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終究是青梅竹馬的情誼,現下鬧得如此難看,實在令我心痛。
但是祁珩既然對我說出那樣一番話,足以證明,他心中將我想成了一個負心之人。
他從不覺得自己納表妹有錯,反而怪我棄他而去,且意在攀附高位之人。
那麼,我也徹底與他沒了幹系。
就如同這包桂花糕一般,碎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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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探蘇府,趙書晏便時常差人送來各種禮品。
雖說是答謝父親對他的不吝賜教,卻總有指明送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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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母親,連父親也十分驚奇。
幽蘭打趣我:「小姐,每次收到淮揚王的禮物,你的臉,都會紅得跟個蘋果似的!」
我作勢要打她,她卻捂著嘴笑著跑開。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我對著趙書晏的禮物想入非非時,父親在朝中出了事。
幾位御史聯合起來,參他貪汙稅收銀子,數量高達五萬兩。
我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父親平時十分節儉,沈府的吃穿用度也沒有過任何逾矩。
母親忿忿道:「本以為與祁家婚姻不成,情義在,沒想到祁世明身為右都御使,竟然怕被連累,一句話也不肯為你父親說!」
我自覺是我一意孤行取消婚約,傷了祁家的面子,以及與沈家的情義。
從而導致一向與父親相交甚深的祁御使都不願為他說話,心中愧疚不安。
父親雖告訴我不必自責,隻是這幾日被皇上召見問責,奔波於皇宮與府中,頭發竟白了一半。
三日後,父親被召入宮後,竟再也沒有回來。
我與母親往父親從前的朋友處四處投了拜帖,也無一絲回應。
「莫道世態炎涼,他們也是為了自保。」
我如是勸母親,想她放寬心些。
母親惴惴不安,卻又做不了什麼,隻得與我一起,日日在家中為父親燒香祈福。
從前熱鬧的沈府門庭冷落,再無人敢靠近。
在這時,隻有趙書晏遞了拜帖,上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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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震驚,前幾日本是他回淮揚的日子。
誰知,他竟出現在了沈府?
「夫人莫急,晏已經遣人在宮裡打聽過了,沈尚書隻是被皇上安排居住在了宮裡,不曾有性命之憂。」
趙書晏這一番話,讓母親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長松了一口氣。
我忙命人將她扶下去好好休息。
他又面向我,關切道:
「清歡,你也放寬心,我也相信沈大人是清白的,皇上是清明之主,不會錯怪一人。
「且我已經派人從源頭去追查這件事情,若是有了結果,一定立即遞交給聖上。
「結果出來之前,我都會待在都城。」
我淚意朦朧,隻覺得感激之情已無法言說。
「你原本打算隻待兩月便走,如今你誤了回淮揚的日子,可會與你有礙?」
趙書晏走到我跟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住了我的袖子。
「沈大人曾將他的經驗,對我傾囊相授,如今我為他奔走,正是報答此恩,也是應該的。」
他抬眼看我一眼,竟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遞給我,讓我擦淚。
「況且,我還沒讓皇上給我和中意的姑娘賜婚,讓她嫁給我做王妃呢,怎麼能走呢?」
我一時怔怔,卻看見他嘴角揚起,眼中含了一目了然的情意。
我的心裡忽有萬千桃花綻放,喜悅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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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焦急地等待了七天,父親終是從宮裡回來了。
回來時,他隻對著扶住他的母親說了一句「讓我先睡一覺,醒來給我準備熱水」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趙書晏不久後也來了,不過他是代表皇上來安撫沈府的。
「皇上說,貪汙者另有他人,沈大人被栽贓嫁禍,實屬無辜受累,朕心愧之,賞沈大人一年的俸祿銀子,及珍寶若幹。」
母親雖寬了心,卻總還是心疼父親:
「這一點銀子,怎能彌補你父親白了的頭發?」
我攬著母親的肩:「母親,如今人平平安安地,就好了。」
見皇上賜下珍寶與銀子安撫沈府,從前對我與母親拜帖拒之門外的那幾家便又送來拜帖。
母親怨恨他們趨炎附勢,嘴裡說著:
「還不如一個與你父親僅有一次照面的淮揚王。」
我不禁嘴角含笑,想起趙書晏傳畢皇上口諭,臨走時,偷偷塞給我一封書信。
打開書信,裡頭掉出幾片粉紫色的芍藥花瓣。
書信裡寫著,淮揚現在遍地開滿的是芍藥,問我可喜歡?
還有,等我父親養好身子,他便要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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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父親的書房裡走出來後,趙書晏衝著緊張地站在門口的我一笑,做了個「成了」的口形。
我走進書房,父親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清歡,方才淮揚王說,他欲求娶你為王妃,午後便去宮裡求皇上的恩旨。
「為父在宮裡受冤的時候,也是他出手相助,才得了清白,你老實告訴為父,是不是你的緣故?」
我隻是低下頭,不敢看父親的目光。
我若是要告訴父親,應當從哪裡說起呢?
是從珠寶坊裡他替我解圍開始,還是從皇宮裡他帶著一盞宮燈救了迷路的我,或是從他在祁珩面前維護我,為我嗆走祁珩開始呢?
或許,是從那一盆潔白如雪的淮揚瓊花開始的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聖旨午後便到了,母親一開始聽得這消息還不信,聖旨來了後,卻是不得不信了。
「我就說,他堂堂一個藩王,怎麼肯助老爺,原來是因為歡兒的緣故啊!」
隨即,母親又想起來,若我為淮揚王妃,定是要隨著趙書晏長居淮揚城,與他們久別了。
於是,她開始哭天搶地:「我身子不好,與你父親隻得你一獨女,現下又要天涯久別,我的兒啊……」
幸好趙書晏在聖旨下達後不久便來了,見我母親目光似有怨懟,忙提出若母親和父親願意,大可派人來接他們,長住淮揚王府。
母親這才高興起來,歡歡喜喜為我準備嫁妝去了。
我與趙書晏將在一月後完婚,婚宴打算辦兩場,一場定在沈府,回淮揚後再辦一場。
新婚之前,夫妻不得見面,不過這難不倒趙書晏,他已經買通了幽蘭,總是給我遞進來一些纏綿悱惻的情詩。
我每次看得臉通紅,又要被幽蘭嘲笑一番。
歡歡喜喜地繡著嫁衣時,外頭傳來消息,祁府出事了。
確切的說,是祁珩的小妾楚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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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是她將祁珩這些年攢下的俸銀,以及祁府內裡的所有的現銀、鋪子等等,一起卷走潛逃了。
原來是她之前那副嬌弱的姿態,竟然全是裝出來的。
楚月的生母,即祁珩的姨母,是低嫁到青州城的,甚至與祁珩的外祖家斷絕了關系。
夫家貧苦,她操勞了一輩子,最後於夫婿病亡後半年,也病S在榻上,留下一個女兒楚月。
楚月從小吃盡了苦,祁珩去青州城上任後,對姨母一家多加照拂,對楚月來說,他如同救世主一般。
於是她決定緊緊抓住祁珩,利用了祁珩對她的憐憫,不顧祁珩當時已經有了未婚妻,以命相要挾,嫁予他為妾。
她幻想著嫁入祁府後,能過上穿金戴玉、錦衣玉食的日子。
卻沒想到祁府老爺待人嚴苛,從不許兒女作風有逾矩之處。
又想到不久後祁珩的休假便要結束,又要回到青州那個苦地方。
且祁老爺並不打算多貼補祁珩,一切都靠他那微薄的俸祿銀子,連如今祁府這樣的日子都過不上了。
由奢入儉難,於是她便索性卷走了那些銀兩細軟,逃出了祁府。
祁珩和祁老爺派了許多人去追查,奈何她一個纖弱女子,若是想藏,自然有許多藏身之處,。
他們甚至不知她是否出了都城,去了何處,因此追查了幾日,也無果。
本就身子不好的祁珩的祖父祁老太爺,竟然在無意中被下人告知了這件事後,氣得一命嗚呼了。
朝中便有祁老爺的政敵,以「家風不正」參了祁珩和祁老爺。
祁老爺在朝中地位穩固,倒也沒受影響。
祁珩便慘了,他被往下貶了一級,成了縣丞,還被調到另一個地方,長州去了。
本來好不容易熟悉了青州的庶務,卻要到更偏更遠的長州去做個地位更低的縣丞,聽從長州縣令的調令。
況且他還要為祖父丁憂,三年不得前去上任,要上手那兒的庶務,隻會更加艱難。
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幽蘭對我說這些事的時候,還頗有快意。
「那祁御使竟還有臉求我們老爺幫忙說幾句話,都是我們老爺性子好,竟也不計前嫌應了。
「倒是祁少爺,如今成了滿京城的笑柄,當時他先負了小姐您,倒真是得了報應。」
我隻是恬淡地,低著頭繡著我的嫁衣,全然不在意這些事。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趙書晏,前幾日偷偷潛入我的院子,來看我那次,他在我耳邊說的話。
「清歡,淮揚四時有花開,風景昳麗,你可願與我一道看?
「我惟願,四季有花開,四時有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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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婚宴辦得極為熱鬧。
純寧對我咬耳朵說:「萬萬沒想到,你竟成了我的王嫂。」
休整了幾日,書晏便向皇上辭行,準備帶著我回淮揚。
辭別淚眼汪汪的母親與父親後,我與書晏踏上了回淮揚的路。
他騎著馬在前路先行,為我坐的這輛婚車開路。
我正靠在車窗邊打盹,忽聽得幽蘭驚呼:
「小姐,後頭有人騎馬在追!
「好像,是祁珩少爺!」
我並未有多大反應,隻是皺了皺眉。
祁珩的聲音,遠遠自後頭傳來。
「清歡,嫁給他,你會後悔的!
「清歡,你回頭看看我!」
我按了按太陽穴,前幾日他得知我的婚訊,欲進沈府,被我命下人攔在了門口。
他來了幾次, 時欲硬闖, 隻是喊了許久也不見我, 便作罷了。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憋著這樣一個大招,竟打馬跟在我的婚車後面。
果然沒安好心。
不過,如今趙書晏就在前方,解決他,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掀開車簾, 對其中一名在邊上保護我的侍衛說:
「你去同王爺說, 後頭有個人,吵到我休息了。
「讓他派人把他趕走,別傷到性命就是。」
「是,王妃。」那侍衛領命而去。
趙書晏的動作很快, 不久便再也聽不到祁珩的聲音。
「王爺說, 讓王妃好好休息,若是累了便睡一會, 那煩您的人他已經遣人趕走了。」
我不再想祁珩, 靜靜地坐著,嘴角綻開笑意。
我曾問趙書晏:「你是什麼時候看上我的?」
他笑著撫了撫我的額頭。
「信不信由你,自那日珠寶坊見你, 我就已傾心於你。
「當時我若直接報我真名, 怕你拘謹, 便用假名意圖得知你的名諱,誰知你竟不肯奉告。
「我多方探聽無果,卻沒想踏破鐵鞋無覓處, 宮宴上終見到佳人。」
「宮宴上,我一直留心著純寧那邊的動靜,你的丫鬟一說完, 我便竄了出去,終究還是救下了你。
「後來我尋了借口進了沈府, 好容易聽嶽父大人嘮叨完, 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尋了半天,卻看見你坐在那梧桐樹下, 看著那盆瓊花, 美得如同仙女一樣。
「當時我就在想, 我什麼時候能將揚州的花兒, 親手摘下,戴到仙女的頭上呢?」
我們笑著對視了一眼,他方才繼續說。
「我賴在都城不肯走, 總想著還沒討夠你的歡心,不敢來提親, 怕唐突了你。
「嶽父大人出事之後, 我終是又有了理由留在都城, 我向皇上請命協查貪汙案, 終於救下了嶽父大人。
「幸好,幸好,我來你府裡那次, 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出,我終於能抱得美人歸了。」
我羞紅了臉,打了他一下。
我收回思緒, 靜靜賞著沿途的景色,隻覺心曠神怡。
這一回,我終於有機會見到四時花開的淮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