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收到父親病危通知書那天,我被他推上合作方的酒桌。
男人姿態高傲,輕描淡寫。
「我在你身上砸了大價錢,總不能浪費。」
可後來,萬分狼狽跪在我面前,祈求我再給一次機會的,也是他。
但他不知道,我爸走了,我再也不缺錢了。
01
「睜眼。」
炙熱的呼吸,燒得我耳畔一片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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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於人,我隻能逼自己睜眼。
在他的注視下,一邊對抗內心的羞恥,一邊緩慢解著扣子。
入秋之後,天氣冷了不少。
室內的涼意激得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當他靠近之後,溫度卻逐漸攀升……
直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震動,打斷了一切。
他輕皺了下眉,將屏幕扣在桌上,不打算接。
奈何打電話的人不依不饒,怎麼都不放棄。
電話第三次打過來的時候,他終於被激怒,拿起手機準備關機。
卻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瞬間,渾身戾氣都散得幹幹淨淨,抬頭朝我看過來時,意義不言自明。
屏幕上視頻通話的界面,十分顯眼。
我沒等他開口,便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躲進了廁所。
隔著一道玻璃門,能清晰聽到外頭對話的聲音。
「哥哥,你是不是在忙,被我打擾了啊?」
「沒,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怎麼了……」
廁所排風開著,有點冷。
我從衣服堆裡找出外套,想先披上。
奈何卻不小心把衣服掉進了洗手池,衣袖浸湿了大半。
我手忙腳亂地擰幹,還得時刻注意不能發出聲音。
一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了鏡子裡的自己。
女人眉眼精致,身材姣好。
但小心翼翼躲在廁所裡,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樣子,卻既狼狽又羞恥。
忽然想起半年前,畢業晚會上,我受邀表演,化好妝抱著小提琴排練時,也曾從這樣一面圓鏡裡看到過自己的臉。
當時鏡子裡的女孩妝容清新,笑容明媚。
可才半年,我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我跟蔣修遠,是在兩年前認識的,那是我最缺錢的時候。
當時我爸做手術在即,需要一大筆手術費。
同專業的學姐聽說我缺錢,引薦我去了那場盛大的「尋花之宴」。
宴會上的拍品,是貼著標牌的鮮花。
模特捧花上臺,展示才藝,而最漂亮的鮮花能拍出天價。
同場次的女孩,給花的底價都定得相當保守,五千到一萬。
隻有我,認認真真寫了二十萬。
因為我爸的手術費,就還差那麼多。
我穿著主辦方提供的泳衣,蹲在後臺。
聽著臺前逐漸抬高的價格,以及陣陣笑聲,一度覺得反胃。
但還是逼著自己冷靜,走上了臺。ṭù⁽
頭頂燈光刺眼。
才剛站定,就感覺自己被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包裹得密不透風。
前排幾個人舉著牌子躍躍欲試。
但看到二十萬的定價,又紛紛退縮。
「二十萬?瘋了吧,再漂亮也不過是一朵花,哪值這個價。」
我手心一片汗湿,強壓住想逃的欲望,舉起小提琴開始演奏。
樂聲輕柔,但底下卻噓聲一片。
「花是不錯,嬌豔漂亮,豔而不俗,就是貴,太貴了。」
「確實,來這就是圖個樂子,一錘子買賣,誰會真把花買回家去養?」
就是在這一片喝倒彩中,有人舉了牌。
「我去,真有人拍,這是哪個冤大頭。」
「閉嘴,別胡說八道,那位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那人坐在二樓的包廂裡,208 號,看不見本尊,但卻奇跡般,用一扇包廂門鎮住了全場。
主持人愣了十幾秒,才磕磕巴巴地開始倒數:「二十萬一次,二十萬兩次,二十萬三次……成交,恭喜蔣少拍下名花。」
02
下臺之後,我滿手汗湿,在負責人趙姐滿臉豔羨的表情中,被帶到 208 門前,親手獻花。
她當時跟我說:「丫頭,你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我不明所以地推開包廂門,就看到了被眾人環繞的蔣修遠。
他穿了一身黑,斜斜地倚在沙發上,看著很年輕,側臉稜角分明,鼻梁高挺,劍眉斜飛入鬢,烏黑的瞳孔在燈光映照下帶點淡淡的棕,顯得格外深邃。
視線掃過來時帶著一股淡漠的寒芒,氣勢太足,叫人下意識想逃避。
我至今都不知道,蔣修遠那天為什麼會看上我手裡的花。
但當我問起他這個問題時。
他隻是笑著把我扯進懷裡。
「當當當。」
敲門聲將我從回憶裡扯回當下。
我這才意識到,外頭的說話聲早就停了。
廁所門被推開,蔣修遠居高臨下地站在門口。
「缺錢的話,你可以聯系陳特助,沒必要特意來找我。」
我動作一僵:「陳特助說,要得太多,我不值那個數。」
「多少?」
「三十萬。」
那人點煙的動作微頓,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他沒說錯,你確實不值。」
對上他的視線,我有一瞬間的窘迫。
蔣修遠的助理給過我一張卡,刷卡上限是十萬,雖然沒有明說,但我也清楚,那十萬就是我的定價。
我跟蔣修遠,每周隻見兩次。
他出手闊綽,我其實沒資格再開口要錢,可走到絕境的人,總不會放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於是我低頭,將姿態放得更低。
「隻是暫時借用,這些錢,我以後都會想辦法還給您的。」
「怎麼還。」他蹲下來,猛地掐緊了我的下巴。
「去找宋兆,求他給你錢?」
「你怎麼會知道宋兆……」
我愣在原地。
「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拿我的錢去釣別人?沈樂晴,你跟了我兩年,應該知道我的底線是什麼,狗都知道要認主,你呢?」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甩在了我臉上。
那明顯是張偷拍照。
醫院門口,一男一女站在樹蔭底下,男的微微低頭,兩顆腦袋湊近,動作親昵。
女的是我,男的是宋家剛回國的小少爺,宋兆。
宋兆是我同校的學弟,學導演的,有一年拍結課作業的時候,請我當過女主。
他這次回國,是為了籌備自己的畢業設計——拍一個以小提琴為主題的短片。
想請我當顧問。
當時我倆在醫院門口聊這件事,太久沒見,生疏又尷尬。
可偷拍的人卻刻意挑選了角度,從背後看上去,倒像我跟宋兆正在接吻。
「蔣總,你誤會了,這張照片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
蔣修遠語氣森冷:「老宋總有三個兒子,最不喜歡的就是宋兆這個私生子,三年前把人扔到國外,好不容易回國,卻連公司都不讓他進,沈樂晴,你真以為他有錢幫你贖身?」
這話裡譏諷的意味太足,我皺了皺眉。
「我跟宋兆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蔣修遠捏住了下巴。
「那是哪樣,如果他知道,你為了錢脫光了衣服來勾引我,會怎麼樣?」
蔣修遠的話裡帶著隱約的威脅,我有點發慌。
「你別……」
學姐一直替我保密,直到今天,大學同學和老師都不知道我的近況,連我爸都還蒙在鼓裡。
如果宋兆知道了,那我爸那邊也就瞞不住了。
察覺到我的反抗。
蔣修遠陰沉的黑眸裡湧動著怒意:「沈樂晴,要不是我,你爸的公司早就完了,等不到做手術,那些追債的就能要了他的命,是不是這兩年對你太好,導致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你隻是我隨手買回來的一個玩物,還想跟其他人玩真愛,你配嗎?」
你配嗎?
聽到這三個字,我渾身一僵。
全部的尊嚴和驕傲,以及心底那點最隱蔽的悸動,還沒來得及生長,就直接被連根斬斷。
是啊,我怎麼配呢……
拿了錢就不要立牌坊。
所以我輕輕掙開了,他捏著我下巴的那隻手,臉上再次堆起笑容:「您說得對,但越是我這種玩物,越得早早考慮後路,畢竟說不準什麼時候,您就玩膩了,我得物色下家。」
蔣修遠聽到這話,臉色冷得像結了冰。
過了會兒竟然笑了,隻是眸光依舊陰沉,帶著怒意:「好一個物色下家。」
03
推開病房的門。
床上的人終於睜開眼。
「你那麼忙,還總過來幹什麼。」
「來看看你,中午想吃什麼,我去買。」
「這些事我自己都能做,Ṱŭ̀ₜ你沒必要來浪費時間,還有那個手術,我不想做。」
屋裡陷入沉默。
我媽在我五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我爸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從未有過再娶的打算。
他說他很愛我媽,就如同我媽離開時,也深愛著我們父女一樣。
我爸經商是白手起家,到後來擁有了自己的工廠。
我算不上富二代,但家境還算優渥,至少在 20 歲之前,從未因金錢而發愁。
直到,我爸被他最信任的合伙人,背後捅刀。
那人挪用巨額公款跑路,扔下一個偌大的爛攤子。
為了填補窟窿,我爸四處借錢,又賣掉了家裡的房車。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債還沒還完,他就病倒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爸就變了很多,沉默寡言,脾氣也越來越差。
他是個很強勢的人。
前半生都在為別人遮風擋雨。
但意外來得突然,他覺得自己成了拖累。
「爸,手術費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
「二次手術,費用又要三十萬。」我爸聲音蒼老,「我活夠了,S也就S了,但總不能連你的人生也拖垮……」
「爸,你是不是瞧不起你女兒。」我放下掃把,在病床旁邊坐下,「你女兒讀的可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音樂學院,還是優秀畢業生,現在七八個樂團搶著挖我,光跳槽的籤約費都不止三十萬,你在這瞎操什麼心。」
我爸又躺回了病床上,背對著我嘆了口氣:「晴晴,爸爸對不起你。」
吃完午飯,我爸才真的睡著。
我坐在床邊,看他耳鬢生出的白發,不由心酸。
我掏出手機,看著之前收到的消息。
是蔣修遠發的。
隻有一條定位,以及三個字。
【十點半。】
定位的地點在金華雲海。
04
夜裡的金華雲海,金碧輝煌,處處奢華。
大片的露天泳池和繚繞不盡的幹冰造霧,的確襯得這地方宛若雲海。
陳特助一路將我帶到包廂。
可沒想到門打開之後,屋裡七八雙眼睛,齊刷刷朝我看了過來。
坐在最中央的,是蔣修遠。
而我一眼就認出了,坐在他對面的人是誰。
他叫麥朗,是安法科技的美方負責人。
我知道蔣修遠的公司,最近正在爭取跟安法科技的合作。
但我能認出麥朗,卻並不是因為蔣修遠。
我有個相熟的學姐。
她比我大一歲,是鋼琴系的高才生,可某次在西餐廳兼職的時候,卻被人強迫了。
對方提出私了,花錢平事。
學姐家裡怕把事情鬧大,影響女兒名譽,隻能答應。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沒過多久,學姐還是退了學。
反觀麥朗,卻不止一次在公開採訪中,近乎挑釁地表達,他很欣賞學音樂的女孩。
此時此刻。
見我抱著小提琴走進門,麥朗那雙藍色的眸子裡,霎時亮出一抹精光。
「蔣,這位漂亮姑娘是?」
蔣修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得優雅:「是我特意為您準備的驚喜。」
有人起哄:「蔣總,這不是你花高價拍下來的嗎,金屋藏嬌這麼久,我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舍得放出來了呢。」
「怎麼會,再高的價格,也不過就是個女人。」
見狀,麥朗臉上現出一抹興奮,點了首曲子叫我演奏。
可還沒拉到一半,他就挪到了我身邊:「美人,你琴拉得是不錯,但隻有技巧,沒有感情,這是不能打動人的,我來教你。」
說話間,他的手就已經覆在了我手背上。
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蔣修遠就像沒有察覺這一切似的,就坐在對面,一邊晃著杯裡的紅酒,一邊微笑著問:「沒想到麥朗先生,還懂小提琴?」
「略懂,略懂。」
麥朗見蔣修遠沒阻止,臉上笑意更甚,甚至當著眾人的面,就想把我拽進懷裡。
我被嚇了一跳,開始掙扎。
「別,麥朗先生,請您自重。」
可他充耳不聞。
包廂裡其他人也都見怪不怪。
蔣修遠就坐在原位,看著我掙扎,沒有絲毫要阻止的意思。
慌亂中,我漸漸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