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賀霽怎麼在你新公司？」

 她煞有介事，跑到窗戶前扒拉百葉窗，看著我欲言又止：「你不會……還喜歡唐賀霽吧？」

 我眼皮狠狠地抽了一下，心情難以言喻。

 「他符合招聘要求，又通過了面試，留在公司有什麼問題？」

 「我喜歡他？是我這三年審美不夠？讓你產生了我想啃老瓜的錯覺？」

 這三年，我在國外感情史不算豐富但是也交往過幾個品貌上乘的帥哥，沒瞞著閨蜜，所以她很快卸過勁，放心滿意地拍了拍心口走回來。

 「我就知道，好馬不吃回頭草，更何況是粗質爛草。」

 我哭笑不得，揶揄一眼，繼續手裡的工作，可她卻又湊過來神秘兮兮八卦：

 「可是我怎麼覺得，唐賀霽留在你公司，動機不純，剛剛見到我，還特地關心你在辦公室吃沒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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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惡寒，我抬眸看她。

 閨蜜猶豫了幾秒，說：「其實我這些年也聽了些唐賀霽的八卦，他和唐家決裂後，跟蘇笑笑結婚這幾年，其實……很不好……」

 其實不用閨蜜說，我心裡也猜得到。

 唐賀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從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蘇笑笑家徒四壁，爛賭的爸，偏心的媽，上面一個市侩刻薄的姐姐，下面一個混吃等S的弟弟。

 他們的家世過分懸殊，唐賀霽身居高位時感受不到。

 但是當他一無所有，從大別墅搬進出租屋，每天趕著兩塊錢的公交，擠著人滿為患的地鐵，一天兩天，他或許可以為了真愛堅持。

 但是日子久了，他根本受不了。

 更何況蘇笑笑那一大家子復雜的人際關系。

 唐賀霽和蘇笑笑剛結婚，她爸媽還挺客氣，以為他和家裡隻是暫時鬧脾氣，總有一天會回去，帶著他們雞犬升天。

 所以好酒好菜伺候著他。

 可日子久了，蘇家兩口子見沒了指望，立刻露出了醜陋嘴臉，第一件事就是要唐賀霽還錢，結清這段時間白吃白喝的費用，還找他要三十萬的彩禮。

 唐賀霽離開唐家的時候身無分文，沒辦法，隻能籤下借條，開始打工還債。

 這三年，蘇家大小事情不斷，不是蘇父突然冒出賭債欠條，就是蘇家弟弟買房買車，要麼就是她姐三五不時打秋風。

 「其實一年前，唐賀霽找過你爸媽，想找你跟你當面道歉，說當年年輕不懂事錯過了你。後來被你爸媽趕了出去……」

 「我們私底下偷偷討論過，覺得他就是後悔了，想找你搭個臺階回唐家。」

 「但是唐家可不會讓他回去，和他斷絕關系以後，唐伯父便著重培養他弟弟，如今人已經獨當一面，唐母雖然心疼他，但是在家裡根本沒有話語權……」

 我面無表情聽著，腦子裡卻浮現出唐賀霽私奔被抓回來的時候說的話。

 當時兩家為了顧全大局，商量如果唐賀霽繼續和我完成婚禮，徹底和蘇笑笑斷幹淨，就對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迫於壓力，我也勸他別意氣用事，告訴他戀愛跟婚姻根本是兩碼事。

 可他說：「江嫣染，你根本不懂，我愛她，就能接納她的一切，隻要我們相愛相守，所有的一切對我們都不是問題！」

 當年他說得信誓旦旦。

 可是現在，他又覺得自己當年年輕不懂事？

 難不成，他的愛不足以支撐他接納蘇笑笑的一切？他們的相愛相守，無法在應對大大小小的問題？

 何其可笑。

 「我看，唐賀霽現在的樣子，也算是報應，誰讓他當年在婚禮上丟下你不顧一切選擇蘇笑笑，活該……」

 閨蜜見我遲遲不說話，故作輕松地安慰。

斂眸，我輕輕笑開：

 「往事如風，尊重命運。」

 6

 從那以後，唐伯母經常給我打電話。

 這些年，兩家因為生意上的往來雖然私底下生疏，但是面上仍然相敬如賓，加上唐伯母一直對我不錯。

 我出國這些年，逢年過節，她都會給我準備一份禮物，讓爸媽轉交給我。

 所以，她三番五次邀約我參加它的生日宴，我無法拒絕。

 隻是沒想到那天，我竟然見到了唐賀霽。

 唐賀霽獨自前來，身上穿的還是面試時那套西裝，雖然能看出是刻意打扮過，但是通身和在場其他賓客仍然格格不入。

 曾經的那個圈子，他更融不入進去。

 唐伯母瞧著，私底下抹眼淚。

 「阿霽這個孩子，真的是被那個蘇笑笑給毀了，現在唐家沒有他的位置，這次要不是我幾次求你唐伯父，他連門都進不來。」

 唐伯母拉著我的手長籲短嘆，看看我，又招呼不遠處的唐賀霽過來，感慨說：「你說當年你們多登對啊。」

 唐賀霽聽到了這句，不同於往日的抗拒，他的臉上也掛上落寞，勉強扯了一個弧度，直直地盯著我，自嘲說了句：

 「誰說不是呢……」

 我被看的有些莫名，今天邀請的賓客不多，多半和唐家沾親帶故，也不知道有誤還是無意，唐賀霽整場宴會都在我身邊，說起我們的當年。

 出於禮貌，一開始我還保持微笑。

 可漸漸地，他越說越偏……

 「還記得十五歲的時候，我們兩家一起同遊巴黎，結果你迷了路，最後是我找到你，你撲進我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那時我就想，這麼愛哭，以後要是娶回家，每天都得哄。」

 「還有瑞士滑雪那次……」

 「唐賀霽。」

 我打斷了他，終於說出了整晚最想說的話。

 「沒有人一直留在過去，長大了，就得向前看。」

 唐賀霽的臉僵住，像是被掐住脖子，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7

 或許是我的直白，接下來，他都沒再說什麼，隻是沒想到，宴會進行到一半，蘇笑笑來了……

 蘇笑笑在門口吵著要進來。

 礙於顏面，唐母也沒攔著，隻是在佣人去接人的時候，看了一眼唐賀霽。

 唐賀霽的臉色很難看。

 很快，蘇笑笑被帶了上來。

 她身上是一件洗的泛白的絲質洋裙，蕾絲都已經發毛，手裡提著超市塑料袋，看到唐賀霽，她局促的臉上才露出欣喜。

 「阿霽，你早上走的太著急了，都沒有帶禮物，我特地給你送來。」

 她獻寶地把手裡塑料袋遞上來，可看到我，臉上笑容又僵住，捏著袋子的手指緊緊攥住。

 「不用你送，趕緊回去。」

 唐賀霽先一步過去，拽住失魂落魄的蘇笑笑朝外走，可這個時候，蘇笑笑才像是回神過來，急忙解釋：

 「不是你說媽身體不好，一到冬天就冷，我特地拆了家裡的羊絨毛線織的圍巾，比那些大牌暖和多了……」

 拉扯間，紙袋掉下地上，一條玫紅色的圍巾滾了出來，圍巾上掛著一個醒目的「LV」。

 沉默達到了頂峰，唐賀霽難看的臉色也是。

 可蘇笑笑卻察無所覺，心疼地撿起地上的圍巾，用力拍了拍，一臉羞澀地遞到了唐伯母面前，亮著眼睛滿臉期待說：

 「媽，生日快樂，我知道你們有錢人都比較在乎牌子，特地在上面縫的 logo，你戴出去，也不會丟面子。」

 「噗嗤——」

 這下，有人忍不住，連佣人都捂住嘴。

 「這玩意兒，還戴出門？」

 人群裡的那道嘲諷太過刺耳，瞬間讓蘇笑笑漲紅了臉，扭頭對著方向理直氣壯道：

 「這是我們的心意，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我們付出了真心，真心無價！」

 沒人繼續笑，但是所有人看蘇笑笑的眼神都掛上嘲諷和鄙夷，唐伯母再掛不住臉，氣得指著唐賀霽罵了起來：

 「看看，這就是你娶的老婆，你自己說說，上的了臺面嗎！」

 「你當初要是聽家裡的話娶了嫣染，我們唐家至於少個兒子跌了面子嗎！」

 唐伯母應該是被氣狠了，自己的生日宴鬧了這麼大的笑話，也顧不上蘇笑笑在場，望著我滿臉期許：

 「嫣染，以前都是阿霽不對，現在你回國了，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你以前那麼喜歡這個混小子！」

 我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應。

 唐伯母的話，就像是重新把我放在三年前那一場鬧劇中央，再一次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禮。

 我下意識看向唐賀霽，暗示他替蘇笑笑解圍，結束這一場荒唐的鬧劇。

 可他仿佛沒看到自己老婆羞辱難堪，反而靜靜地看著我，跟著問出聲：「嫣染，你可以原諒我嗎？」

 蘇笑笑崩潰大哭。

 我微微皺眉，在所有人八卦的目光裡，轉頭看向唐伯母：「阿姨，我很感謝你邀請我來參加你的生日宴，也是看在唐家對我新公司的照顧上，我給唐少在公司預留了一個職位……」

 「不過私底下，我和唐少並無交集，我這一趟回國，家裡也物色了幾個不錯的相親對象。」

 我點到為止。

 我們這個圈子，所謂的不錯，無非是門當戶對，品貌端正。

 從唐賀霽三年前選擇蘇笑笑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被完完全全踢出了我們這個圈子，和聯姻絕緣。

 唐伯母的臉色很不好看，似乎是不甘心，下意識還想勸：「嫣染，你跟阿霽知根知底，就算是他這三年糊塗，可是他也是我們唐家的孩子，以後……」

 「鬧夠了沒有！」

 這時，唐伯父帶著唐賀霽的弟弟出現，重重呵斥一句，頓時讓唐伯母噤聲。

 最終，這場鬧劇以唐賀霽扯著蘇笑笑離開而結束。

 而我也沒有久留，在他們走後不久，也隨意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

 臨走前，唐賀霽的弟弟唐松柏跟我道歉。

 「我媽有些伶不清。」

 他比唐賀霽小五歲，雖然如今才二十，卻遠比唐賀霽沉穩，儼然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氣勢。

 面對他的道歉，我微微一笑，說：「接受道歉，希望不會影響我們兩家公司的項目合作。」

 我們這個圈子，真心有價碼。

 8

 我辭退了唐賀霽。

 他得到消息的那天，特地在公司門口堵住我。

 「為什麼？」

 他很激動，看著我，眼眶一圈通紅。

 我抿了抿唇，吩咐秘書先走，帶他去了公司附近的咖啡館。

 面對面坐著，他似乎是冷靜下來，看我眼神帶了幾分懊惱，苦澀笑開：「其實我現在才知道，以前的我多天真，自以為狗屁愛情，卻放棄了最重要的東西……」

 「唐賀霽，其實我挺佩服你的。」

 我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說的是真心的。

 「你為了蘇笑笑情願和家族決裂，放棄一切，這種義無反顧的勇氣，確實讓我意外，隻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我端起咖啡，因為對當年的事情釋懷，才能心平氣和說出這些話。

 抬眸，我一針見血：「你擁有了義無反顧的勇氣，卻沒有保護愛人的能力，所以最後，你把日子過得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