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是葉嘉俊的「小老師」,負責輔導他直至高考。
我一直覺得他雖然看起來混不吝,但其實是個好人。
他會在我無助的時候幫我買助聽器,也會聽話完成我布置的補習任務,還會為我挺身而出。
直到我收到一個視頻,一個瘦削的身影背對著鏡頭,聲音淡漠地跟葉嘉俊說:「林清然和你以前交往過的女生不一樣,你不要去戲弄她。」
葉嘉俊垂著眼角,勾唇笑時尤顯得乖戾:「一不一樣,要玩過才知道。」
1
我是葉嘉俊口中的小老師,負責輔導他的學習直至高考。
因此,葉嘉俊舍棄了很多玩樂的時間。
Advertisement
他圈子裡的兄弟曾戲謔地調侃:「俊哥你不行啊,就算林清然是年級第一,你堂堂男子漢也不能這樣被一個女生拿捏啊!」
葉嘉俊也隻是笑罵滾蛋,然後依舊在我旁邊做題。
高二暑假慣例給葉嘉俊補習的一天,兄弟在電話裡又起哄讓他出去玩。
葉嘉俊修長好看的手指轉著筆,嗓音懶懶地說道:「你不知道老子在用功學習嗎?」
安靜地聽對方說了幾秒後他看了一眼正在做題的我,低笑回復:「小老師不讓啊,掛了。」
本來演算的手頓住,水筆的筆尖在雪白的草稿紙上暈開了一點墨。
之前葉嘉俊這樣說我都不會放心上,現在卻有些異樣感,痒痒的。
仿佛我管他很嚴,而他對我唯命是從一樣。
「我沒有限制你出去。」我盯著那個黑點思緒突然有些亂,抿了抿唇又提醒,「現在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以你目前的成績,不多努力的話要完成任務有點難。」
葉嘉俊看著我挑了挑眉,眼裡帶笑,像是看穿我心思似的反問了一句:「是嗎?」
他撐著下巴開玩笑般問我:「小老師,我的學習你都管了,要不要把我的人也管了啊?」
我徹底不作聲了,重新開始演算步驟,隻是胸口微微發燙,耳根的紅也漸漸蔓延。
葉嘉俊輕笑了一聲,沒再繼續話題,埋頭刷題。
這是他第二次做這種亂人心弦的舉動了。
握著筆的手微微收緊。
2
一周前也是在這個書房,我們刷著五三卷子。
葉嘉俊停下筆用叉子戳著切好的水果吃了幾塊,凝視著我片刻突然開口:「我有個秘密想跟你說。」
我轉過頭,面露疑問。
他放下叉子,伸出手自然地把我的助聽器都摘了下來。
我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好多。
聽不到窗外的蟬鳴,也聽不到葉嘉俊手機裡正播放的那首《晴天》。
他的手掌輕輕掩住了我的雙眼,我的視線裡一片黑暗。
眨了眨眼,隻感覺到睫毛拂過他的手心。
下一秒,氣息緩緩靠近,我突然有些緊張,微抿著唇手指蜷縮。
明明知道摘下助聽器後,殘餘的聽力不一定能聽到他說話,但我還是低聲問:「葉嘉俊,你做什麼?」
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幾秒後葉嘉俊才放下手,眼眸含笑,細心地替我戴上了助聽器。
音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
他說:「讓你聽到就不叫秘密了。」
捂住我眼睛是因為他知道我看得懂唇語。
聊天結束,又重新投入學習,歌曲切換到下一首擱淺。
他神色自若,我卻因他方才的動作亂了心跳。
那天從葉嘉俊的家出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夏天的風,這麼這麼熱。
3
其實嚴格來說,我隻是葉嘉俊的同學,完全不屬於他圈子裡的人。
會產生這樣的交集源於我的成績突出,有天他叫我輔導,提高一下他那不堪入目的成績。
就當是抵消掉當初他給我買助聽器的錢。
高一的暑假我為了救落水的弟弟而得了聽力障礙,爸爸早年離家就沒回來過,媽媽的薪水一部分花在家裡日常開銷和滿足弟弟身上,一部分用於幫襯小舅舅,沒舍得花錢給我買助聽器,便一拖再拖。
因為聽力受損,我暑假的學習計劃受到了極大影響。
媽媽是葉家的保姆,我隻能硬著頭皮去找她。
於是就碰見了從外面回來的葉嘉俊。
我和他是同校不同班,但他認出了我。
知道我的難處後,沒理會媽媽尷尬的神色,以及會盡快買給我的敷衍說辭,直接讓葉家司機帶我去配驗助聽器。
一副好的助聽器並不便宜,靠我自己去還的話要很久很久。
但是那對於我耳朵的保護太重要了。
所以糾結之下我還是跟葉家的司機叔叔說,讓他幫忙問問葉嘉俊,我能不能之後慢慢還。
司機叔叔給葉嘉俊打了電話,最後打字復述他的話給我,說不用顧及還錢的事,想選哪個就哪個。
高二同班,剛開學那會有同學借口請教題目實則打量我的助聽器,葉嘉俊經過會皮笑肉不笑地冷聲問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直接把人嚇退。
所以當他提出讓我輔導時,我答應了下來。
從此我和他做了同桌給他補習,關系倒是熟稔了不少。
4
第二天葉嘉俊說有事外出要取消補習計劃,我就一個人在家做競賽題。
直到綿綿發信息讓我去 KTV 找她,說她拜託在京大念書的哥哥整理了一套筆記,要送給我。
她哥哥當年就是獲得數學競賽金獎直接保送京大,這份筆記就十分珍貴了。
我便是在 KTV 那裡碰見葉嘉俊的。
當時我本是幫捧著一打飲料的服務員開門,無意間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因為位置遮擋的關系,包廂裡的人並沒有注意到我就站在門口。
他們毫不避忌地談論:「要約俊哥出來一次真不容易啊,我說,你不會真看上林清然了吧?」
「不至於吧,雖然林清然長得不錯,成績也好,但是她媽媽隻是在俊哥家當保姆诶!而且她有聽力障礙,是小聾女诶!俊哥能看得上?」
那人說的是事實,我們家境相差很大,我也有耳疾。
我垂下眼眸,心裡悶悶的。
葉嘉俊嘖了一聲,拿起飲料喝了一口才漫不經心地出聲:「我就不能好好學習?非得是喜歡她?」
有人哈哈地笑了:「扯吧你!怎麼就突然有這覺悟?你又不參加高考,畢業後直接就出國留學了,以你家裡的條件,躺平當鹹魚都還是處於金字塔頂端。」
「就是,」另一個人附和,「又是幫人家配助聽器又是替人解圍,還讓人家輔導用功念書,之前那套說辭隻是在忽悠我們吧?真喜歡的話就坦蕩蕩承認,別害羞啊!」
葉嘉俊輕笑一聲,三言兩語澄清了誤會:「幫她隻是我當時剛好心情不錯,就順手做件好事,不值一提。」
隨即岔開話題開始玩牌。
手像是被燙到一樣倏地收了回來,門緩緩闔上,隔絕了包廂裡的熱鬧。
我一步步往外走,走得很慢,思考他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
他兄弟口中葉嘉俊的說辭又是什麼?
等走出 KTV 時,也沒得出一個結果。
但那不重要。
我深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別自作多情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應該專心學習。
5
我一直都不知道葉嘉俊是不打算參加高考的,他跟我說是希望分數提升至國內某所心儀大學。
在保持所有科目成績不落下的情況下,我還要努力走競賽保送京大這條路,其實我的學習時間非常緊張,學習任務也繁重。
所以在葉嘉俊提出讓我輔導後,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便是從我本就有限的休息時間裡,再壓縮一部分來給他補習,出題,講解。
但也許葉嘉俊並不在乎最後的補習效果。
第二天批改他的卷子,我盯著得分許久,坦白地說:「其實以你現在的水平,高三的復習進度是可以跟上的,你確定還要繼續補習嗎?」
葉嘉俊腦子轉得很快,從一開始給他補習我就察覺出來。
我隻是不懂他的成績怎麼會那麼糟糕,但後來也一步步提升上來了。
葉嘉俊挑眉:「前天你不是還說我要多努力?」
不一樣。
那時是因為我希望他的分數可以再提高些,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比如,離京大近一點的商學院。
見我不作聲,葉嘉俊又開口:「當然要繼續的了,我就不能有點追求,再提升一下拉近我們的名次距離?」
我不知道他補習的真實想法,但我尊重他的意願。
雖然葉嘉俊當初隻是因為心情好,所以無可無不可地做了一個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舉動,但切切實實在我無助的時候提供了最需要的幫助。
既然答應了給他輔導至高考,而且是以抵消助聽器費用作為交換條件的,他不喊停,我也不會失信於人,不履行承諾。
補習還在繼續,隻是除了跟學習相關的討論,我很少去回應其他話題,一有偏離的傾向就扯回到學習上。
葉嘉俊察覺出不對勁,皺著眉頭問自己哪裡惹我不高興了。
「沒有,」我遞給他一套卷子,語氣平靜,「做完這份真題,正確率有 80% 的話我就挺高興的。」
葉嘉俊本就是驕傲的人,家境好,經常都是被人捧著的,哪裡試過好聲好氣試圖溝通還被人冷淡相待。
他心裡堵著一口氣,勉強做了幾題後又看了我一會,見我沒反應就摔下筆說出去透氣了。
當天補習結束,我推著自行車準備離開葉家,卻感受到車後面有一股力在拉著。
回頭一看,是葉嘉俊,手指正勾著我的自行車後座。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我看:「我送你回去。」
我搖了搖頭:「我弟今天旅遊回來,要去接他。」
說完我騎車離開,葉嘉俊立在原地沒有反應。
6
也不知道弟弟怎麼回事,接他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到家了就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地回房,喊他吃飯也不出來。
後來學習完我去洗澡,回房的時候,發現弟弟就在我的房間,手裡拿著我放在桌上的助聽器,作勢就要往地上扔。
我眉心一跳,連忙喝止:「林清正你做什麼?!」
我快步上前奪過他手裡的助聽器。
弟弟狠狠推了我一把大聲吼道:「林清然你他媽就不能不戴助聽器嗎?你不是看得懂唇語嗎?今天你去接我,同學看到你戴著助聽器,一個兩個都在群裡說這說那,我什麼面子都沒了!」
我皺著眉頭不認可地低聲訓斥,「慣得你什麼毛病?讀那麼多年書學不會尊重二字嗎?」
恰好媽媽回來了,開門就聽到我們的爭執聲,不耐煩地走到我房間,一開口就是:「吵什麼吵?林清然你當姐姐的就不懂讓著弟弟嗎?多大的人了?」
「林清正要弄壞我的助聽器,他……」
我話還沒說完弟弟就先告狀,把自己的委屈說了一遍。
媽媽聽完擰著眉頭看我,「林清然,你自己不要面子,也不能讓你弟在同學面前丟臉吧?還是你覺得你是因為救弟弟才耳聾的,就認為自己什麼都是對的?」
「我不想打擊你才一直沒跟你說,做人就應該量力而行,沒有那個救人能力為什麼還要逞能?結果連自己都出事了。學習好又怎麼樣,耳朵有殘疾以後你談婚論嫁讓人家給嫌棄都不知道怎麼辦。」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