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不想再跟安紅糾纏這個事了。我才三十多歲，養老的事還沒提上日程。興許等我們老的時候，已經是老齡化社會，養老機構遍地都是了，根本就不用操心這些。」

「安紅對這事挺上心，這些年一提再提的。你早說清楚了也好，她知道你沒那個心思，也就不會再多想了。」

 

「說實話，這事就像是一根刺，要是不挑破，總覺得在心裡扎得慌。我剛才跟她說完之後，舒服多了，心裡也放下一塊大石。」

 

「我明白，畢竟這麼多年的交情，誰也不想因為這事鬧得不愉快。」

 

我和小喬聊了一會兒，就返回餐廳，沒想到我們一進去，就看見大寶和聰寶正扭打在一起。

 

晶晶在一旁都嚇哭了，一臉無措地在旁邊喊著：「哥哥，哥哥，你們別打了。」

 

安紅就坐在旁邊看著，見我們回來，才指著他倆說：「是你家聰寶先動的手，不關大寶的事。」

 

我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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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誰的責任，當大人的總得先拉架吧。

 

我上前把兩個孩子分開，「剛才不是還玩得好好的，怎麼動起手了？」

 

大寶不依不饒地又踹了一腳，叫著：「是他先打我的。」

 

我看向聰寶，「怎麼回事？」

 

聰寶站在一旁，不吭聲。

 

我問他：「是不是你先動手的？」

 

「是。」

 

「不管有什麼事，先動手打人肯定不對。你跟大寶道個歉。」

 

「我不，他活該！」聰寶倔強地說。

 

聰寶這孩子性格溫和，我還很少見他這個樣子。

 

「你跟我說，究竟為什麼事跟大寶打架？」

 

聰寶不說話。

 

「到底為什麼？」我的聲音變得嚴厲。

 

聰寶嘴閉得嚴嚴的，盯著大寶的眼光很不友善。

 

大寶突然來了一句：「幹媽是我的，你別想跟我搶。」

 

聰寶氣極說道：「小舅媽老了，我會照顧她，你這個壞孩子走遠點。」

 

怎麼回事，他倆打架是因為我？

 

安紅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大寶說喜歡你，等你將來老了要和你住一起。聰寶不高興了，就動手打了大寶。反正大寶就吃點小虧，也沒多大事，就別計較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熊孩子們是從搶玩具上升到搶人了。

 

聰寶畢竟是我帶出來了，他把大寶打了，我當著安紅的面批評了他。

 

眼見時間不早，我們決定今天先散了。

 

臨走前，安紅狀似無意地說：「沒想到聰寶看著穩重、有禮貌，實際上那麼粗魯。有的時候，看人真不能光看表面，還要多品品才行。」

 

小喬的車送去保養，就順路搭我的車一起回去。

 

車上，我想起安紅的話，沒忍住又說了聰寶幾句。

 

「聰寶，你今天有點太衝動了，居然先動手打人，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子的，等你媽回來我要告訴她。」

 

後座的晶晶怯生生地說：「其實，安紅阿姨剛才撒謊了。是她讓大寶哥哥去惹聰寶哥哥生氣，要在你們回來前和聰寶哥哥打起來。」

 

「你還小，有些話聽不明白，不要亂傳話。」小喬說。

 

「我能聽明白，我還錄音了呢。」

 

嗯？！

 

「你們去廁所的時候，聰寶哥哥教我用手機配音，我就錄下來了。」

 

小喬半信半疑地打開手機軟件，按下播放鍵，裡面放出餐廳的背景音，還有晶晶模仿電影配音的聲音。

 

不一會兒，裡面傳出兩個男孩子的聲音。

 

「幹媽是我的，她的房子和錢以後也都是我的，你要是敢跟我搶，我就揍你。」

 

「我才不會跟你搶。而且，房子和錢是舅舅、舅媽的，不是你的。」

 

「他們老了，就會生病，整天癱在床上。他們又沒有孩子，隻能求我照顧他們，等他們S了，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我。」

 

「舅舅、舅媽才不會S，他們能活到一百歲。」

 

「不可能。我不給他們看病，不喂他們吃飯，他們就活不了。到時候，我可以讓他們早點S，這樣我就能成為大富翁了。」

 

緊接著，錄音裡一片混亂，似乎是聰寶動手去推了大寶，然後他們兩個就打起來了。

 

我在倒後鏡裡跟小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看來，這場戲是故意演給我看的。

 

「聰寶，你剛才為什麼不說？」我有些心疼地問。

 

「我不想讓小舅媽聽到這些，太……讓人難過了。」聰寶悶悶地說，「小舅媽，以後你和小舅老了，不要去找大寶。我可以照顧你們，而且不要你們的錢。」

 

聰寶的話讓我心頭一顫。

 

今天這個聚會，我的本意是想讓借聰寶當一下擋箭牌，卻沒想到，讓他見識到人間如此的惡意。

 

看來，我真的該做點什麼了。

 

08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去找了相熟的律師朋友，又向金融人士咨詢了一些專業方面的問題，然後就靜等安紅來找我。

 

果然，半個月之後，安紅又單獨約了我出去。

 

闲扯了一陣之後，安紅終於步入正題。

 

「米蘭，我覺得你養老的事，還應該再慎重考慮一下。」

 

「哦？」我故作不解，「有什麼問題嗎？」

 

「你看，你大姑姐就聰寶這一個兒子，將來他父母加上嶽父母，上面四個長輩都赡養不過來，哪有功夫給你們養老啊？我們家大寶就不一樣，下面還有小寶。小寶負責養我們，他負責養你，這不是挺好的嗎？」

 

「那可不一定。」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是他親媽，有事的時候，他肯定也會先管你的。」

 

「你要是擔心大寶將來把精力都放在我身上。幹脆，我把大寶過繼給你。」

 

「什麼？」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要把兒子過繼給我？」

 

「對。」安紅義無反顧地說，「我已經查過了，你們沒有孩子，條件又好，具備收養孩子的條件。我把大寶過到你名下，讓他成為你兒子，在他成年之前還是由我來撫養。」

 

「你把兒子給我，就不怕將來我改主意，他啥也得不到？」

 

「我想過了，辦收養手續的時候，你先把一套房子寫到大寶名下，其餘的財產等他給你們養老送終之後再繼承。」

 

「不好意思，我沒打算領養個兒子。」我明確地表達我的態度。

 

「你咋那麼糊塗？」安紅臉上一副「我為你好，你卻不領情」的樣子，皺著眉頭教育我。

 

「養老的事一定要早打算。像我們家大寶這麼知根知底的孩子，你上哪兒找去？你給他一套房子，就相當於把他定下了。反正你房子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套。」

 

「對不起，隻要我活著一天，別說是幹兒子，就是親兒子我也不給。」

 

「米蘭，我知道你還年輕，不願意想將來的晚景。但從你們選擇丁克這條路，就要有這個覺悟，你遲早要把身後的財產留給其他人。你想想，當你們年老體衰的那天，除了進養老院，或是找一個晚輩照顧，你還有其他的辦法嗎？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沒看到身家幾十億的大明星都急著收個幹兒子，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如果一定要提前找個人選的話，我會選擇聰寶。」

 

「我剛才都說了，聰寶是獨生子，將來未必能顧得到你。」

 

「沒關系，我大姑姐最近在考慮要二胎呢。」

 

安紅臉色變了變，「就算不是獨生子，你也要考慮孩子的人品。」

 

「那天在餐廳你也看到了，你在的時候，那孩子很有禮貌；你不在的時候，他會跟大寶和晶晶搶東西，還動手打人。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城府，你就不擔心嗎？」

 

「你說得對，孩子的人品的確很重要。」

 

我拿出手機，把那天讓小喬幫我轉發過來的錄音放了出來。

 

…………

 

「他們老了，就會生病，整天癱在床上。他們又沒有孩子，隻能求我照顧他們，等他們S了，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我。」

 

「我不給他們看病，不喂他們吃飯，他們就活不了。到時候，我可以讓他們早點S，這樣我就能成為大富翁了。」

 

聽到大寶說的這些話，安紅臉色大變。

 

「你居然給大寶錄音？」

 

「是聰寶和晶晶玩手機時不小心錄下來的。」我失望地看著她，「而且，我根本就想不到一個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米蘭，孩子有時候是說著玩的，童言無忌嘛。」

 

安紅盡最後的努力爭取著，「要是你實在不喜歡大寶，也可以讓小寶給你養老。我從現在開始就好好教他，保證讓他像親媽一樣對你。」

 

我嘆了口氣，「安紅，你知道我大學是學什麼專業的吧？」

 

「金融？」

 

「對。你可能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家族信託。等我老了，可以把財產委託給信託公司。」

 

「到時候，我可以根據需要設置一個或幾個受益人。誰對我好，用心照顧我，他就可以按月領到一定的收益。我和老公活著，他就可以領到錢；我們走了，就把剩下的財產捐了做慈善。」

 

我對她微微一笑，「如果你家大寶或小寶真的有心給我們養老，到時我會優先考慮，讓他作為其中一個受益人的。」

 

安紅聽完，一臉的不能置信，估計在她的思維裡，從沒想過還可以這樣。

 

她掙扎著做最後的說服，「米蘭，你已經很有錢了，何必算得那麼精？」

 

「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會平白無故地送給別人。」

 

「你寧可將來孤老也不願意讓大寶小寶佔你一點便宜？」

 

「抱歉，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安排。」

 

話說到這個分兒上，我們兩個都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

 

說實話，二十幾年的朋友走到這一步，我心裡還是充滿了遺憾。

 

「安紅，你有自己的生活, 何必總想著去算計別人呢？」

 

「你說為什麼？」

 

安紅冷笑，這時的她不再偽裝, 看向我的眼神，就像一條毒蛇，冰冷中帶著恨意。「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你可以念大學, 而我隻能去上職高？」

 

「為什麼你可以有一份人人羨慕的工作，而我隻能每天待在家裡帶孩子，面對的是各種屎尿屁？」

 

「為什麼你可以嫁一個長得帥、家裡條件又好的老公, 而我卻隻能嫁給一個送快遞的，還要每天看他們全家的臉色？」

 

「為什麼你可以擁有好幾套房子, 我攢了這麼多年, 卻連一間廁所都買不起？」

 

安紅的情緒開始變得歇斯底裡。

 

「我告訴你，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因為我走過的路太苦, 不想讓孩子再走一遍。我希望他從一開始就能受到良好教育，找到好工作, 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他不用再像我和他爸一樣，每天拼了命地努力, 卻還是離希望越來越遠。你說這樣想過分嗎？」

 

「安紅, 有夢想是件好事，那你不能用入侵別人生活的方式來完成自己的夢想。」

 

站在曾經朋友的立場, 我最後勸道：「你要做的，是好好培養大寶，讓他變得優秀，將來才會擁有自己的人生資本，而不是從這麼小就開始覬覦別人的東西……」

 

「你不要再說了！」安紅惡狠狠地打斷我，「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這些年我已經看夠了。」

 

阿紅從知道事情的結果起，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惡毒地詛咒著, 「你這麼吝嗇，活著的時候不肯掏一點好處出來，將來一定會癱在床上沒人管的。」

 

「我的事就不麻煩你操心了。」我淡淡地看著她，「有時間的話, 你還是教育好大寶, 他長大以後能管你就不錯了。」

 

09

 

這次見面之後，我把安紅拉黑了。

 

聽小喬說，她氣壞了，到處跟人說我是葛朗臺, 一毛不拔，將來老了之後, 一定會沒人養老, 不得善終。

 

我毫不在意, 反而因為耳根清淨，有一分莫名的輕松。

 

春節過後，我和老公一起請了年假, 跑去三亞。

 

漫步在椰林下, 吹著清爽的海風，望著不遠處的碧海藍天，心情極度舒爽。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 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享受當下。

 

至於以後的事，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