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跟在靳之也身邊五年,我一直扮演著聽話又懂事的情人角色。
他那些兄弟的女伴換了一茬又一茬,隻有我混成了他身邊的釘子戶。
他朋友調侃:「阿也,邢音跟你五年了吧,怎麼,打算定下來?」
靳之也沒什麼表情地瞥了那人一眼:「扯淡。」
第六年初,他把我辛苦爭取來的角色給了一個新晉小花。
我知道,這段關系要到頭了。
1
我推開門的時候,聚會似乎進行到了一個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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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臺上站著的女生,穿著一襲緊身裙,身段很好地被勾勒出來。
一曲畢,她略顯緊張地站在那裡,手指緊緊地攥著話筒。
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包廂裡,打牌的喝酒的搖色子的,紙醉金迷。
她的局促,無人在意。
視線緊緊盯著坐在門口的那人,見沒有回應,隻能迤迤然放下話筒走了過來。
待近些,她看到了剛進門的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張臉我見過,近幾個月剛剛以女團身份出道的。
網上好像挺火,隻是記不清名字了。
對視瞬間,我移開視線,在場內搜索了一圈。
看到了坐在牌桌旁的靳之也。
剛要提步過去,女孩卻忽然開了口:「你是……邢音?」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吸引臨近的幾人看了過來。
葛其原本坐在沙發邊上無聊地轉著手裡的啤酒瓶,聞言抬頭,然後伸手拉住她順勢坐在他旁邊的位置,送上一句遲來的誇獎:「唱得不錯。」
看來人是他帶來的。
順著女孩的目光,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我。
微微點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這一插曲吸引了裡邊人的注意,靳之也衝我招了下手:「阿音,過來。」
2
每次聚會,靳之也在牌桌上的時間是最多的。
不見得多好賭,因為打牌的時候他並不專心。
更像是無聊地打發時間。
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他似乎有了點興致,摸完牌之後轉頭問我:「打哪個?」
我指了指左邊一張八萬,他笑:「聽你的。」
從前我其實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連鬥地主都不會。
跟著靳之也這些年,麻將、牌九、21 點,甚至很難的橋牌都學會了些。
他還怪有耐心教的。
「碰!」
一張八萬打出去,對面的人聲音都響亮了不少,他對著靳之也嘖嘖了兩聲:「哥,紅顏禍水呀。」
說完又嘚瑟地看我一眼,「邢音姐,謝啦。」
儼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他跟靳之也是發小,是他們這群公子哥裡年齡最小的一個。
也是玩兒得最花的一個。
當下看著一副翩翩少年人畜無害的模樣,但偽善的面皮下是瘋批狠辣的內裡。
記得兩年前的某次聚會,他帶來了一個女伴,原本跟平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但是聚會中途,忽然有一個男人找了過來,聲稱那個女伴是自己的女朋友,要帶她走。
他聽完後就那麼笑著看著那個女生,臉色卻陰沉得可怕。
「女朋友,是這樣嗎?」
那個女生支吾著說不出話。
看樣子是真的了。
他直接抄起了面前的一個空酒瓶:「他媽的,在這跟老子玩兒仙人跳呢?」
女生嚇得直哆嗦。
大概還有一些理智吧,他到底沒對女孩下手,將酒瓶敲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
沒幾秒,鮮血就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女孩跪地求饒了很久,ţŭ̀ₜ他才大發慈悲地松了口:「上去跳個脫衣舞,跳到我滿意就放你們走。」
赤裸裸地羞辱。
女孩身上布料並不多,在場被帶來的女生看向她的眼裡多少都帶點同情。
但沒有人敢開口為她說話。
我覺得,還不如把那個酒瓶子敲在她頭上了。
最後女孩跳了,脫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因為靳之也捂住了我的眼睛。
3
「阿也,邢音你帶在身邊五年了吧,怎麼,打算定下來?」
近距離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說話的是坐在靳之也左手邊的人,滿場的公子哥,隻有他一人沒帶女伴。
細細回想,這麼多次聚會,好像都沒怎麼看到過他身邊有女人出現。
靳之也又摸了張牌,看也沒看就打了出去。
「扯淡。」
聲音不輕不重,顯然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我安靜地坐在一邊充當空氣。
直到一圈打完。
他回頭看我,忽然湊近了些。
聲音放低,看上去像是耳鬢廝磨:「阿音,你想定下來嗎?」
靳之也的長相,再配上低沉中帶著蠱惑的聲音,稍不注意就會讓人方寸大亂。
我帶著一貫乖巧的笑意,面不改色:「靳先生,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他盯著我,目光裡帶著審視的意味。
半晌,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點了根煙起身。
「你打,輸了算我的。」
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這麼多年,他不是第一次試探我。
但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4
不怪那人會忽然這麼問,因為在靳之也身邊五年,這段關系維持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差點讓人誤以為我們之間是段健康的戀愛關系。
但我自始至終,扮演的隻是一個聽話懂事的情人角色。
這幾年,靳之也但凡私人聚會的場合都會帶上我。
他們這個圈子,每個人身邊的情人來來去去走馬觀花一般。
每次我見到的都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我知道得最長的一個,是某個姓程的公子,有一個帶在身邊兩年的姑娘,後來三十歲的時候,因為要回家聯姻就斷了。
那些人帶來的女伴換了一茬又一茬,隻有我混成了靳之也身邊的釘子戶。
身份見不得光,倒佔了個穩定。
起初,沒有人把我放在眼裡。
隻知道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明星,叫不出名字那種。
但時間長了,他們知道了我叫邢音,是一個演員。
最開始跟我搭話的,就是那個年紀最小的瘋批。
他的聲音裡帶著調笑:「大明星,看過你演的劇。」
我不敢隨便回應,隻是幹巴巴地說句謝謝。
靳之也倒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人聊了起來:「怎麼樣,好看嗎?」
那人的回答也是中肯:「哥你要這麼問,那肯定好看吶!」
他似乎很滿意,側眸看我:「誇你呢。」
然後順手遞過來一顆橘子。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又衝那人說了一遍謝謝。
將橘子皮扒好,我撕下一瓣遞給他,他卻沒接,衝我揚了揚下巴:「你吃。」
因為靳之也的態度,小瘋批成了這群人裡第一個拿我當回事的。
5
聚會結束,靳之也把我送到市中心的那套大平層。
這是跟著他沒多久的時候,他過到我名下的。
這幾年,我雖然賺得不少,但人生的第一套房第一輛車,都是靳之也送的。
這方面,他一向很大方。
我下車後,靳之也搖下車窗囑咐:「注意休息,別太累。」
我點點頭,然後目送他的車子在視野裡消失。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變成了不單單隻是過夜的關系。
就比如今天下午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我隻是委婉提了一嘴:「明天要準備二次試鏡,今晚可能要通宵排練。」
他就特別自然地接話:「那晚上過來待一會兒,就當放松了,結束了送你回去,小工作狂。」
這或許不是一件好事,容易讓一個女孩產生不該有的心思。
說通宵排練其實也沒騙他,一幕戲,助理陪我反復對了十來遍。
等練到臺詞通順情緒自然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了。
我不是那種很有天賦的演員,也並非科班出身。
之所以如今能在娛樂圈混得一席之地,除去最開始靳之也為我鋪的路,最多的隻能靠自己後天的努力。
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四遍,隻要肯用心,總能演出好東西。
這是國內著名導演楊城曾經說過的話。
我深以為然。
楊城不光在圈內影響力高,在素人眼中口碑也非常好。
有才、會拍,這是大家給他的評價。
所以為了他這部新戲的試鏡,我準備了很久。
研究人物性格,代入時代背景,揣摩文字下描述的每一帧內心戲,將自己真實地代入角色。
萬幸結果不辜負期待。
6
但就在導演告訴我試鏡通過的時候,我接到了靳之也的電話。
「阿音,明天開始我要去國外分公司視察,一個月左右。」
他說,「你跟我過去吧。」
從前他也有出差很久的時候,最長的三個月見不到人。
但他從沒有要帶過我。
我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壓低聲音解釋:「靳先生,我試鏡過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嗯。」
就沒有後話了。
空氣靜默交織,我又不S心地試圖爭取:「導演不會等我一個月再開機的。」
「回來後我給你安排別的機會。」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端倪,態度卻是難得地強硬。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這是他第一次幹預我的工作。
再多說一句就過了,我將手機稍微拿開一些,無奈地吐了一口濁氣。
換上笑語:「知道了,靳先生。」
試鏡過了又臨時辭演,在圈子裡是大忌。
導演就站在不遠的位置,不知道將我的通話內容聽去多少。
他沒有過多為難,隻是在我連連的道歉聲中提醒了一句:「年輕人,機會不是一直有的。」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
多少人爭破頭想在他的電影裡露個臉,而我準備了那麼長時間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女主角色,因為靳之也的一通電話,沒了。
7
出國前,我去了趟醫院。
護工已經跟我很熟了,見到我自然地打招呼:「音音姐,你來啦。」
「嗯。」
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削了個蘋果。
削好後放在旁邊的盤子裡。
護工妹妹擦東西的手一頓:「姐,你每次來都要削一個蘋果,可他也吃不了啊。」
「沒事,我削著玩的,你吃。」
她的神色不禁帶上些許悲憫:「我照顧他有三年了,眼見著人是越發沒有精氣,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明顯看出臉部稜角,現在已經消瘦得皮包骨了。」
說著看向我,「姐,他以前應該挺帥的吧?」
我點點頭。
他從初中起就是人群中的焦點了,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應該會持續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上發光發熱吧。
室內恢復一片寂靜。
半晌,她狀似有些為難地開口:「老家給我安排了相親,我應該幹不了多久了。
「抱歉啊,姐。」
小姑娘不似剛到大城市時那種怯生生的感覺,如今整個人看上去都開朗自信不少。
「不用道歉,這是好事兒啊。」
我問她,「什麼時候走?」
「大概就這一兩個月吧,那邊還沒確定下來。」
我思索了下,時間差不多。
「行,那就再幫我照顧他兩個月吧。」
8
因為我臨時出國耽誤了不少通告,經紀人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爛攤子。
有時候恨不得一天給我打八個電話。
直到有一次電話被靳之也接起,那之後我的手機消停了很久。
一個月來,他一直很忙。
開始的時候還每晚都回來,後來就經常兩三天地沒有消息。
我被安排在公司旗下的酒店裡。
經紀人在國內忙得焦頭爛額,我在這裡每天無所事事又不被需要。
開始我不明白靳之也一定要帶我來的目的。
直到回國後,我看到替換我那部戲的女主角出現在他身邊。
才恍然,他在支開我為別人鋪路。
9
董漸微是近兩年開始嶄露頭角的小花。
明豔掛的,跟我不是一個賽道。
原本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交集。
但那天下戲之後,我們偶遇在一個影棚。
助理看到她後,忍不住在我耳邊小聲蛐蛐:「音音姐,就是她。」
我不明所以:「什麼?」
「楊城導演那部新戲《黎明見他》,您不是辭演了嗎,您出國沒兩天,官博就宣發了主演海報,她就是新的女主角。」
她不滿地瞥了那邊一眼,「還好意思宣傳什麼為了這部戲做了多少努力,熬了多少夜背臺詞,呸,明明就是臨時內定的。」
大概離了十幾米的位置,我的視線跟她在空中交錯。
沒幾秒,她走了過來。
象徵友善地朝我伸出手:「邢音,久仰大名。」
那幾個字,尾音被拖得老長。
我保持基本的禮貌點頭致意:「好巧。」
「巧?」她衝我歪了下頭,「國外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開心。」
她繼續試圖激怒我:「那部戲最後的女主角是我,抱歉啊,原本應該是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