平庸,見我有意分擔政事,樂得輕松。
我母妃於潛龍時救過父皇一命,聖眷正濃時因病早逝,作為他們的第一個孩兒,父皇對我總是格外偏愛。
這三年,我仗著他的這份疼愛和縱容,又吸取了前世的教訓,屢屢在政事上嶄露頭角。
勸農桑、薄賦徭、廣言路、提拔寒門……
不僅在朝中威望日盛,在民間也有了好名聲。
自上回要給父皇引薦修道真人被我阻止後,薛燕便徹底亂了陣腳。
這都是前世我玩剩下的把戲,我豈會讓他們如願。
裴黨與我扶持的清流一派時常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且屢佔上風,裴凌早就急了。
想用姻緣將我困囿於後宅,簡直荒唐。
出了宮,天色已晚,我還有約要赴。
等從將軍府回來,已是月色融融。
今日燕無羨同我告了假,也不知去哪兒了。
我一回府,見他正和衣而坐,長眸錚亮,如機警的夜豹。
我身子疲乏得不行,喚他:
「阿羨,幫我松發,我要沐浴。」
燕無羨沒動。
我詫異看他一步步走向我,撩袍而跪。
「求公主垂憐,放我走吧。」
我不敢置信:「什麼?」
他語氣平靜,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放我走。」
10
燕無羨說出這話時,心被利刃絞了一萬遍。
他眼睜睜看著公主如雲般好看的臉,驟然失了顏色。
燕無羨想,他真該S啊。
明明是眼前的少女,將他拖出了深淵。
教他識字,讓他入了軍營,習了武藝,當了校尉,陰暗的出身有了遮羞布。
他還記得初遇那日,公主笑著逗他,問要不要跟了她。
日頭高懸,她背著光,輪廓模糊,隻看見黑的眉,紅的唇,美得驚心動魄。
像江南盛放的海棠,冶豔濃烈。
她一笑,唇邊浮起淺淺的梨渦,像在他心尖上掐了一把。
燕無羨討厭這種感覺。
無法掌控,就意味著極度危險。
他是江南大戶人家蓄養的家奴,主家落了難,成了罪奴。
自小見多了,有權有勢的世家貴人,是如何對待解悶的玩物。
玩夠了,便棄之敝屣。
無一例外,都是這個下場。
他以為公主待他,也是如此。
可偏偏她給了他不該有的奢望。
她笑著親他時,燕無羨腦海裡一片空白。
吃慣了苦,嘗不了蜜。
那吻甜得發苦。
他隨公主去北地監軍,去南地賑災,去招攬能人異士,去開闢邊境商路……
這三年,他看著她,一步步朝那個位置走去。
他擁她入懷,如捧一輪新月。
不知何時,心中滋生出熱切的渴望,懷了不該有的期待。
陰暗的,卑劣的,無法訴說的,快把他折磨瘋了的幻想。
幻想或許有一日,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旁,與她並肩。
直到今日,他不放心公主,悄悄跟隨她去了將軍府。
議事完畢,公主走了,林遠將軍攔下了他。
他看燕無羨的眼神,帶著鄙夷的居高臨下:
「公主德才兼備,萬民擁戴,本該垂名青史,卻因你有了汙點。
「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苛刻,世人不會在乎她究竟立了多少功勳,隻會盯著她的名節說事。
「堂堂一國公主,竟招了個罪奴做驸馬,你知道會有多少髒水往她身上潑嗎?會有多少冷嘲熱諷需要她去承受嗎?」
燕無羨舍不得。
最後一絲幻想被狠狠刺破。
公主是雲端上的人兒,他想,唯有林將軍這般的青年才俊,才堪與她相配。
他算什麼。
他哪來的膽子,敢肖想一國公主。
何況他還藏著那個秘密。
他本就不清白。
他根本就沒資格留在她身邊。
這個認知讓他心尖劇痛,幾欲窒息。
公主對他越好,他就越難過。
悔恨和內疚鋪天蓋地襲來,如墮地獄。
他想,他該贖罪的。
11
放我走。
三個字,如重錘敲擊我心。
我垂眸看他,眼眶發熱:
「你不想留在我身邊?」
沉默良久,燕無羨點了頭。
我直視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冷靜:
「為什麼?」
為什麼要離開?
這三年我拼了命籌劃,為的就是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我要他燕無羨名正言順留在我身邊,無人敢再因他的出身置喙半句。
所有的榮光,我隻想與他共享。
裴凌沒說錯,人心是會變的。
這一路,終究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我未曾問過他,要不要,好不好。
這一世的燕無羨,又是怎麼想的?
燕無羨輕聲笑了,語氣冷漠得嚇人:
「我的存在,隻會令公主蒙羞。」
燭火憧憧,他的臉隱在明暗交匯處,如冷硬的木雕。
少年試圖藏起愛意,卻忘了眼睛會說話。
「公主,你值得更好的人。
「可那個人,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