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同跟我兩小無猜的竹馬成了親,可他卻恨我入骨。
成親之後他留戀於青樓楚歌,煙花風月,萬花叢中過,可唯獨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忍他一次又一次,惦念著他能回到我身邊。
京城中人都在看我笑話,猜我能忍到什麼時候。
晏雋不屑一顧:「我猜一輩子。」
結果,翌日他回府隻看到一紙和離書和空蕩蕩的公主府。
卻開始發了瘋般找我。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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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粉茶香的長樂坊內。
交杯換盞間,晏雋調笑著飲下懷中美人喂的酒。
「月娘喂的酒就是醇香啊。」
他恣意地感慨,大手一揮賞了那人一匣子金銀珠寶。
月娘珠眸含情,似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一邊推脫,一邊暗暗瞄向我。
「爺,今日打賞給奴的已經都多了而且,公主殿下還在這兒呢。」
「呲,她算什麼。」
晏雋當著我的面,攬那嬌怯怯的月娘入懷,再勾著脖頸,深吻下去。
周圍的公子哥都在起哄。
他似乎是來勁兒了,挑釁地瞥我一眼。
月娘酡紅著臉軟下身來,緊緊貼在晏雋懷裡。
「爺,差點要了奴的命。」
我木然看著眼前的一切。
盡管已經看過無數次類似眼前的場景,被人摔碎勉強拼湊起來的心髒仍舊勉強跳動,刺痛又苟延殘喘著。
我站在人群外,孤零零的,好像一個看客,看我的驸馬爺和旁人肆無忌憚的柔情蜜意。
眾人注意到我,自覺給我讓開了一條空隙。
「晏雋,同我回府。」
晏雋終於挑起眉看向我,眼底的冷光和譏諷刺得我心髒一緊:「怎麼?公主這麼有闲情雅致來長樂坊接人?」
我還未開口。
人群中便響起毫不遮掩的窸窸窣窣:「這安樂公主可真拉的下臉來,日日候著這驸馬爺。」
「她算什麼公主,不過也就是個滅門之後罷了。」
這些肆意調侃的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和晏雋之間的遮羞布。
三年前那場滅門之禍,雲家隻餘我一人於世。
皇帝念我雲家忠勇,封我為安樂公主,永享皇恩,可到頭來隻是牽制青州軍的一枚棋子。
沙場馳騁的晏家小將軍被迫做了虛名公主的驸馬,這本就不是上得了臺面的事。
可是本來我們也曾是人人豔羨的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眾人打诨間,晏雋面容冷峻地看我在人群中挺起身板,面上染上不耐。
果然在我再一次出聲時,他終於站起來了。
「晏雋,回府。」
我碰上他手腕的手,被狠狠打落。
「行啊,我走,你別碰我。」
他吊兒郎當地整理了下碰過的地方,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待我趕到門口時,我帶來的馬車已經被他帶走。
被趕下來的小廝不安地搓手。
我站在京城最繁華的青樓前,看著浮上青紫的手掌,耳朵裡盡是圍觀人群的指指點點。
他可真是,一絲情面也不留啊。
02
窗外的雨點很大。
我赤著腳,任憑雨點打落,又湿又冷。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晏家和雲家是世家。
一個駐扎在漠北大漠,一個駐扎在青州邊疆,但惺惺相惜,相互欣賞。
我和晏雋更是從小被訂下了娃娃親。
可是不知怎的,陡然間一切的美好都化為虛影。
從我追他至漠北?
還是從我為了他落得滿身傷疤?
好像就是他從漠北回來之時一切都變了。
當時皇帝陛下憐憫地問滅族的我,想要什麼。
我麻木地說:「求陛下封我為公主,賜府邸,另封晏雋為驸馬。」
這是下下之策。
可青州軍無首,兵強馬壯,為我馬首是瞻,皇帝怕我一時衝動領軍突襲滅我雲家滿門的蠻族,破壞已經商定好的停戰協約。
畢竟雲家滿門忠烈,比不得他們上繳的年歲。
我還記得大婚當天,我疲憊地梳妝畫面,料理雲家後事,安置青州軍,已耗費我太多精力,唯一值得我揚起嘴角的就是他了。
可是沒想到,我面對的不是惺惺相惜的愛人,而是滔天的怒火。
他風塵僕僕地從漠北歸來,拔劍闖入公主府,猩紅著雙眼拽起我的衣領質問。
「你憑什麼讓我做驸馬!誰給你的膽子!」
「你又算什麼?」
我瞠目,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晃了心神。
「你怎麼了,我們不是有婚約嗎?」
可他隻是冷笑著,留我一人摔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他說到做到,大婚之時也未曾出現,我一人酬謝迎賓。
與一柄他留下來羞辱我的劍夫妻對拜。
成婚三年,他真的讓我認識到我在他心裡再也什麼都算不上。
他先是養了一個漠北來的野丫頭,觸怒聖顏。
皇帝對我有利用之心,但也確實疼愛我。
他在殿前氣得胡子翹起:「大膽小兒,身為驸馬屢次置皇恩於不顧,他是看不上繞兒你!還是看不上我皇家!」
我跪在殿前為他求情,陛下盛怒之餘,還是派人處S了那個野丫頭。
然而此後,我更是淪為笑柄,他三年不曾與我有肌膚之親,他說他厭惡我滿身傷疤。
他流連青樓,從瀟灑的小將軍成了紅袖招得,散盡千金的醉酒徒。
晏雋他連青樓楚館之人的交杯酒都飲得,也不曾同我共飲全了這夫婦的名分。
他讓我成了這京城裡最大的笑話。
03
「公主,將軍讓我來取些金銀。」
月娘婉轉的聲音將我拉回眼前。
我扭頭,公主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
「啊!」
還未等我做些什麼,這女子便在我面前柔柔倒了下去,眼波婉轉,楚楚可憐,公主府門前都被她引得水泄不通。
我俯看她,微微蹙眉:
「你在這兒裝什麼?」
沒等她回答,一串腳步從身後傳來,深重又急切,步子邁的極大,隻聽腳步我就知道是晏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雲繞,你休要仗勢欺人!」
自打從青樓回來便好幾日未曾見過的夫君,為了旁人站出來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
我竟有些麻木了:
「你覺得我會大庭廣眾之下為難她嗎?」
我看著他,描摹那熟悉的容顏,你我兩小無猜,會如此揣度我嗎?
他風一般掠過我,小心地扶起地上的人,對我怒目而視:
「你怎麼不會,你蛇蠍心腸,以前是容花,現在是月娘,你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我啞然,怒極反笑。
容花,是那個漠北丫頭。
我已經同他講過無數遍,容花不是我S的,是他惹怒了陛下,才為她招此禍患。
我甚至還為她求過情。
不過,她本來,就該S。
04
晏家駐扎的漠北一帶匈奴肆虐。
所以當我得知晏雋在作戰中被迫跌落懸崖,下落不明時。
我不顧家人的勸阻,即刻動身。
「繞兒,漠北離我們青州有幾百裡,就算你這時過去,你怎麼能救得了阿雋?」
「他不會S的!他答應他要娶我的!」
我眼眶通紅,掙扎著嘶吼。
「隻有我知道他會怎麼躲避敵人,我一定能找到他的,隻有我!」
父親終究沒有多說什麼,放我離開。
如果我知道,在這之後我將與我的親人天人永別,我絕對不會離開。
幾天幾夜沒有闔眼,跑S了幾匹駿馬。
我終於到達晏雋消失的地方。
果然,幾天之後,我找到了他。
他滿身是血,骨肉可見,奄奄一息,慘白的眉眼勾勒瘦骨嶙峋的臉龐。
他縮在溪邊野豬洞裡,洞門前長著木蘭花。
我又哭又笑,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哭是因為,他這般模樣不知是受了多少罪。
笑是因為,他還能找個野豬洞,還能找到木蘭花。
從前我和他雙雙駟馬馳騁在這漠北時,我笑著和他說:「以後你要是落難了,就找個洞,找個有木蘭花的地方好好躲著,等著我天神下凡去救你。」
他說好,他等著我。
眉眼含情,春風吹過白玉面,亂了人心。
如今我來了,我找到他了,他卻睜不開眼了。
05
如今身處荒野,我來時急切,沒來得及和晏將軍打招呼。
在外搜尋的不止是漠北軍,還有匈奴人。
我帶著昏迷的晏雋,移動都難,隻能留在原地。
夜裡,我在草墊上與他相擁,用身子為他取暖。
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眼、鼻梁以及毫無血色的嘴唇,無聲落淚。
眼前一幕幕回放的,盡是我和他的從前。
是他撿回初來京城迷路的我,牽著我的手安撫我的害怕。
與我一般大的小人,一手一柄木劍,一手拿著糖葫蘆湊到我臉前,微微歪頭。
「小妹妹,別哭啦,我帶你回家。」
更是他在一眾孩童中,童聲童氣地護在我身前,為我出聲:
「雲繞練武怎麼啦,男孩子點怎麼啦,我就喜歡她,我還要她做我的娘子,用不著你們說三道四。」
那時他稚嫩的話卻如同屏障,將我與那些闲言碎語分割開來,我什麼也聽不見了,滿心滿眼的都是他要我做他的娘子。
淚無盡地流,路卻還橫在前頭。
白日裡,我堵上洞口,找尋草藥、獵物,更盼望著找到漠北軍。
但令我失望的是,這裡是匈奴地界,鮮有漢人。
當我回到洞穴前,卻出乎意料地發現一道身影。
那是個漢人女子,秀氣之餘,僅剩貪婪,她手中攥著刀,目露精光。
在她將要刺下的緊要時刻,我飛身踹開她。
「你是漢人,為什麼要害漢人?」
刀尖抵住她的脖子,我眉頭緊鎖。
她驚慌,在我的威逼下支支吾吾地說出實情:
「匈奴人貼了告示,隻要找到他的屍體就能給白銀千兩,我又有什麼錯!他是漢人將軍又怎樣,關我什麼事!」
她自私又猖狂,在我的刀下仍不知廉恥。
為了她這樣通敵的百姓豁出性命,真令人不值。
要是往常,我一定就地S之。
不過現在是緊要的時候。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現在S在我的刀下。」
「二是守在這裡兩個時辰,我去找藥。」
她眼神遊移,儼然是在想什麼壞心思。
猝然刀尖劃開她脖頸,流出鮮血。
我偏了偏頭,淺淺勾唇。
「你若是趁機下手,我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S不能,我會帶兵踏平匈奴,將你帶回。」
啞然無聲,隻有簌簌的風聲和冰冷的刀尖。
最終,許是怕了,她顫抖著點頭。
06
不再多言,我疾馳離開。
胸腔劇烈震動,就是現在!
晏雋始終沒有睜眼,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拖了,那個女子也不能多信,我要通知漠北軍前來救人。
一路上荊棘坎坷,跌跌撞撞。
為了縮短時間距離,不得不迎面撞上匈奴人。
僅剩眼前這最後百米的平野,就能找到漠北軍了。
可在這之前始終橫亙著蠻族巡邏的小分隊。
晏雋,我會救你的!
我咬牙,舉刀,前刺,再砍,匈奴人高力壯,在我身上一捅一個窟窿,我失去了痛覺,眼前隻有一片紅色。
傷痕累累,終是越過了邊界線。
在倒下前,我抓住晏將軍的手告訴他晏雋的位置,才安心地閉上眼。
我想,終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而我需要睡一覺,我實在太累了。
卻未曾想,那夜雷聲磅礴,一夜休息卻是當頭一棒。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雲小姐,晏將軍不讓我告訴你,可是,雲家前幾日被蠻族聯合夷人偷襲,為保全城百姓,雲將軍及雲家族人,戰S……」
心髒驟停,生生嘔出一口血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結了。
我不顧阻攔,拖著破敗的身子,騎馬回青州。
我從來沒有那麼畏懼什麼,盡管是蠻族人從頭劈來的橫刀也敢舉刀相接。
可雷雨五天五夜,卻成了永恆的恐懼,那雷聲不知是祭奠我的親人,還是阻撓我歸家,叫我心驚膽戰。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奔波途中時,晏雋醒了,那女子說是她救了她,他信以為真。
從此將我棄置腦後。
07
若是忽略面前相擁的人是我的夫君,他們看起來可真是郎情妾意。
我緊緊攥住顫抖的手,平復聲音道:
「晏雋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是我救的你,容花她隻是一個小人。」
「你閉嘴!你憑什麼這麼說容花!」
他兩步並作一步,衝到我跟前指著我的鼻子叫嚷。
從前將我護在身後的心上人,如今卻為了旁人對我破口大罵。
但其實,他已經做了很多次隻不過,是我一直騙自己。
騙自己,他會回心轉意。
我還記得成親後第一次見到容花的時,她依偎在晏雋的懷裡得意地笑,衣著精致,眉眼上揚,好似在報我那一刀之恨。
晏雋為了報復我,甚至堂而皇之地將容花帶回公主府,在我隔壁顛鸞倒鳳。
那是一夜雷雨交縱,她肆意放聲竟也穿透了那聲聲驚雷。
而我縮在床上,顫抖、絕望,手中緊握的刀就是我唯一的寄託。
我以前不怕雷的,可是雷聲曾經帶來我親人的S訊。
我不是沒有解釋,可晏雋就好像被灌了迷魂湯,短短幾月的虛情假意就消磨了我們十幾年的情分。
後來,她S了,S在陛下派的S手下。
我聽聞消息,前去留她性命。
我沒有那麼大度,我隻是為了晏雋,他現在視她為珍寶,情深傷身。
可終究晚了一步,她口角鮮血不止,卻笑得猖狂:「雲繞,你當日威脅我,我便奪你未婚夫,你終究落我下乘,你不會有好下場!」
她命數已盡,我不願再聽她痴傻的話,轉身離開。
她始終是那個漠北來的小人,可憐又可恨。
當時的我卻內心有些雀躍,晏雋該回來了吧。
但他卻變本加厲。
08
眼前的一幕幕與從前重疊,容花的詛咒在耳旁縈繞。
我本以為終會將他的心挽回,因為我自認我是最知他心思之人。
可這三年的磋磨,實在教我心神俱疲。
我揉了揉眉間,強撐著精神應付著這場鬧劇。
「你到底想怎樣?」
晏雋眼底閃過譏诮:
「我要,納月娘為妾。」
四周一片哗然。
無他,他冒了大不韪。
堂堂大國的公主,怎可受這種冒犯,百年來,他還是頭一個主動強要妾室的驸馬更何況,還是一個青樓女子。
月娘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她害怕地攥緊晏雋的衣服。
而晏雋,依然坦蕩蕩地站在人前,與我對峙。
我曉得了,他還在為容花抱不平。
已經千瘡百孔的心破敗不堪,終是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斬斷了最後的念想。
四目相望,唯餘失望。
他識人不清,恩將仇報,不識大體,痴情女色,無一不是我所深惡痛絕的。
他踩著我的紅線一步步向前,傷我至深。
可我是雲家的女兒,是青州軍的大將,是一國公主,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觸及我的底線。
他,已經不再是我的晏雋了。
我站在那,脊梁挺直,自上而下看著這場鬧劇,冷然道:
「你,隨便。」
他愣在原地,眼神慌亂。
我轉身離去,留下這一地狼藉和哗然的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