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和鍾紀之恩愛了近四十年。
直到他生病,在醫院進行長達三年的治療。
好不容易盼到他病愈。
可出院那天,他卻向我提了離婚:
「這三年要不是有趙惜陪著我,我熬不下去的。」
「她無兒無女,我隻是想名正言順給她一個家。」
趙惜,是他這半年來同病房的病友。
可我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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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住院期間,是我每天給他擦拭身體,給他端屎端尿。
而趙惜,隻是躺在病床上,每天和他相互打氣,僅此而已。
我本想讓兒子為我做主。
但得知此事後,兒子卻反過來勸我:
「爸才剛病愈,身體沒好完全,醫生說得讓他開心。」
「你就陪他離個婚,走個形式而已。」
「對了,我老婆又孕吐了,你記得明天去給她做飯。」
聽著這對父子的話——
我忽然就悟了,原來白眼狼,是會遺傳的。
所以我點了頭:「好,我同意離婚。」
1
接鍾紀之出院前,我特意去醫院外買了束鮮花。
是他從前最喜歡的黃玫瑰。
算是慶祝他出院。
買完花,我就直接回醫院去接他。
見我回來。
收拾妥當的鍾紀之,立馬朝趙惜招了招手。
「惜,咱們該出院了。」
聞言,趙惜立刻拎著行李包朝我走來。
在醫院三年,作為同病房的病友,趙惜和鍾紀關系不錯。
被病痛折磨時,兩人也會互相為對方加油打氣。
而我因為每天都要來醫院照顧鍾紀之,和趙惜也算熟識。
見她拎著行李包。
我便意識到,她今天也要出院了。
「恭喜,總算苦盡甘來,今天能回家了。」
明明是為她高興的話。
可趙惜的臉色,卻在此刻有點難看,還瞪了鍾紀之一眼。
「你還沒告訴她嗎?」
這話就說得過於沒頭沒尾了。
我不明所以。
隻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鍾紀之,希望他能夠給我解答。
「紀之,你們有什麼事沒告訴我嗎?」
聞言,鍾紀之並沒立刻回答。
而是先拿過我懷裡的鮮花,然後當著我的面,將花塞到趙惜懷裡。
「別生氣呀。喏,借花獻佛,這花送給你。」
說罷,他又迅速轉頭看向我,面色很是嚴肅。
「宋知華,我要和你離婚。」
聽著他的話,我不由愣住,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離婚?
許是我表情太疑惑。
又或是鍾紀之打算破罐子破摔。
他長吸一口氣,然後說:
「在醫院這麼久,要不是有趙惜陪著我,我熬不下去的。」
「她無兒無女,我想給她一個家,也算是謝她不離不棄。」
「所以,我隻能對不起你。」
「不過你放心,我們商量過了,就算離婚,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對此,我覺得很可笑。
這大半年來——
鍾紀之因為生病隻能躺在病床上,甚至有好幾個月,整個人呈癱瘓狀態。
而我,他的妻子,宋知華。
每天衣不解帶照顧他。
給他擦拭身體,給他端屎端尿,從沒有過半點怨言。
短短三年,卻像是老了十歲一樣。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頭,眼看鍾紀之終於能出院了。
以後的日子也會慢慢好起來。
結果,現在他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要和我離婚。
隻因為趙惜和他是病友。
曾在被病痛折磨時,兩人互相加油打氣,就讓他生出了感激之心。
而我的付出,就可以全部視而不見。
實在是太荒謬了。
「每天躺在病床上和你互相加油打氣?這就是陪著你了?這你就要感恩戴德,甚至不惜和我離婚了?那我照顧了你整整三年,這又算什麼?鍾紀之,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在婚姻一事上,做不到那麼衝動,甚至還想慢慢和對方講道理。
但鍾紀之卻像是鐵了心。
和趙惜十指緊扣,又一次嚴肅開口道:
「宋知華,我並沒有和你開玩笑。和你離婚,然後和趙惜結婚,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跟親人沒有任何區別,沒有名分也不會影響。但趙惜不一樣,而我也隻想給她一個名分,僅此而已。」
夫妻四十載,對於鍾紀之,我還是有些了解的。
他是真的——
想和我離婚,然後娶趙惜。
2
所以我去找了兒子。
鍾尋洲,我和鍾紀之唯一的寶貝兒子。
他聰明又孝順。
和我更親。
肯定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原本,他今天應該和我一起來接鍾紀之出院。
但今早周嫻月突然見紅。
怕孩子出問題,我就和他商量好,兵分兩路。
他陪周嫻月去婦產科。
我就先帶鍾紀之回家。
等他那邊結束,把周嫻月送回家休息後,就過來我和鍾紀之的房子,看望一下他的父親。
如今出了這個插曲,我直接撥通了鍾尋洲的電話,讓他趕緊來醫院。
沒過多久,鍾尋洲匆匆趕來,額頭上還沁著汗珠。
「我剛把嫻月送回家,就接到了您的電話,說是出大事了,嚇得我趕緊又開車過來,到底怎麼了?」
鍾尋洲一臉關切地看著我。
見到兒子,我難掩心中委屈,但到底一把歲數,還是覺得哭出來丟人。
所以我強忍著沒落淚。
隻是伸手指著面前的鍾紀之和趙惜,然後將剛才他們所說的話,一一告知。
而得知所有事的鍾尋洲,面色有些凝重。
我以為,這個我一手養大的兒子。
在得知這件事情後,一定會跟我站在統一戰線。
畢竟他父親的所作所為。
實在是太過分了。
可我沒有想到——
鍾尋洲不僅沒有生氣,甚至在短暫思考後,還反過來勸我。
「媽,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搞半天就是老爸想和趙阿姨繼續待在一起啊。」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衝著趙惜點了點頭。
之前大半年時間,鍾尋洲來看望自己父親多次,和趙惜也算是認識。
會禮貌喊上一句「趙姨」。
隻是這個稱呼,如今聽來竟然格外刺耳。
但鍾尋洲似乎並沒有看出我的難過。
看向我的目光,甚至還帶了些許笑意,仿佛我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爸才剛病愈,身體沒好完全,醫生說得讓他開心一些,才有利於身體恢復。」
「你就陪他離個婚,走個形式而已。」
「這件事,爸也早就和我商量過,我想著他身體不好,讓趙姨住過來,陪他說話解悶,和之前在病房裡也沒區別,所以我同意了。」
「至於離婚……媽,你和我爸四十年感情,難道還會被一張離婚證改變嗎?」
「但趙姨不一樣,沒有名分住進來,外人會有風言風語的。」
鍾尋洲一口氣說了好些話。
字字句句,格外誠懇。
說罷,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一拍後腦勺,又快速抓住我的手。
「對了,嫻月最近孕吐嚴重,就想吃你做的飯菜,你記得明天早點來我家,給我們做飯啊。」
看著兒子那副理所當然模樣,我忽然覺得很可笑。
原來白眼狼,是會遺傳的。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沒什麼可糾結不舍的。
既然他們都覺得我應該離婚。
那麼,就離吧。
3
從民政局裡出來時,我多少還是有些恍惚的。
和鍾紀之四十年的感情。
沒想到,竟然輸給了他和趙惜三年的病友情。
「知華,一個月後,咱們就來正式辦理離婚,到時候咱們三個人還住在一起,和從前沒什麼分別的。」
鍾紀之說這話時,眼底多少帶了點愧疚。
可是餘光觸及一旁的趙惜時,眼底又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甚至還當著我的面,直接牽起了她的手。
「惜,一個月後,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先前一直都沉默不語的趙惜,此刻感動到落淚,同樣回握住他的手。
深情款款道:「紀之,此生真幸運能夠和你相遇。」
而同樣作為看客的鍾尋洲。
看著眼前這一幕,竟然還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淚,像是感動,又像是感慨。
還用胳膊撞了一下我的肩。
「媽,你看,原來人到中年,還能有這麼火熱的愛情。」
我並未回答,隻是默默注視著他們。
鍾紀之,和我從高中相識,一起攜手走過大學,畢業後就領了結婚證。
婚後第二年就有了鍾尋洲。
他脾氣溫和,從不跟我吵架,也很少會在外面獨自過夜,把我們的小家庭看得極重。
一晃四十年,縱然我們已經兩鬢雙白,可感情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我原以為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直到頭發全白,牙齒也掉光了,佝偻著背,撐著拐杖,然後坐在一起含飴弄孫。
最後,還要葬在一處。
這是我以為的結局,幸福且平靜。
可惜,終究天不遂人願。
至於鍾尋洲,這個我傾注了所有心血的兒子,也實在令我失望至極。
我不求他日常能有多孝順。
但這種時候,他還是絲毫不能共情我,冰冷得像塊石頭。
我無可避免感受到了心痛。
所以在鍾尋洲開口,說要開車將我們都送回家,我想也不想就搖了頭。
「既然決定離婚,就沒必要住在一處了。」
聞言,鍾尋洲率先喊了起來。
「你不跟爸回你們家,難道要跟我回我和嫻月的家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嫻月她脾氣不太好,不想和老人一起住,加上現在又懷了孕,是咱們老鍾家第一個孫子,你就別鬧脾氣,好嗎?」
周嫻月,我的兒媳婦。
模樣很美。
但對我很是防備。
初次上門,話裡話外都在試探,唯恐我是惡婆婆。
婚後也直言不和老人一起住。
但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畢竟年輕夫妻,就應該有自己的獨處空間。
所以除了 30 萬彩禮、10 萬五金,就連他們的婚房,也是由我一手包辦。
花的全都是我的嫁妝錢。
原本,我想直接給他們買個全款房的。
但周嫻月不同意,說這樣就是鍾尋洲的婚前財產,所以在她的要求下,我先付了房子首付,然後每個月將要還的貸款,先轉給她,再讓她來還。
如此,房子就會變成共同財產。
兒子也樂意,我就隨他們去,隻每個月固定時間給他們打一筆錢還房貸。
上一筆錢,就是今天早上打的。
而一個月後,也就是我和鍾尋洲正式離婚的那天,對於這個白眼狼兒子,我自然是不會再認的。
那麼房貸,我也是不會再出的。
至於他們小夫妻,是否有那麼多錢每個月還房貸,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而從他們結婚到現在,我也隻在他們家住過一晚。
還是因為周嫻月懷孕之初,大半夜地想要吃我做的飯菜,愣是讓鍾尋洲把我接了過來。
做完飯菜後又到了凌晨,才勉強讓我住了一夜。
而這次,我打算離開,也並沒有想著去跟兒子兒媳一起住。
畢竟在我心裡,鍾尋洲就是一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隻是聽他這麼說,到底還是有些難過。
這些年,我不僅出了精力,還出了大筆金錢,最後卻養出了一個東西。
說出來還真可笑。
但我還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緒,對他說:「放心,我不會去你家。」
聽著我的話,鍾紀之不由擰眉。
「你既不跟我回去,也不去兒子家,難不成你還想回你父母留給你的那個小破屋嗎?」
當初我嫁人不久,爸媽就先後查出了重病。
故而,他們就先把自己住的那套房子,在籤署了協議的情況下,直接轉贈給我。
鍾尋洲也是籤了字的。
那套房子,是獨屬於我的婚前財產,任何人都分不走。
隻是過去這麼多年。
那套房子,一直都在貶值,已經不值什麼錢了。
對此,鍾尋洲也點點頭:「媽,你娘家現在沒人了。外公外婆隻給你留了那間小房子,這麼多年又沒人住,破爛不堪的,根本沒法住人。加上這幾年,除了給爸治病,還要給我還房貸,你也沒什麼積蓄了,住不起酒店的。何況爸爸剛病愈,還需要人照顧,你要是走了,誰來照顧咱爸?你就別鬧脾氣了,跟爸回家吧。」
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
看似苦口婆心。
實則,都沒有把我當回事。
就連一旁看戲的趙惜,也忍不住衝我露出了一絲輕蔑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