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我不明白,生活為什麼總是這麼苦。
一把傘突然從側面出現在我視線中。
我定睛看了看,隻覺得這把傘眼熟。
再往上看,是一截骨節分明,白皙有力的手。
隨即,身後響起男人低啞的、帶著淺淺倦意的聲音。
「阮禾。
「你這把傘落在我這裡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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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雨勢漸漸加大。
有雨絲飄進我的眼底。
我一眨,那雨水立刻順著我的眼角流下。
我閉閉眼,幾次調整呼吸。
又將指尖掐進掌心,用疼痛逼自己清醒了。
才若無其事轉過身去。
笑意盈盈地抬頭將比我高一頭的男人看著。
他淺淺垂著長長的眼睫毛,那雙明亮烏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將我看著。
連帽衛衣襯得他脖頸修長,性感喉結嵌在中央,上下滾了滾。
「謝謝哥。
「不過這傘你拿著吧,等會兒有人來接我。」
雨聲很吵,吵得人頭疼。
他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愕然,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好像在想我究竟在說什麼。
與此同時,一輛黑車在我背後停下。
徐清瀾三兩步跑上來,關心地噓寒問暖。
「怎麼不在屋裡等,我過來就給你發消息了,沒必要提前出來,呃,這位是……」
徐清瀾注意到許格,話音漸漸頓住。
「哦,這是我哥。」
我言笑晏晏拐上許格的胳膊,將兄妹的戲碼做全了。
「他不經常來 H 市這邊,師兄你以前沒見過他。」
我說話時,許格全程都在目不轉睛地看我,眼皮子都沒抬給對方一個。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硬著頭皮介紹。
「哥,這是我同門師兄,徐清瀾。」
此話一出,我明顯感覺到許格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松開許格的胳膊,走到徐清瀾身邊。
看著對方微微眯起眼,極不高興的眼神,我嘴角客套的笑幾乎維持不住。
「哥,我在 Z 大讀研,你沒事的話可以來學校找我玩。
「天太晚了,我先走了。」
他沒再說什麼。
隻是那道復雜的目光一直跟著我上車。
坐進車裡後排,我微微喘著氣,平復著狂跳的心髒。
眼看車子發動,我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立馬往窗戶上趴去。
雨撲在窗玻璃上不斷地往下滑著,罩了一層湿漉漉的霧氣。
慌張地用手把玻璃擦出幹淨的一片。
窗外廊檐下站著的人影立刻映入我眼中。
那把傘被他放在腳下。
他仍在那裡站著,雙手斜插衛褲口袋。
微微仰了下巴,抬頭看天。
雨撲在他臉上,化成水珠,滾落他的下巴,滑過他的脖頸,一直流到他衣領裡。
看起來很悲涼、很落寞、很無奈。
汽車遠去,他的身影在我眼底一點點縮小,直至消失不見。
我端端正正坐好,低了頭。
「呃,那是你親哥嗎?」
徐清瀾的聲音在駕駛座響起。
我慢慢搖頭,閉了眼。
聲音很輕很輕地呢喃:「不是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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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滿課。
研二分了小方向上課的緣故,我沒和室友在一起上課。
獨自背著書包來到教室,習慣性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昨晚稍微淋了點雨,現在頭有點沉痛。
我晃晃腦袋,從包裡翻出一粒止痛藥吃下。
打開電腦,繼續看論文。
人陸陸續續來了,距離上課還剩三分鍾時,這間能容納二三十人的小教室幾乎被坐滿。
我坐的位置正對門口。
清晰地看到年過半百的老教授提著公文包由遠及近而來。
然而在老教授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等我看清那人是誰後,瞬間震驚得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許格的出現,輕而易舉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然而本人似乎感覺不到那些視線似的,沒什麼精神地耷拉著眼,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繞過許多桌子,直直朝我旁邊的位置而來。
他準備坐下時,老教授在講臺上對著名單叫住他:「同學,你是跨專業選修嗎?從前沒見過你。」
許格雙手背後,禮貌一頷首:「老師,我是物理學院的,早就聽說趙老師講課很好,想來旁聽一節。」
老師對於懂禮貌又會說話的人向來不會多加為難,當即便樂呵呵讓他坐下了。
他剛放下書包坐下,身後立刻有女生用筆戳了下他的背:「帥哥,加個微信,以後一起打臺球啊。」
此時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隻SS盯著許格。
直到他慢悠悠看我一眼,嘴角還勾著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追人呢,給不了。」
我倏然轉過頭去,再不看他。
眼睛還在全英論文上流連,我的注意力卻怎麼也再集中不了。
又好氣又好笑。
果然是夠任性的,京市離 H 市十萬八千裡遠,不在學校待著好好上課,跑 Z 大來蹭課。
跑S你。
身邊人安靜了一會兒,又吊兒郎當蹺起腿,慢悠悠道:
「這麼想我幹嘛不去找我?」
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有病?」
對上我的視線,他懶懶散散笑了聲:「證據都在這裡了,還不承認?」
我皺皺眉,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
他修長的食指往我電腦屏幕上一指:「想我想的都看我論文了,還嘴硬。
「你說咱倆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你看我論文幹什麼?」
?
??
???
我立馬滾動鼠標滾輪翻到最上面,果然在署名那欄看到第一作者的名字為許格。
我抿抿嘴:「這我導發我要看的,下周組會要給他匯報。」
又在心裡默默感嘆,國際頂尖 C 刊啊,這都能發。
果然天賦異稟的人在哪兒都不會混得太差。
許格支著下巴,看著我一挑眉:「要我給你講講嗎?」
「不用。」我默默往窗邊移了移,與他拉開距離,「你還是好好上課吧。」又故意嗆他,「不然都對不起你從京跑到這裡的機票費。」
研究生一節大課基本上是四個小時打底。
出乎我的意料,許格竟然在這四個小時裡連眼都沒閉一下。
從前高中時,他是能趴就趴,能睡就睡的。
隻是……他不睡覺的時候也不太好熬。
他一直在撐著頭看我。
看得我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頭發沒梳好,粉底液沒上好。
他突然低低笑了聲:「果真是長成大姑娘了,比高中漂亮好多。」
曬得人微醺的教室午後,他突然湊近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男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那嗓音尤為質感磁性。
像是拉了弦的優美大提琴音,磨得我耳朵發紅。
唇抿了又抿,到底對著一屏幕密密麻麻的黑色英文小字看不下去了。
拍下電腦,故作鎮定朝他看去。
「我們談談吧。」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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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背上書包和他一前一後走出教室。
下課高峰期,樓道人很多。
我習慣性往他身後擠。
誰知他扣住我的手腕反手一拉把我拉到他懷裡。
我看了看他放在我腰側的手,又抬頭SS瞪著他,咬牙切齒似的:「松手。」
「氣什麼?」他不緊不慢低頭瞟我一眼,「以前高中咱倆幹過的事兒比這親密多了,我還抱過你去床上睡覺呢,那時怎麼不見你這麼大反應。」
許格這話說得曖昧,加上他沒刻意壓低聲量,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回頭。
我閉了閉眼,心平氣和告訴自己別和他計較。
這許大少爺真的是有能氣S人的本事。
剛走到一樓,便看見等在一樓樓梯口的師兄徐清瀾。
我最近在準備在 W 鎮召開的全球互聯網大賽,徐清瀾知道後,主動提出要為我審核策劃案,昨晚跟他約了今天下午三點的時間,沒想到他竟這麼早就來找我了。
一見我就面露喜色的徐清瀾在看清我身邊的人後,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消失了。
此時教學樓該走的學生走得都差不多了,空空蕩蕩的樓梯間。
我師兄徐清瀾捏了捏書包帶子,走上來,看似禮貌但很執著堅持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阮禾既然說了你是她哥,我想就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超過兄妹關系的動作。」
?
我奇怪地看著徐清瀾。
他平常看著溫溫和和沒脾氣的一個人,怎麼會說這種不禮貌的話。
這一個兩個的今天都瘋了吧。
許格是個叛逆的,專和他不喜歡的人對著幹。
聽人這麼說,不但不松手,還把我往懷裡帶了帶。
我逐漸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個小氣的男人下一秒就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半點情面不給人留:「關你屁事。」
我看見徐清瀾嘴角抽了抽,像在極力克制自己,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保持心平氣和道:「同學,我昨晚就和她約好了,什麼事情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
「先來後到?」
許格把我拉到身後,向後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長腿隨意地一交疊。
看著徐清瀾的眼神很不屑。
「你跟我講先來後到?」
他眯了眯眼,像是聽到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樣,冷冷一勾唇。
「高中她趴在我懷裡哭時你他媽還不知道在哪個嘎達地裡窩著呢。」
我深呼吸,再呼吸,反復告訴自己別生氣,別生氣。
他這爛脾氣你高中就見識過,習慣了習慣了。
眼見戰火馬上升級,我連忙把徐清瀾拉到一邊。
「師兄,我們約好的時間是在三點,地方不在教學樓而是實驗室,我還沒吃飯,你沒必要在教室這等我。」
徐清瀾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我安慰了幾句後,他的脾氣便沒了。
「那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正好我也沒吃呢。」
我有些頭大,隻想著趕緊把他支走,趕緊跟許格把話說開,趕緊搞我的互聯網大賽。
「師兄你去吃吧,我跟他還有點事兒沒處理清呢,你別管我了,就這樣,我先走了,下午三點實驗室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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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校園,實在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
就當我頭疼要去哪裡談時,許格看我一眼,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說把我拽到停車場他的車裡。
一路飆車帶我來到匯聚 H 市高端住宅的錢江華府。
這裡地皮寸土寸金,讓我驚訝的是,他居然在這裡有一套大平層。
而且看布置,像是至少已經住過四五年。
「談吧。」
他換上家居服,給我遞來一杯熱茶,順勢在對面的高腳凳坐下。
我一條條捋,一條條翻。
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有什麼好談的。
無非是幾年前我不告而別而已。
這件事,我做得的確挺不地道的,後來我旁敲側擊打聽到蘇媽還有張叔找不到我,急得都在家裡哭出來了。
許格呢?他的反應呢?
我不知道,我沒敢問。
我一點點低下眼,看著茶杯裡的碧綠起伏的茶葉,主動認錯。
「我沒跟你們說一聲就離家出走,讓你們白白擔心,這件事我做得的確不對,在這裡跟你說聲對不起。」
「擔心?」
對面人順嘴就來一句嘲諷:「誰擔心你了。」
我被他這話氣笑,重重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擱。
「沒人擔心我那你許大少爺今天是在幹什麼?「有本事你別來我眼前晃,別來我教室蹭課,別嗆我師兄。」
幾年不見,口是心非嘲諷人的功夫真是長了不少。
他不說話了,靜了會兒,又問:「還有呢?」
還有?
我皺皺眉,我還做錯什麼了嗎?
「蘇媽還有張叔的身體好嗎?」
「還不錯。」
「許伯父許阿姨他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