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他似乎是自我選擇般,讓自己深陷在痛苦之中。
?我本來是不想出面,和他有太多交集的。
可我實在是無法理解,也坐立難安。
秦之墨如今已經輟學打工,白天在工地,晚上在宵夜檔子,賺了的錢都給養父母。
因此身材高大卻瘦削,臉色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發黃與蒼白。
看著他沉默地在一些中年的工人之中搬運,精瘦的身體沾染地不少灰塵。
兩條修長的腿在帆布褲下瘦得可見嶙峋姿態,這麼對比倒是顯得腰下尤其凸顯了。
?「喲哪裡來的乖乖學生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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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她那樣大概是來工地找男人了。年紀輕輕的嘖嘖嘖。」
「咱小墨可真行呀,年紀這麼小就吃這麼好。」
原主的外形柔美純淨,在雜亂的施工現場尤顯突兀。
秦之墨在不遠處,佯作不曾發現我,也佯作沒聽見周圍工友打趣。
「妹子,找誰呀?」
「我找秦之墨。」我佯作無辜天真,無視那些揶揄探究的眼神。
?「喲,真來找我們小墨的呀。」
秦之墨來到我跟前,面容上亦是輕浮和揶揄的神色,「是你呀,錢多得沒處花的大小姐。」
「怎麼,暗中給我送錢還不夠,現在終於想通了要當面送了嗎?」
「為什麼,秦之墨?」
「你明明有機會可以擺脫現在的困境的。為什麼不邁出那一步,我願意幫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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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進救贖組,我就沒抱著一定要完成任務而來。隻是想要見識一下,漲漲經驗。任務失敗的績效懲罰我也能接受。
可大概是沒怎麼做過情感類任務,在末世在恐遊,隻要我們有任何機會擺脫困境,都會及時抓住和利用。從未見過自顧自地將自己留在痛苦之中的人。
他居高臨下,堅毅面容下盡是厭世神態。
「不用你管,滾。」
?我還是攔住了他,「不會有結局的,不會有改變的,他們不愛你,不是你不好……」
「我讓你滾。」
說完,他也沒管我滾不滾就重新回到工作之中。
?行,山不過來我過去,他這裡我搞不定,我就從別的方向下手。
所以我匿名給秦家提供了消息,把他提前趕回秦家。
雖然那也是個龍潭虎穴,但先吃飽飯再論其他不遲。
?在我想要去打探秦之墨境況的時候,原劇情男主秦之宴卻找上了我。
差點忘了這個時候他對我有好感這事了。
「周娉,聽說你對音樂劇感興趣。市…市劇院這周有巡演,你有興趣一塊去嗎?」
打發完秦之宴之後,想上樓找個自習室的我,卻被人一拉拉近了消防樓梯間。
是秦之墨。
?他穿著布料舒適,剪裁精致的皮質外套,拉扯之間腕間手表昂貴,些許日子不見,他的氣質完全變了個樣,隻不過眉頭鬱色仍在,而且頗有幾分怨恨之意。
「大小姐,你跟我好弟弟聊得這麼歡呀?」
我佯作無知,「你是說秦之宴,他是你弟弟?噢,你倆名字的確好像。」
他睨我一眼,「你裝什麼呢,不是你找的秦家的人嗎?」
?我摁下疑慮,不打算深究他是如何得知,隻是眨著大眼睛,不惜透露出清澈愚蠢的眼神,「秦之墨,你現在狀況有改善,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大概是看到了我劣質的偽裝,「原本以為你是哪裡來的大小姐,同情心泛濫又愛多管闲事。今天我看,你和我那好弟弟關系匪淺。」
「想來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想著愛屋及烏,討好他的家人呀。」
他譏諷道,還帶著莫名其妙的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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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了然,大概是……從來就沒有人選擇過他。
而且這段時間他在秦家,估計已經深刻感受到了親生父母的偏頗,原本以為我這個『路見不平』的人還算善良,結果這僅有的善良還是『看在他弟弟份上』,才落到他頭上的。
言語之中盡是鋒利,實際是他內心的不忿。
?我露出了然的笑容,猛地朝他湊了過去,他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腦殼撞到了牆上。
顯得稍微有些愚蠢與笨拙,不由得讓我笑容更甚。
「你弟弟剛才,想約我去音樂會。」
「我可是拒絕了喔。」
「他挺煩的,要不你幫我警告一下他?」
話音落下,我才退回剛才的位置,眼睛卻一直緊緊鎖定了對方的雙眼。
?我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多管闲事了一下,他就對我另眼相看心存愛意啥的,我隻是想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會略過他的弟弟,直接站在他旁邊。
他垂眸看我,喉結滾動,沒有言語,我沒有任何躲避,對視良久,他才偏過頭,耳尖微紅道,「我知道了,我找機會說他。」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主動去找他,或多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內心都是遊離在任務以外,大概就是從未做過情感類的任務,我下意識地……
不想投入太多的感情。
?但可疑的是,我總會在各種場合,和秦之墨不期而遇。
去圖書館自習,碰見他在隔壁大桌的正對面看著書,而我倆之間竟然毫無阻攔地對視;
心血來潮去校園超市買酸奶,都能看到他苦悶地選擇著瓶裝咖啡;
哪怕周末突擊去公園耍飛盤,都能看見他在樹下椅子看書……
至於我……我認為這是世界任務所帶給我的便利。
?可我看他的狀態已經完全不似最初的消極,一副儼然要適應新生活的模樣,更加沒必要主動去和他深交。
隻是在偶然對視上的時候,和他簡單地點頭示意。其餘時間,都在努力完成著原主周娉的人生目標——畢竟用了她的身份,就要給她活出精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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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原主的記憶和情緒在某些特別的時候,還是會影響到我。
比如今天。
繼妹拿到了鋼琴比賽第一名,父親和繼母空出一天,帶她去遊樂園享受成年後的『家庭時光』。而很明顯,我被排除在這樣的美好之外。
可是原主周娉的情緒尚在,以至於我下意識地買了票,像個小偷一樣跟在他們不遠處窺視。
其實我還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的,可我還是清醒地任由這些情緒虜獲我,掌控我。然後眼睜睜地偷看著那三個人親密遊玩的情景。
?看著已經成年的繼妹還孩子氣、肆無忌憚地跟爸爸撒嬌,要爸爸背著的模樣……我禁不住有些出神,想到了我在原世界的家。
我似乎天生就不懂的怎麼親近家人,又或者是在我已經不記得的年少時候,我曾經親近過,卻失望至極之後,就再也不對和父母撒嬌密聯抱有什麼希望。
遇到再難堪的事第一反應也是解決問題,遇到傷心失落也是暗自消化情緒,有重要決定也是自己掙扎苦悶下決心……長期以往,我成長為了別人父母口中獨立自強、有能力的女兒,卻也成為了自己父母口中「有事不和家裡商量,父母親緣淡薄,自私自我」的女兒。
?而我的親妹妹,卻混若天生的討喜,能嬉皮笑臉地討歡心、能毫無顧忌地耍賴、就連青春期的少女心事也能大方和家長分享……我父母的感情有了寄託,他們也終於能成為內心想要成為的那種亦師亦友的父母。
失落嗎?肯定是失落過的。
可如今,我已經不是自己躲在被子裡哭泣的年紀了。
?看著遠處一家三口交換吃著冰淇淋的畫面、他們興高採烈地坐著旋轉木馬,拍照,歡呼,溫馨得如同這場內所有的家庭一樣。
我隻是坐在不遠處,靜靜地觀看著。
而秦之墨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坐在我旁邊,和我一起深陷沉默。
好一會、好久一會過去了,排隊的人來來散散,他忽然幹巴巴又無釐頭地問一句。
「你想吃草莓冰淇淋嗎?」
?我轉頭過去看他,夕陽正巧在他的腦袋後面,少年背著光,看不見他的神色。他見我看過來,又毫不在意地問一句,「吃草莓冰淇淋麼?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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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後,很神奇地我和秦之墨的關系算是熟絡起來了,我也算是發現了,他是真的很『喪』的一個人——即便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明明該是公開他秦家大公子身份的宴會,最後卻成了秦之宴的主場,聽著父母話裡話外表明秦之宴繼承人的身份不會改變,而也表明希望哥哥未來能輔助弟弟做好公司。
哪怕這段時間,秦之墨接手的公司事務都超乎目標地完成。
哪怕,他們肉眼可見自己從未有機會用心培養的大兒子,表現出比弟弟更為出色優異的商業天賦……
?看著他逐漸低落的眼神……我內心有些難過。
感同身受的難過。
即便他平日吊兒郎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實際內心也是很期待……期待不曾到來的關愛、期待不能到來的重視與厚望。
?場內觥籌交錯,我再找到秦之墨,卻發現他躲在了天臺處,水晶酒杯毫不在意地放在欄杆上,孤寂的身影竟然坐在了欄杆上,雙腳朝外,抬頭望月,他不曾說過傷痛,卻有一種無需言明的落寞。
「喂!你躲在這兒幹嘛呢?」我走到他身邊,將酒杯放在了他的酒杯旁邊。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打趣道,「怎麼,我那弟弟今晚竟然沒纏著你?」
我佯作得意又苦惱,「纏了啊,好不容易脫身呢!」
爾後,是萬籟俱靜的沉默,不是夜晚的,而是心中的。
?「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他們拉,他們也不是不愛你,但父母肯定會有更偏愛的孩子的嘛,隻要咱們努力積極向上,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糟糕透了,我這安慰的話邊說邊後悔。
我真是一個糟糕透了的朋友。
?他卻隻是輕聲反問我,「那你呢?」
周娉,那你呢?
還要這樣毫無意義地跟在身後窺探著似乎觸手可得的幸福嗎?
我沉默了,那一刻我仿佛所有的皮囊和偽裝都被看穿,就像是孤單的靈魂在照著鏡子。
那一天夜晚我們隻是並排坐在天臺邊緣,眼看日落,坐等星出。
不需要有共同話題,不需要猜測對方心思,在沉默之中仿佛兩個相擁的靈魂——哪怕我與他之間相隔半米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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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暗的時候,懸空腳丫下的路燈亮起,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秦之墨,我想去成為一個積極的人,我想光明正大地爭取父母和旁人的目光,我想讓大家喜歡真實的我。」
「如果他們不能喜歡真實的我,那我希望他們能嫉妒我、忌憚我。」
「我不想唯唯諾諾地躲在陰暗的角落,隻告誡自己知足常樂;我不想被一次又一次地忽視和放棄之後感嘆一句算了。」
「我不想再做那個因為別人一點安慰就感激涕零恨不得挖出心來愛的可憐蟲。」
「你可以和我一起嗎?和我一起接受陰暗,接受不甘,擺脫它、消滅它。」
?那天夜晚,我們吻了很久很久,從額頭相觸的對視,到蜻蜓點水的嘗試,逐漸深入、逐漸交纏,就像兩個破碎的靈魂撕咬著、鬥爭著,渴望著讓對方融入、填補空缺。
不願意融入對方,卻又拉扯不來對方,最後隻能緊緊結合,約定永不分離。
破碎的我們仍然存在,可完整的我們也已經誕生。
?秦之墨從秦家離職了。
秦家的家業於他而言毫無意義,他脫離出來,打算自己創業。
至於我,原主周娉想要成為珠寶設計師,我當然是為她繼續追夢了,然後偶爾去幫一些小忙——盡管我和父親不親近,但我終究姓周,我站在他旁邊,於旁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信號。
我們自顧自地成為靚麗人生的主人。
可秦之宴不這麼認為,他的父母也不這麼認為,總覺得秦之墨這樣大張旗鼓地創業是要搞事情,是想著迂回線路爭家產。
?好長的一段時間,父母敲打他,提防他;而秦之宴,見我這個心中白月光竟然和哥哥在一起,一時間怨恨叢生:哥哥回家之後,分散了父母的注意力,搶走了我心愛的姑娘,如今還想暗地裡奪走我的公司。
畢竟是天之驕子一樣的男主角。
他能這麼想,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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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之宴故意安排下,綁匪錯誤將秦之墨當成是他,讓他遭遇報復綁架。而我因為和他同出同進出現在宴會,又有一定身手,下意識想要將他奪回,卻被打暈一起帶走。
歹徒槍指我要威脅秦之宴不成之後,氣急敗壞地開槍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內心閃過好多的念頭。
真的是好不甘心!
我還沒見證秦之墨的幸福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