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眼底的殘忍卻開始不受控制地外溢。
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他忽然松開力道。
「你信任他,想念他。」他冰涼的指腹一點點摩挲過我頸項的血管。
「可你爹的事,他第一個摘不幹淨。」
我瞳孔猛縮,顯然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再要追問時,他卻失了耐心似的松開我,所有情緒收斂。
「薛盈娩,你可以好好看著,我和他到底哪個會笑到最後。」
離開前,他回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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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眼神我見過的,在他處S那個家族失勢的王美人時。
用晚膳時我問奶娘,為什麼一個人可以變那麼多。
那些溫柔寵溺仿佛已是上一世的事情。
奶娘說,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權勢在握時。
我聽得懵懵懂懂,偷偷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掉進飯裡。
衛缜序再也沒有來看過我。
大臣們以後宮不可一日無主的由頭給他塞各種各樣的女子,他也欣然接受。
他借著那些女子身後的家族勢力,一步步扳倒朝中反對他的舊臣。
包括肖珣。
又是一年元宵,宮宴上我隻能坐在最末,看著衛缜序和身邊新的寵妃調笑。
我悶下頭,卻將果酒當作茶水喝了。
暈暈乎乎地走在回宮的路上,我的腳步卻調了個個,隨著心底的意思向衛缜序的宮殿走去。
剛見到他,我就紅了眼眶,拉著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衛缜序,我好想你。」
他身邊的太監卻厲聲訓斥我怎可直呼陛下名諱。
我被嚇得不敢再說話,抬了眼去看衛缜序的表情,他沒有生氣,卻也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我。
「還有別的事嗎?」
有的,有的。
我趕忙把身上的荷包解下來,從裡面費力扒拉出一個竹編的手镯。
這是之前那個古怪卻很心好的國師大人教我做的。
我給奶娘做了個小蝴蝶,給衛缜序做了個手镯。
手上因此被竹條割了許多口子,奶娘心疼得直流淚。
「這是我給你做的,我的手上還被竹條……」
醉了酒的語調不自覺地軟下來,我恍惚間以為還是昨日,伸出手想和衛缜序撒嬌。
衛缜序身邊的太監尖聲打斷我,「小兒玩意,也敢拿來汙陛下的眼。」
我被嚇得噤聲,衛缜序也隻是淡淡地瞥過我手心那些密密麻麻的口子,讓太監收起那個竹編的镯子。
「以後別做了,孤不缺這個。」
他離去的方向,是宸妃住的飛霞宮。
宸妃的母族,百年世家,如今兒子立了戰功,風頭正盛。
我站在原地,局促地搓了搓手掌。
那些細密的口子裂開來,我痛得身子一顫,卻沒有顯露什麼表情。
6.
時近夏日,衛缜序帶著妃子們去行宮避暑。
我被留在皇城,夜半睡得迷迷糊糊被奶娘叫醒。
肖珣因為貪汙災銀的罪名被下入牢獄。
不日斬首。
可是肖珣正直清廉不過,一向敢為人先,憂國憂民。
絕對做不出來克扣災銀的事。
奶娘說,是他和衛缜序鬥失敗了。
敗者的罪名,任由贏家編撰。
夏日的夜剛下過一場雨,我在寂靜的宮道上一路小跑,雨水在我的裙擺濺起黑色的斑駁我也渾然不覺。
衛缜序在行宮剛沐浴出來見到的就是我一身狼狽地跪在殿外。
他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
「你要孤放過他,可若今日贏得是他,你猜他會不會放過孤。」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宮。
輾轉反側的夜晚,一隻信鴿飛過皇城,停在我的窗前。
「娘娘,肖大人昔日與你情同兄妹……」
烽火四起的皇城,衛缜序匆匆從行宮回來,卻隻看到空無一人的監牢。
我拿著他曾經送我的玉牌,和肖珣的幕僚劫了牢獄。
衛缜序親手捏碎了那塊玉牌,望向我的眼神恍若一條毒蛇。
皇帝靠薛家女得了皇位,薛家女卻始終惦記著曾經退婚的未婚夫。
皇家的秘辛不能外泄,然而有心之人都能知道。
我被打入冷宮。
無數次被老鼠蛇蟲驚醒的夜晚,衛缜序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站在我的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他恨極了我。
我恍惚間爬起來,記得見他先要行禮,卻被他掐住脖子抵在冰冷的牆面。
「你知不知道,孤好不容易把身上的汙點洗幹淨?」
他的聲音森冷,眼尾下壓著,眼中殘忍的光芒瘋狂溢出。
看我一點點在他手裡窒息,他眼中卻露出些愉悅的神色。
然而昏S過去前,他卻大發慈悲地松了手。
他想到了更折磨人的方式。
「你這麼幫他,是不是還念著一起長大的情分阿?」
他蹲下身捏了捏我的臉,我被捏疼得眼淚直冒卻沒有叫出聲。
「你被我困在宮中遭受冷落的時候,你那好哥哥還權勢滔天著呢,他有沒有想要為他可憐的妹妹討個公道,一次都沒有。」
他頓了頓,挑了挑眉。
「還有他害S你爹的時候有沒有顧念你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有沒有顧念你爹的栽培之恩阿。」
我震驚地抬頭,卻撞上一雙滿是惡意的眼。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肖珣害了我爹。
「騎馬失足掉落山崖?這種鬼理由你也信嗎?」
「喂馬的小廝早就被肖珣買通,給那匹馬事先喂了藥的。」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離去,餘下原地愣住的我。
我渾渾噩噩地去找奶娘,奶娘卻罕見地沉默。
她早知道的,卻沒有告訴我。
「小姐什麼都不用知道,這些骯髒殘忍的事。」
所以如今,我親手救了我的S父仇人,就對我來說不殘忍了嗎?
寂靜的冷宮,眼淚流到最後變成了血的顏色。
那是我第一次嘗到恨的滋味。
7.
從那天起,衛缜序變著法地折磨我。
他廢黜了我的位份,把我送到浣衣局做個婢子,更是讓奶娘去別的宮裡伺候。
我在這深宮,終於孤身一人。
我沒有哭鬧,這是我欠衛缜序的。
我沒有做過活,所以一開始總是把衣服洗爛。
掌事嬤嬤看我不順眼極了,動不動打罵我,其中有沒有衛缜序的手筆,我不知道。
那些傷口太疼了,所以我很努力地學,很快就能把衣服洗得又快又好。
然而他們還是欺負我。
因為我是個傻子。
從前如果有人說我是傻子,我會眼淚汪汪地哭。
因為我爹和奶娘在我身邊,衛缜序更不允許那些人在我面前放肆。
可是現在,一群人圍著我用惡意的眼光凌虐時,我隻是沉默。
如果出聲,會被打的。
在浣衣局呆了一個月,我的手指從一開始的天天潰爛發紅,最後終於長出了可以抵御一些的繭子。
那天晚上,衛缜序卻突然來了。
他發現了我放在他書架上的那塊玉牌了。
我用他送給我定親的玉牌救了肖珣。
所以隻能用這個賠他。
「獵影軍?難怪孤一直找不到,原來你爹送給了你。」
那是我爹留給我的暗衛。
各個精銳,曾伴隨我爹戰場三進三出,將敵國S得片甲不留。
江湖人人對這隻暗衛趨之若鹜,卻不知道我爹到底是把他們遣散了還是如何。
「薛盈娩,你出手還真是大手筆。」
他輕笑了聲,面上卻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
「這就是你的賠禮嗎?」
他握住我的手腕,卻壓到了我的傷口,我疼得皺眉。
衛缜序冰冷的眼神掃過我手上密密麻麻的痕跡,卻無動於衷。
「很疼吧?你以前被床磕了一下都要哭的。」
「你送給孤這麼一份大禮,孤自然不會再這樣折騰你。」
他把我接出了浣衣局,留在他身邊做個宮女。
親眼看他怎麼追求另一個女人。
靜王的遺孀,容薇,前幾日剛被陸小將軍從邊塞護送回來。
聽宮人說,她是衛缜序年少時的求不得。
他千方百計把她納進宮裡。
容薇高傲,不肯就範,衛缜序便用她亡夫的陵墓威脅她。
瑤華宮的哭聲一夜沒停,我進去給容薇送衣服和膏藥的時候,她將那藥罐子狠狠砸在我的額角。
「你也是他的走狗,滾!」
我揉了揉額角,沒有說話。
衛缜序沒想到的是,陸璟和會為了容薇造反。
滿城烽火,隻為了從緊閉的皇宮中救出一個人。
一世清名不要,身家性命不要。
同年少時一樣輕狂意氣。
為擺脫一人出走邊塞,也可以為一人舍出全部。
然而在他快要牽到容薇的手時,她猶豫了一瞬,一把將我推出去。
三天三夜的追捕,陸璟和挾持著我被逼到絕路。
他用我的命威脅衛缜序時,衛缜序眼睛都沒有眨。
百箭齊發,陸璟和拽著我掉落懸崖。
墜落懸崖的時候,時間仿佛停滯了,我看著衛缜序獨立於懸崖之上。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等我拼盡全力回到皇宮,我才知道衛缜序原來是不想我回來的。
「你和他在崖下經歷了什麼?他呢?」
他陰沉著臉追問陸璟和的下落。
「S了。他S了。」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我搖搖頭,「他運氣不好,S了。」
整日整夜的拷打,我奄奄一息,卻仍舊堅持陸璟和已S。
他看著我身上深可見骨的鞭痕,驀然笑了。
下顎被捏住,他眼底一片寒涼,「薛盈娩,你又為了另一個人,背叛我。」
「你這次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和我交換你的命?」
最後是容薇和他求情,我才從可怖的牢獄中被放出來。
她粉紅的指甲挑起我的下顎時,眼底閃過一絲不甘,「一個傻子而已,到底憑什麼。」
我不懂她的意思,卻到底慶幸自己得救了。
我在皇城裡,還有非見不可的人。
再見到奶娘時,我還沒哭,她卻已經先把眼角哭腫了。
我有些手足無措,卻是我第一次給她擦淚。
崖下的每天,我都在想她。
隻要奶娘還在,我便不算家破人亡。
8.
我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得到衛缜序的諒解。
直到在刺客出現的馬場,我救了他一命。
那刺客身手了得,準備充分,挑衛缜序身邊少人的時候下手。
一番打鬥,人數壓制,衛缜序竟然落了下風。
那鋒利的劍刃刺來的時候他根本閃躲不及,他下意識地要拉躲在他身後的容薇擋劍。
卻有一雙凍得通紅的手朝他伸了過來。
那隻手,他記得的。
他年少時曾經牽著她拜過天地,祈過福祉,也在飄搖不定的命運裡緊握。
第一次牽這雙手時,軟嫩白皙如同被剝了殼的雞蛋。
鄭重地被位高權重的薛衡,交到一個落魄的皇子手中。
為何如今,卻布滿了細細的傷口和繭子。
閃著寒光的劍身貫穿了整個手掌,到底停頓了一瞬。
刺客似乎也愣住了,藏在面罩下的眼睛露出點震驚。
有了緩衝時間,衛兵趕到,衛缜序反壓制了刺客。
刺客見情況不對,連忙撤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