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就聽笑了：「不好意思，好話賴話我聽得出來，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誇我也輪不到你來。」

從小到大，哪次見面大姨不是拿我和表姐暗中比較，她能真心誇我才怪。

 

我忽然想起什麼，狡黠地眨眨眼。

 

「大姨，那我要不要把你立志三年減五十斤的事往外說啊，我也是在誇你，誇你勵志。」

 

每次聚會，她都念叨自己要減肥，結果年年都減不下去。

 

蘇芊芊這時出聲：「溫緹你不要太過分，對我媽客氣點，她可是長輩！」

 

「咋的，年紀大就能為老不尊？憑什麼我就要對她客氣？她又不是我媽！」

 

我仰著臉，毫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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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把我的事情到處傳，不就是想看笑話嗎？」

 

「考不考得上是我自己的事，一個學渣的發言讓你們這麼上心，不會是怕到時候考不過我吧？不會吧？不會吧……」

 

提到成績，大姨反應極大：「騙騙自己就行了，這還沒考呢，你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我們家芊芊！」

 

她繼續嘮嘮叨叨：「之前挺乖一女孩，現在說話怎麼越來越難聽了……」

 

我極配合地甩了甩頭發，瞪了她們一眼：「我現在精神不正常，都別惹我，要是害我沒考好，我就咬你們！」

 

「你考成什麼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們有關系嗎？」蘇芊芊冷笑一聲。

 

我學著她的語氣，懟回去：「對啊，我考成什麼樣，和你們有關系嗎？

 

「管好你自己，別多管闲事！」

 

「你……」蘇芊芊臉憋得通紅，要過來和我理論，被大姨拉回車上。

 

「有空我真的要找你媽好好聊聊，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她撇下這句話，吩咐司機開車，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我發泄爽了，站在原地做了個鬼臉。

 

12

 

回家當晚，我在小金書刷到了大姨發的視頻。

 

微信已經把她屏蔽了，沒想到這個平臺的算法又把她推給了我。

 

大姨在小金書做自媒體賬號，標榜自己是成功女性。

 

她整日在視頻裡品茶，和粉絲交流顧家育兒心得，順便上鏈接帶貨。

 

十分鍾前，@顧家的蘇太太更新了。

 

視頻裡，大姨穿著嶄新的旗袍，捧著手裡的茶杯，就是不喝。

 

她眉目柔情地看著鏡頭，溫婉的樣子和私下判若兩人。

 

【孩子太優秀，遭同齡人嫉妒怎麼辦？

 

【關注我的老粉們都知道，我有個很優秀的老公和女兒，前陣子老公在工作中遭人算計，最近女兒又因為成績優秀，被心生嫉妒的學生找麻煩……

 

【作為母親，我們一直都是孩子堅強的後盾，這種時候絕不能沉默，一定要站出來為孩子做主……】

 

接著，她開始談論起如何把控孩子的社交圈，禁止讓孩子和學渣往來。

 

視頻裡這個「學渣」的形象，完全就是在拿我舉例。

 

評論區的精英家長紛紛附和，言辭盡顯高貴，仿佛差等生不配和他們的孩子呼吸同一片空氣。

 

大姨在評論裡貼了一個群號：【歡迎各位家長進群討論教育心得。】

 

我忍無可忍，反手就把視頻舉報了。

 

舉報描述：【宣揚成績至上的極端言論，不利於未成年人樹立全面發展的價值觀，導向不良。】

 

接著，我開了個微信小號，換上荷花的頭像，掃碼進群，將備注改成「紫涵媽媽」。

 

剛進群，大姨就艾特我，讓我出示孩子的成績單。

 

下一秒，她的消息就被頂上去了。

 

群裡家長七嘴八舌，炫耀自家孩子最近的成績。

 

【我兒子這次考試提升了 30 分，班主任說可以衝衝清北。】

 

【哎呀，我閨女最近又在競賽獲獎了，我都勸她別參加這些比賽了，耽誤復習……】

 

【各位家長，孩子被差生影響學習怎麼辦，我孩子反映班上的差生太多，對學習氛圍影響很大。】

 

【我覺得，這些學校就要加強對優秀學生的重視，徹底把好學生壞學生分開，劃清界限！】

 

這時，大姨突然又提到我：【我有個侄女就是，成績不好品行差，隔三岔五就纏著我女兒出去玩，還好最近我女兒想通了，主動提出要和她斷絕往來。

 

【為了讓我女兒有個好環境，我上學期捐了一批新的教育設備，校長答應我把普通班晉升的機制取消了，普通班升上來的學生，素質還是比不上優等班的孩子。】

 

其他家長紛紛誇贊：【蘇太太真有遠見，您女兒將來一定會感謝您！】

 

【這種學習不好的親戚，我也不敢讓自己孩子接觸，差等生把孩子帶壞了怎麼辦，這可是影響一輩子的事！】

 

我越看越壓抑，胸口堵著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魔怔言論，烏煙瘴氣的。

 

我氣得心突突的，手指在鍵盤上瘋狂跳躍，快要抽筋了。

 

紫涵媽媽：【差等生怎麼了？差等生也是人，也有受教育的權利，你們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勢利眼！

 

【說得好像你們孩子是稀世珍寶，別人都是垃圾一樣，誰給你的優越感？就憑你家孩子會吃喝拉撒嗎？就你家孩子那德行，能不帶壞別人就燒高香了，優秀個屁，寶貴個球！

 

【學習不好怎麼了？學習不好礙著你家孩子什麼事了？你家孩子學習好，就能保證他長大後出人頭地？人各有命，你憑什麼瞧不起學習不好的孩子？你憑什麼認為學習不好的孩子就會帶壞你家孩子？你家孩子要是真學壞了，那隻能說明你家孩子本來就不是什麼好鳥！】

 

13

 

我一口氣發完，群裡短暫地安靜了幾秒鍾。

 

不一會兒，各位家長爆發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艾特我。

 

【@紫涵媽媽這位家長，你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你發言這麼粗魯，紫涵同學本人知道嗎？你不怕給她丟人嗎？】

 

我懶得回他們，瞥見群公告裡的茶葉鏈接，順手把群也給舉報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舉報成功的消息，群裡頓時鴉雀無聲。

 

撕破這群人上人家長的嘴臉，我頓時感覺身心舒暢，放下手機繼續學習。

 

我從小喜歡看書，學小提琴後又開始對歐美歌曲感興趣，經常戴著耳機跟唱，因此語文和英語成績一直都不錯。

 

最難搞的就是物理和數學，光靠自己埋頭苦學肯定效果不大。

 

於是我將注意力放到了外援身上。

 

高垚，老師眼裡公認的刺頭，是成績一塌糊塗的不良少女。

 

因為家庭原因，她經常請假，隔三岔五就逃晚自習。

 

到了高三，班主任索性也不管她了。

 

但沒人知道，就這樣一個問題學生，在幾個月後成績會突飛猛進。

 

高垚的理科成績相當出彩，連老師都嘆為觀止。

 

我想了好久，決定求高垚幫我補習物理。

 

高垚剛從政教處被訓話回來，光著頭，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兇。

 

因為剪了好幾次頭發都不合格，她索性把頭發剃光了，這一舉動在整個年組引起了轟動。

 

我在心裡感嘆她的壯舉，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高垚懶懶地看了我一眼，想都沒想拒絕了。

 

我不放棄，到她出現的地方去堵人，天天好吃好喝地供上。

 

但她還是無動於衷，冷漠道：「大姐，你搞笑呢，讓我這種學渣給你補習？

 

「你S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答應的，有錢去請老師補習不好嗎？」

 

可我鐵了心，無論如何也要讓高垚答應。

 

一個毫不起眼的學渣，短時間內成績提得這樣快，要麼是天賦異稟，要麼是學習方法獨特。

 

校外資深老師的課基本排滿了，講課也比較古板流程化。

 

我更加篤定，高垚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14

 

才過一周，高垚又請假沒來上課。

 

問到她，班主任有些不耐煩：「高垚家裡又有事了，天天這麼多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家業要繼承呢……」

 

我聽著有些不舒服，但在這個要緊的關頭，大多數老師更願意將精力浪費在成績好的學生身上。

 

那些無可救藥的，在最後一年時間裡，開竅的可能性極低，老師不會再分出精力去管了。

 

我要了高垚的家庭住址，準備去她家裡找人。

 

班主任還不忘好心勸我：「溫緹，你最近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肯改變是好事，但你如果想考出好成績，還是少和高垚這種同學來往。」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成績的事。

 

我懷疑自己被大姨群裡的言論洗腦了，什麼叫好學生和壞學生？

 

還沒出社會的年紀，僅僅憑成績就要給人定性嗎？

 

成績好就是優秀的代名詞，成績不好的學生品行一定差嗎？

 

在老師看不到的角落裡，我見過高垚投喂流浪小貓，給環衛工人送雪糕，幫收破爛的爺爺推車……

 

人生這麼長，站在這個階段看未來，大家擁有的可能性都是無限的。

 

就這樣，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好不容易挨到放學。

 

按照老師給的地址，我來到了一個髒亂的小市場上。

 

剛靠近某個魚攤，就聽到屋裡面傳來男人的大罵。

 

「廢物，連生意都做不好，上個屁的學！

 

「明天就去學校把手續辦了，給我老老實實賣魚！」

 

伴隨著巨大的聲響，一道瘦弱的人影飛了出來。

 

我下意識上前，將高垚護住，兩個人齊齊在腥臭的泥水裡滾了一圈。

 

15

 

看到是我，高垚有些生氣：「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緊接著，屋子裡的男人走出來，長相十分兇狠。

 

「小兔崽子，還敢瞪老子？」

 

他把手裡煙頭丟到地上，看樣子還要動手。

 

高垚下意識把我護在身後。

 

我推開她，舉起手機大喊：「N待未成年，你這樣是違法的，我可都錄著呢！

 

「你再敢動手，我就報警，讓你牢底坐穿！」

 

男人不信，連著我也一起罵：「哪來的小丫頭片子，這是我的家事，少多管闲事，滾滾滾！」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毫不猶豫報警了。

 

警車來到現場，男人瞬間老實。

 

我去藥房買了藥，幫高垚處理傷口，她痛得龇牙咧嘴。

 

「你為什麼不告老師？」我有些後怕，如果今天我沒找過來，高垚受傷可能會更嚴重。

 

我更不敢想象，前世的高垚撐到高考那一步，有多艱難。

 

她將自己的傷藏得極好，我們竟然都不知道。

 

在我的再三勸說下，高垚終於肯給班主任打電話，說明自己現在的情況。

 

班主任很重視，在電話裡安撫了我們好久，對高垚的態度也沒以前那麼強硬了。

 

有了大人的介入，高垚鼓起勇氣，打算先搬到宿舍去住。

 

起碼要保證在高考前，她的復習環境是平靜且安全的。

 

趁著高垚她爸還在警局，我陪她回學校搬宿舍。

 

大概被我出手相救的行為感動，高垚答應給我補物理。

 

對上我驚喜的表情，她又略顯為難地開口：「我也不能白給人補習，總得給我點兒好處吧。」

 

我手裡抱著厚重的被子，說話都要大喘氣。

 

「我可以給你補英語。

 

「我要做高考狀元，你來當第二。」

 

我說完，高垚就放聲笑了出來。

 

這次我很清楚，她不是在嘲笑。

 

她的笑聲太爽朗，我也跟著一起笑了。

 

16

 

我和高垚約好，每天晚自習坐在一起。

 

她會給我布置任務，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讓我先自己琢磨，想不通第二天再問她。

 

一周的時間下來，我發現我們兩個在學習上完全互補。

 

高垚對文科一竅不通，理科思維卻很靈活。

 

有的知識點我不理解，她能用她的方式給我講明白。

 

不得不承認，天賦這種東西確實存在。

 

有空的時候，我也會帶著高垚復習英語。

 

班裡同學看在眼裡，都在傳我被高垚帶壞了。

 

事情傳到蘇芊芊耳朵裡，她在食堂當著我的面取笑：「學渣之間互幫互助，是要比誰更差嗎？」

 

我吃飯的時候也在忙著背書，自動無視。

 

可蘇芊芊臉皮厚得要S，每次偶遇都要嘲諷一番。

 

我忍無可忍，再次遇到時，我直接把餐盤倒在了她身上。

 

被油膩的湯汁浸一身，蘇芊芊的嘴巴成功閉上了。

 

等她發出尖叫，我假裝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我看書太入迷了，不小心把餐盤打翻了。」

 

說著，我貼心地用紙巾在她臉上抹來抹去，語氣真誠：「對不起，表姐，我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