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臣女不敢生氣。」
皇帝了然點頭,調侃道:
「不敢生氣,不是不會生氣。」
「行了,起來吧,有什麼疑問等會兒說,現在我們先辦正事。」
「張全,去拿東西。」
我疑惑起身。
很快的,張全端著一個盤子到我面前,盤子上,放著一盞清水和一根金針。
「司小姐,還請用金針取一滴指尖血滴到盞裡。」
我有些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母親,母親溫柔安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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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沒事,聽張公公的。」
我咬了咬唇,面上松快了些許。
即便已經在心裡預想過無數回了,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我還是幾乎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
我將目光投向面前的金色龍紋盞,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我不再猶豫,拿起針重重刺進指尖。
一滴鮮血滑落進指甲,又從指甲上滴落。
啪嗒!
微弱的水滴聲猶如牢不可破的命運絹紗般被重重撕裂。
在此刻,響若驚雷。
下一秒,一陣清風順著大開的殿門溜了進來,卷起一絲血腥氣送至我鼻端。
這不是我指尖的血。
是戰場,是硝煙,是血與火的徵途。
而我胯下戰馬嘶鳴,已經做好了出徵的準備。
12
我幾乎面無表情地看著張全端著盤子呈到皇帝面前。
到此刻,皇帝也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他指尖輕顫,懸著半空中半響才伸過去。
隨著血珠滴落,他全身貫注地盯著茶盞,神情近乎虔誠。
殿內眾人提著一口氣,目光注視著茶盞。
這一刻,世界是靜止的,唯有盞內的兩滴血液在緩緩移動,最後交織在一起。
「融合了!融合了!」
張全像個孩子般激動地大叫:「皇上你看到了嗎?我們找到公主了。」
皇帝嘴唇顫抖,無聲地留下了淚。
他不住點著頭,嘴巴開開合合,卻發不出一個音。
真好!真好!
朕的公主回來了!朕的孩子……
朕的孩子回來了,朕有自己的孩子了,朕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仿若煙花突然綻放在漆黑夜空,彈幕瞬間炸開。
【啊啊啊好激動,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流眼淚了。】
【是呀是呀,我剛剛居然為惡毒女配屏住呼吸,為她祈禱,為她感到欣喜。】
【我明明是女主的粉來著,可這一刻,我覺得內心仿佛被什麼填滿了一般,迎來了一場盛大的歡喜。】
【嗚嗚我懂,我是男主粉來著,可我現在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嗚嗚夜闌對不起,讓我先為女配姐姐歡呼三分鍾,等會兒就回來和你同仇敵愾。】
【因為我們都是小人物,是平凡的,是微塵,我們都在世俗的泥藻裡掙扎、隨波逐流。而在這裡,我們又成了命運的旁觀者,自以為洞悉著他人的命運,可當有這麼一個人,她掙脫了,她撕裂了,她改寫了自己的結局,我想我們這些平庸者,很難不為她驕傲,並且感動到痛哭流涕。】
【樓上說得真好,我就沒文化啦,我粗俗,先爆一句粗口——司輕月,你好牛,你牛氣衝天啦!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叫你惡毒女配了,你是司輕月,你是我的姐!】
【哈哈哈破壞氣氛的叉出去,但——我也接一句,司輕月,你是我的神!】
我再也壓抑不住上揚的唇角。
必須承認,這一刻,他們很可愛。
比傻乎乎向我透露劇情的時候還可愛。
皇帝兀自激動了半晌,突然想起我。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御座,一把摟住我的肩,滿懷期待:
「月兒,我是你父皇。」
我自然不會讓他的期待落在地上。
可是,突然被告知一個陌生人成了自己父親,又怎能不踟蹰。
我既驚訝又迷茫,萬般滋味都寫在了臉上。
動了動唇,我忍不住回頭去尋母親,就像第一次獨自過河發現母親沒跟上來的小鴨子。
恐懼中帶著一絲興奮,又不知所措。
母親還是用那種溫和的,鼓勵的目光注視著我。
我定下心神,喃喃低語:「父——父皇。」
「哎!」
皇帝重重地應了一聲。
在他身後,太監總管張全擦著眼淚,激動得無以復加。
我的心情無比平靜,隻有對演戲的不耐煩。
皇帝遲遲不進入下一個流程,我卻不願耗下去。
隻能自行推動進程。
我視線逡巡在皇帝和母親之間,目光中帶著一絲譴責,聲音發尖:
「可是父親他?」
像隻小獸,有些底氣,卻又因為面對犯錯的生身父母,少了底氣。
皇帝瞬間黑了臉,指關節敲在我腦門上:
「你這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愕然:「不是嗎?」
在他們的解釋下,我才明白所有『真相』。
原來十六年前,母親帶著孩子回娘家探親,行至江南時,在破廟救了一個剛出生的小女嬰,旁邊還有一個婦人的屍體,因那時亂局叢生,母親就拿走了婦人身上的金鎖以作憑證。
後來母親所生的女兒夭折,母親怕丈夫傷心,幹脆將這個小女嬰說成自己的孩子,一晃十六年過去,丈夫升官,她隨丈夫一路從江南來到京城定居,才慢慢探尋出女嬰的身世。
可一來女嬰身世復雜,她怕猜錯便是萬劫不復,二來,她將女嬰當親生女兒,實在舍不得。
若不是此次我與父親都被下了獄,她慌神之下才說出來,還不知道要掩藏多久。
我聽完,第一反應是跪下求皇帝饒恕母親的罪。
皇帝和藹地扶起我:「她救了你,還把你養得這麼好,朕又怎麼會怪罪。」
「那……」我弱弱問:「您可以饒恕我父親嗎。」
皇帝這才想起我還有個假爹,心中不由一陣酸澀,有種乖女兒跟假爹更親的感覺。
13
半柱香功夫,張全便領著司沣年進來了。
司沣年一進大殿,頭也未抬就結結實實地跪地磕了個響頭:「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有罪,帶小女夜闖邕侯府,求皇上放過小女,一切罪在微臣,請皇上摘了微臣的烏紗帽,求皇上放過小女。」
一字一句,此情此景,不可謂不誠摯。
頂著女兒清凌凌的目光,皇帝莫名有些尷尬,女兒受了委屈,司沣年這個假父親為了給他出氣,都賭上了官位前程還有性命,自己這個真父親卻把女兒關進大牢。
這一想,他就坐不住了。
他離開御座,親自上前扶起愛卿,面上滿是如沐春風的微笑,細看之下,還夾雜著幾分心虛。
沒錯,就是心虛。
皇帝自然明白,司沣年是有多愛女兒才能做出私自調動兵馬,且在之後一力擔下罪責的。
如今,自己還得告訴他——
愛卿啊,你養了十六年的女兒不是你親生的,是朕的,你得還回來。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張全,還不快給太尉大人看座!」
「這一天天的,沒點眼力勁!」
張全忙搬著椅子小跑上來:「司大人,你快請坐。」
說著,他打了自己兩巴掌:「怪奴才,人老了,腦子都鏽掉了。」
司沣年徹底迷茫了,為官數十年,哪經歷過這等場景。
這位可是隨皇帝一起長大的太監總管啊!
他手搖出殘影,口裡連連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張總管這可使不得啊。」
「如何使不得!」
皇帝親自把他摁在椅子上。
「你一個太尉,堂堂一品大員,國之棟梁,朕的肱骨之臣,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為官數十年,張全給你端茶倒水都是應該的。」
皇帝拍了拍司沣年的肩膀,假意責怪道:「愛卿啊,你可不要謙虛啊!」
司沣年神情恍惚:我嗎?
下一刻,手上就多了一杯茶。
皇帝親手塞了杯茶,自覺表達了對救女恩公的感激之情,滿意走回御座。
他大刀闊斧地坐下,發出爽朗的笑聲:
「愛卿許久未見到妻女了吧,剛巧尊夫人和月兒都在此處,你們可以敘敘舊。」
也沒有很久吧?
從入獄到現在就幾個時辰而已。
司沣年一頭霧水,卻也放松了幾分。
他下意識看向我:
「月兒,你沒事吧,在牢裡有沒有受委屈。」
我安撫地衝他搖頭:「爹爹我好著呢。」
說著,我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看,連個衣角都沒破。」
皇帝又酸了,他咳嗽一聲:「愛卿啊,朕要感謝你,這麼多年照顧我的女兒。」
什麼你的女兒,我的女兒?
司沣年一頭問號。
於是『真相』又被敘述了一遍。
司沣年滿臉迷茫,捧著茶杯呆愣愣的,左看看夫人,右看看女兒。
這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看得鐵石心腸的皇帝陛下都升起了一絲歉疚之意。
【咱爹也是老藝術家了,演得多絲滑,多順暢,嘖嘖嘖,不愧是太尉大人。】
【當官的哪有單純的,沒兩把刷子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看看我們輕月寶寶就知道了,霸道,腹黑,滿腦子鬼主意,唇角微微一勾,就有人要倒大霉了,一看就是遺傳咱爹的。】
【還有咱媽也曠不多讓,剛剛你們是沒看到,在皇帝面前編造輕月寶寶身世時,面不改色,沒有演技全是感情,奧斯卡小金人不發一個給她,我是不同意的。】
【哈哈屬實是一家子戲精了,就這怎麼輸,你告訴我怎麼輸!】
剛認回我這個女兒,皇帝一片舐犢之心無處安放,恨不得直接留我在皇宮,塞一堆好東西補償我。
還是張全勸說未準備好儀式大詔天下,先留我在皇宮不太好。
皇帝這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回太尉府。
14
是夜,江佑借著月色踏進了太尉府的大門。
「江公子,小姐在裡面等你。」
暗衛領著他到一扇院門前就消失不見了。
江佑靜默了一瞬,伸手推開門。
視野頓時開闊,院內景色盡入眼簾,精雕拱門、玉白石桌、紫葉桃樹、花藤秋千,還有角落的大青花瓷缸,裡面養著幾條紅金白錦鯉,處處清雅不失名貴。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精養的大家閨秀住所。
另江佑意外的是,院內空無一人,唯有主屋的窗內亮著燈火。
在裡面嗎?
江佑遲疑,他想,女子閨房他不該進去。
踟蹰間,他聽見上方傳來清亮的嗓音。
「江佑!」
那聲音像盛夏的梅子,酸甜可口。
江佑抬頭望去。
少女坐在屋檐上,晃悠著雙腿,手上還拿著酒壺,漫天星光借著酒意為少女玉白的臉染上瑰麗。
晚風吹過,綠色衣袍晃蕩著與青絲交織在一起。
皎潔的月跳動著,雀躍地灑在少女身上,為之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光。
少女燦爛地笑著,眉眼彎彎的,天真純稚又動人心魄。
江佑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血液以極快的速度衝進心髒。
「砰,砰,砰!」
雜亂的心跳聲清晰地響徹在耳邊,佔據了他全部心神。
「江佑!」
又一聲嬌俏,又理所當然的聲音:「快接住我。」
少女毫不猶豫地跳下,一抹翠綠翩然墜落。
江佑下意識疾走兩步,張開健碩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
好輕,好軟!
怎麼會這麼軟!
江佑腦中一片空白,他寬大的手掌輕輕覆住懷裡人單薄的脊背,另一隻手臂則緊緊環住細腰。
直愣愣地,完全無法思考。
【輕月寶寶好嬌俏,好撩啊,這誰頂的住!】
【故意的吧?我怎麼感覺女配在撩男二?】
【自信點,我們輕月就是在撩男二,啊啊啊江佑拔刀吧,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臭小子,累了吧,讓我進去演兩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