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林燁藏在外面的那個姑娘懷孕了。
她挺著肚子跪在廳前,逼著我喝妾室茶。
「夫人這麼多年一直無所出,也該讓夫君納些新人進來,總不能一直霸著人,讓林家絕了後。」
我笑著看向她身後為她做靠山林燁。
他嘲諷我是不下蛋的母雞,還佔著茅坑不挪窩。
我放下賬本,將茶潑在渣男臉上。
「給你體面太久了,忘了林家的一切是誰賜予的了。」
我收回這一切時,林家老小宗族跪在門口求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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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家每月十五都會在城東布棚施粥,接濟窮人。
往日都是我和婆母一塊過來,夫君無事時也會過來。
今日聽說相國寺來了位很厲害的法師,在寺內有場法事,京城許多達官貴人都去了。
婆母迷信鬼神之說,到了現在更是變本加厲,覺得林家能有今天全是祖宗和佛祖保佑,寄希望於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保全林家現在的榮華富貴。
相國寺就在城東的山上,婆母也想說讓我去看看,向那法師求個法子,好快快給她們林家生個孫子。
我不信鬼神之說,對子嗣也並不執著,便推拒說要在山下施粥。
比起信奉佛祖,添上大把香油錢,還不如多接濟幾個窮人,也算積德行善了。
京城是富饒之地,達官貴人無數。
可也有不少窮苦人家,吃不飽穿不暖,我跟著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來到山腳下的亭子吃茶。
伏月的天氣,十分悶熱,莫名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日暮西沉時,亭子裡來了一位眉眼彎彎的漂亮姑娘。
她扶著並不顯懷的肚子,笑盈盈地說天氣悶熱,想要借地休息一下。
下人們抬著裝滿冰塊的冰鑑,放在亭子裡,頓時涼爽不少,那冰鑑裡面還有不少時令瓜果。
見我驚訝,她撫著肚子笑得嬌羞,「我相公在山上禮佛。他擔心臺階,就讓我在這山腳下等著他。」
「每次出門都帶這麼多丫鬟下人,夫君他總是害怕照顧不好我。」
說話間,她的雙手總是放在肚子上,語氣帶著被寵愛的嬌俏,雖是責怪,但是她話語間都帶著幸福。
小姑娘看起來年歲不大,應該是初為人母,臉上洋溢著溫柔,說話的時候眉眼彎彎,臉頰上梨渦若隱若現。
「瞧我,見到姐姐就覺得十分親切,話說的有點多了,姐姐莫要嫌我煩才好。」
她見我並不熱絡也不介意,接著問道:「姐姐這般年紀,該是兒女雙全了吧?我聽說這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害怕嗎?」
「放肆。」一旁的丫鬟厲聲喝止了她。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嫁入林府這麼多年,一直無所出,這也是我那婆母經常來相國寺的緣故。
林家的人尚不敢在我跟前提及孩子的事情,偏偏這個小姑娘瞪著眼睛,兩眼無辜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者無罪,我倒不是很介意,低頭抿了一口茶,道:「不如娘子這般福氣。」
她眼睛亮了一下,似是得意,又或者是慶幸,我看得不太真切。
隻是聽她繼續訴說:「姐姐知道嗎,懷著身子雖然辛苦,但是能為夫君開枝散葉,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丫鬟欲言又止,見我不為所動,才黑著臉沒有制止她。
「相國寺的觀音為最靈驗了,若是姐姐誠心祈求菩薩保佑,定能得償所願,懷上孩子的。」
「或許是我命裡有子,我也隻來了一次,回去就懷上了。」
「今日前來是相公和婆母來還願的。」
「夫人樂善好施,菩薩看見了定能保佑你得償所願的。」
聽著她說的話,我眉毛擰了起來。
今日來相國寺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小姑娘的穿著打扮和陣仗,也不是普通人家,平日裡卻不曾見過。
禮不可失,「借你吉言,不過菩薩可保佑不了我,京城那個不能生養的林家夫人就是我。」
她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過了一會才勉強道:「林夫人和林大人伉儷情深,羨煞旁人。」
02
我不能生育,可是我的夫君還是很疼愛我。
成婚之前,太醫就說我身體受損得厲害,以後子嗣方面可能會很艱難。
那時我也曾想過與林燁就此作罷,畢竟誰家也不願意要一個不能生育的主母。
他那時是怎麼做的呢?
他去殿前求了聖旨,讓陛下為我們賜婚。
又在我爹爹面前跪下,發下毒誓,「此生我隻要皎皎,至S不渝。如若違背,就讓我林燁斷子絕孫,不得好S。」
子嗣於我而言算不得重要,可林燁嘴上不說,我也知道,他想要孩子,所以這些年流水一樣湯藥送進我院中,我雖然厭惡,卻也從不推拒。
婚後他確實對我很好,後院也從未有人,就連貼身的丫鬟都換到了別的院子,身邊隻留下了幾個隨從。
他寫字我就一旁研磨,他撫琴我就在梨花樹下舞劍,如此已經過了七餘載。
時光荏苒,如今在京城誰人不知道林大人寵妻如命。
婆母在眾人的簇擁下山時,那姑娘的馬車剛走,帶著一眾僕人,浩浩蕩蕩。
「林老夫人真是好福氣,兒子這般出息,那可是天子門生。」
「就是呀,林大人跟林夫人又是琴瑟和鳴,羨煞眾人啊。」
婆母別誇得有些飄飄然,嘴上說著哪裡哪裡,臉上都是得意之色。
我恭敬立在馬車給馬車旁邊。
她與眾人寒暄過後,斂了笑意,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那是誰家的馬車?」婆母有些好奇,望著前面前呼後擁的馬車問道。
那馬車華貴,僕人眾多,比起林府也不遑多讓,丫鬟們都細致識禮,是規矩人家教導出來的。
我搖頭,「媳婦不知,不過聽說是隨相公來還願的,母親在寺中不曾遇到嗎?」
婆母愣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相國寺人多,哪裡都能碰到,皎皎你也忙了一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面上不動聲色,低著頭掩去眼底的疑慮。
京城雖然富庶,但是這麼大陣仗的人家,我應該見過才對。
03
林燁晚上回來時,給我帶了一串糖葫蘆。
彼時我正坐在床邊的小榻上發呆。
「怎麼坐在哪裡了?」他十分自然地坐在小塌邊,從袖口裡面拿出來包裝完好的糖葫蘆,「今日跟著母親定然累壞了吧。」
「回家的路上瞧見街邊有小販還在賣糖葫蘆。」
「這個天氣賣糖葫蘆的不多,你嘗嘗好吃嗎?」
我垂眸,看著已經化掉的糖衣,黏黏膩膩,十分惡心。
林燁二十三歲那年考中狀元,封戶部員外郎,二十六歲受封銀青光祿大夫,充任翰林院學士,官場沉浮,如今他早已不是青澀的少年郎。
他眼睛含著笑意,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樣子,我望著他,絲毫找不出來破綻。
隻是這酸得不能入口的糖葫蘆,還是出賣了他。
我還記得那女子笑得一臉嬌羞,對著我道:「人都說懷了身孕的女子口味有些怪,我這些天想吃糖葫蘆。」
「夫君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山楂,晚上親自做給我吃呢。」
難怪這個糖葫蘆串得奇奇怪怪,原來是他親手做的。
尚在閨閣時,父親經常會下廚給母親做吃食,我那時以為全天下的夫妻合該跟爹娘一樣恩愛。
後來我說我想吃他親手做的點心,他說君子遠庖廚,喜歡吃什麼他都能給我買。
往事種種,走馬觀花,原來他不是不會下廚房,而是不會為了我下廚房。
我以為我已經擁有了那般偏愛,合該知足才是。
04
曾經年少輕狂,敢愛敢恨,我們也濃烈又炙熱地愛過。
隻因他隨口一句喜歡善璉的紫毫,我便在城外的山上蹲了三天三夜,為了不破壞兔子的毛發,不用弓箭,徒手抓了好幾隻,親自送到了湖州。
當我捧著做好的善璉紫毫送到他跟前時,他看著我滿是傷痕的胳臂,紅了眼眶。
他也曾因我喜歡吃城南的點心,一大早就去排隊,捂在胸口,天還未亮就送到門口。
白駒過隙,如今回想起來竟覺得恍惚。
我從小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錦衣玉食,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可就是那帶著溫熱的點心,我吃得格外香甜。
等闲變卻故人心,勿道故人心易變。
人心易變,他不該的是欺瞞和放縱。
我聲音極輕,仿佛還陷在回憶裡,「化了。」
他眼睛一頓,重新看向我,「皎皎說什麼?」
我放下有些黏膩的糖葫蘆,有些遺憾道:「糖葫蘆還是天冷的時候好吃,這糖葫蘆許是時間久了,外面的糖衣都化掉了。」
我望著他,問道:「相公,你說這大熱天的怎麼會有人賣糖葫蘆啊。」
他眼神閃躲,根本不敢看我,低頭將那團糖葫蘆用紙包住,「皎皎若是不想吃就先不吃。」
我輕輕笑出來,「化掉了就不能吃了,隻能扔了。」
我將糖葫蘆拋在他腳下,冷冷地道:「林燁,人也是一樣的。」
糖葫蘆也不過是年少時候的愛好,如今那般甜膩的東西,我早就不吃了。
我已經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了,愛能接受,不愛也能接受,但不能接受欺騙Ṭù⁻和背叛。
05
林燁眼神有些慌張,不確定我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直到有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未曾同我見禮,直接對林燁拱手道:「大人,老夫人說讓您過去一趟。」
林燁如釋重負,「皎皎早些休息,我先去母親院子裡,不必等我。」
想必是今日之事我那婆母心有餘悸,要給林燁交代些什麼吧。
再看看這府中僕役,我若敏感些就早該看出來的,他們隻是想用糖衣炮彈架空我,然後坐收我的萬貫家資而已。
我叫來丫鬟,拿出一封信件交給她,「拿著封信送到城北那家書坊。」
那書坊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面,丫鬟有些意外。
我不解釋,隻是交代,「不要讓林府的人看見。你把我的東西都收拾一下,今天搬到別的院子住。」
夏秋是從娘家帶過來丫鬟,跟著我已經有十幾年了,日日跟在我身邊,大抵也能看出來我的反常,「小姐,大人他......。」
我擺手,「去安排吧。」
旁人眼中,林燁是無可挑剔的。
自年幼相識到現在,他的身邊不乏有想靠近者,達官貴人商賈小吏,都想往他身邊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