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順著沈世青的力道，順從地將腦袋埋進眼前的胸膛裡，小小的鼻尖發紅了起來。

我看著父子二人相擁的場景，心中充滿了迷茫。

 

多年以來，我可笑的堅持究竟是對還是錯？

 

我一直以為康康跟著我隻是過的辛苦一點。

 

我們吃不好但是能吃飽，我們穿不好但是能穿暖。

 

可是我卻忽略了父愛的缺失對他造成的傷害。

 

康康曾經小心翼翼地提起過關於爸爸的話題，我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被勾起了那段傷心的回憶，滿臉不耐地甩出一句“出車禍S掉了”，便閉口不答。

 

Advertisement

現在想來，康康臉上的失落與黯然好似一柄鋒利的刀子深深刺進了我的胸膛。

 

如果當初......

 

不，做錯的不是我，是沈世青！

 

是他背著我跟人相親，還跟人訂婚，是他不要我和康康了！

 

我猛地站起來，從沈世青懷裡搶回了康康。

 

“夠了！就算你知道康康的存在又怎樣！”

 

“沈世青，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

 

當著孩子的面，我不願說得過於露骨。

 

沈世青顯然聽懂了。

 

他眉眼通紅，急急地追了上來：“安安，你聽我解釋，都是誤會！”

 

我猛地關上房門，將他的解釋隔絕在外。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什麼誤會，明明是我親眼所見。

 

不過是他的花言巧語罷了。

 

康康臉上滿是不舍，卻懂事地緊緊揪住我的衣服。

 

我心中閃過一絲動搖，卻隨即又更加堅定起來。

 

沈世青能傷害我們一次，就能傷害我們第二次。

 

一次痛和次次痛，孰輕孰重我還是能分的清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要麼帶著康康閉門不出，要麼隻在家門口活動。

 

沈世青湊上來時，我就裝作沒有瞧見他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帶著康康換一個地方。

 

接連幾次後，沈世青看出我們在躲著他。

 

於是他不再上前，隻是遠遠地躲在角落裡看著我們。

 

熾熱的視線落在身上，我隻當做不知。

 

有時康康會滿面糾結地看過去，卻又心虛地趕緊扭過頭來擺弄著手裡的玩具。

 

比康康還高的變形金剛，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奧特曼，都是沈世青偷偷放在店門口的。

 

除此之外，還有奶粉、衣服、零食等等，堆起來的盒子比我還高。

 

不遠處的沈世青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走了出來。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似乎隨時準備著再次縮回去。

 

風吹過，有漢堡的香氣傳過來。

 

康康扇動鼻翼，滿臉陶醉地閉上了眼睛：“哇，是什麼味道，好香呀！”

 

看著兒子眼中的渴望，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視線移開，裝作專心看風景的樣子。

 

沈世青小跑著將漢堡遞到兒子嘴邊：“康康，你嘗嘗，這是爸爸剛去買的，還熱乎著呢！”

 

耳邊傳來康康開心的笑：“謝謝爸爸！”

 

父子倆的笑聲在耳邊回響著。

 

我抿起嘴角，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沈世青，你最好不要再次打破我們平靜的生活。

 

9.

 

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費力地將門口壘起的禮物牆挪開時，在牆後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眼中滿是戲謔：“可以邀請我進去喝杯水嗎？”

 

我不由自主地移開了擋在門口的身體。

 

陳芝芝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熟絡地走了進去。

 

回過神來的我突然想起康康正在裡面玩玩具，要是被陳芝芝看見......

 

我又驚又怒，急急地追了進去，卻發現陳芝芝正用手託著臉，饒有興味地看著康康。

 

她衝我笑了笑，說出的話仿佛一道驚雷，讓我愣在了原地：

 

“這玩具還可以吧？沈世青催命一樣非讓我連夜發來，原來是找到兒子了！”

 

我沒聽懂她的意思，索性一言不發，戒備地站在康康身側。

 

陳芝芝調整了一下手的位置，陽光下鴿子蛋大的鑽戒反射出耀眼的光，直直地刺進了我的眼睛。

 

當年結婚時，沈世青的媽媽為了表達對我的抗拒，停掉了沈世青所有的卡。

 

我們隻買了一對簡單的銀戒。

 

現在想來，或許就是不被重視與敷衍吧。

 

我狼狽地移開眼，感覺自己像一個偷窺他人幸福的小醜，十分可笑。

 

陳芝芝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她特意晃了晃手指：“喜歡嗎？讓沈世青給你買！”

 

我摸不著頭腦，卻有些惱怒起來：

 

“陳小姐來是有什麼事情嗎？沈世青的店在隔壁，你是不是走錯了？”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來找你， 唐安安。”

 

陳芝芝的話讓我心中一驚，她是來找我算賬的？

 

“找我沒用，你管好沈世青，比什麼都強。”

 

可是陳芝芝的話卻讓我再一次愣在了原地：“我管他幹什麼？我老公吃醋了怎麼辦？”

 

這是什麼意思？

 

陳芝芝的老公，不就是沈世青？

 

看著我茫然的樣子，陳芝芝忽然笑了起來：

 

“沒錯，我是結婚了，但是對象不是沈世青。”

 

“當年沈世青的媽媽查出了癌症晚期，醫生說最多隻有半年時間，沈世青為了完成她最後的心願，迫於無奈才假裝跟我相親。”

 

“恰好我也有不被父母認可的心上人，我們一拍即合，決定演一出戲，騙過沈世青的媽媽，也騙過我的父母。”

 

“可是誰知道沈世青後院起火，你跑了。”

 

“那幾天沈世青瘋了一樣滿城找你，阿姨病情突然加重，他被自己的父親拉回了醫院。”

 

每個字我都能聽懂，可是怎麼連在一起的時候，我卻有些聽不懂了呢？

 

我下意識地反駁：“那天我去公司，你在沈世青的辦公室裡，你們明明相處的很開心.......”

 

陳芝芝的臉上露出思索，過了好半天才回答我：“哦，大概是沈世青找我為你們策劃婚禮的時候吧？他說你就這樣跟了他，太委屈了.......”

 

所以一切都是個誤會？

 

沈世青並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的臆測？

 

那我這三年來吃的苦，還有康康跟著我吃的苦，又算是什麼？

 

“那後來呢，後來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就在臨市，他找我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回答我的，是沈世青低沉的嗓音：“我找過你，大江南北。”

 

“你說想去看煙雨朦朧的江南，想去看塞北的雪，想騎馬在草原上馳騁，想吹一吹海南的風。”

 

“這三年，我走遍了全國各地，甚至去了國外。卻沒想到你就在臨市，距離我二百公裡的地方。”

 

“還好，我終於把你和兒子找回來了。”

 

淚眼朦朧，沈世青走了過來：“安安，以前是我不對，沒有及時跟你溝通，讓我們之間產生了誤會。

 

現在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彌補這幾年缺失的遺憾嗎？”

 

門外忽然傳來媽媽驚慌的喊聲：“你們是誰，幹什麼！

 

來人啊，搶孩子了！”

 

沈世青猛地衝了出去。

 

10.

 

我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康康，康康！”

 

門外傳來媽媽的哭聲：“安安，康康被兩個人搶走了！”

 

我跌跌撞撞跑出來時，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子發出一聲憤怒的轟鳴，義無反顧地撞上了前面的面包車。

 

“咚！”

 

巨大的撞擊聲後，有煙霧彌漫開來。

 

康康，康康還在車裡！

 

我嚎哭著奔上前去，面包車的車門變了形，怎麼也打不開。

 

我S命地掰著車門，手上很快鮮血淋淋，一邊呼喊著：“康康，你怎麼樣？”

 

一股輕柔的力道將我推到了一旁。

 

沈世青拿著鐵棍，幾下便撬開車門鑽了進去。

 

雙眼緊閉的康康被他抱了出來。

 

沈世青頭上的鮮血滴到康康的臉上，他神色焦急，輕輕拍打著康康的臉：“兒子，醒醒！”

 

鄰居大伯圍了過來：“怕是吸了蒙汗藥，趕緊送醫院吧！”

 

陳芝芝抓住我的袖子，滿臉嚴肅：“我不熟，你給我導航！”

 

沈世青和康康被推進了手術室。

 

康康很快就出來了。

 

醫生說，他吸入了少量的麻醉劑，待會就醒了。

 

沈世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他急著去追康康，沒有系安全帶，撞擊發生時，頭部和胸部反而因為氣囊的彈出受到了二次傷害。

 

康康醒來時，沈世青手術室的紅燈還在亮著。

 

康康依偎在我懷裡：“媽媽，爸爸救了我，對嗎？”

 

“爸爸呢？”

 

他探出小小的腦袋四處張望著，面上帶著焦急：“爸爸是不是受傷了？我聽見爸爸喊我，爸爸咳嗽了......”

 

“沈世青，沈世青的家屬在哪裡？”

 

“哎，”我應了一聲：“在這。”

 

“我是他的老婆。”

 

那天，我總共籤了兩次病危通知單。

 

我抱著康康徘徊在手術室門口，將心裡能想到的神佛求了個遍。

 

身上插著許多管子的沈世青被推了出來。

 

醫生說，他的頭部受到了劇烈的撞擊，胸口的肋骨也斷了四根，好在沒有戳到內髒。

 

隻要他在兩天內醒來，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可是如果沒有醒來......

 

我不敢想這未盡話語中的深意，隻能不眠不休地守在沈世青的病床前。

 

康康困了就睡在一旁的小床上，醒了就學著我的樣子，坐在床邊跟沈世青說話。

 

“爸爸，其實我不怪你。雖然你來的比小胖樂樂的爸爸要晚，但是見到你的時候我很開心。”

 

“你是很好的爸爸，你給我吃漢堡，給我買玩具，還打跑了壞人，把我搶回來。”

 

“要是我被壞人抓走，媽媽肯定會哭的不行。”

 

“你快點好起來吧，我給你畫了畫，還沒來得及送給你呢。”

 

“你答應我要帶我去遊樂園，陪我過生日，你說往後我成長的每一分鍾你都不會錯過。”

 

“快點醒來吧。”

 

康康的聲音染上一絲哭腔。

 

他竭力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我是男子漢，我不哭。就是有點害怕。”

 

“我好不容易有了爸爸。”

 

我將康康的手握住，一起放到了沈世青的手心中。

 

“沈世青，你醒來吧，我原諒你了。”

 

“你問我，能不能重新給你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呢。”

 

“你聽好了，我願意。”

 

手底下的手忽然動了動。

 

我驚喜地抬頭望去，卻發現沈世青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他眉眼彎彎：“我都聽到了。安安，你不許反悔。”

 

康康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爸爸，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喜極而泣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我點點頭：“嗯，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