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導語

 

　　奶奶撿了一盒秋水仙碱片。

 

　　非說是城裡人用的高級碱，要碾碎了給她寶貝大孫子蒸開花大饅頭吃。

 

　　我看了盒子上的說明這是一盒治療痛風的藥，食用過量還會危害生命健康。

 

　　我極力勸說阻止。

 

　　可奶奶說我唬她，她說自己做了六十多年的飯，碱字還能不認識。

 

　　我撿起藥盒喊奶奶最疼愛信任的弟弟解釋給她聽。

 

　　可是弟弟隻顧低頭玩遊戲，不耐煩的把我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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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我急的團團轉，盤算如果我把那鍋大白饅頭扔進水溝的話，自己會不會被親爸打S。

 

　　奶奶卻反常的突然自己扔了那鍋饅頭。

 

　　捧著我的臉，淚眼婆娑的又親又看。

 

　　“乖孫女，乖孫女…”

 

1

 

　　“你少唬我！我掃過盲，這上面哪有藥字！再說我做了六十多年的飯，碱字我還能不認識！”

 

　　奶奶一把奪過我手中那個藥盒，不忘狠狠瞪我一眼。

 

　　“一邊兒去！別耽誤我給大孫子蒸饅頭！”

 

　　猝不及防被奶奶踢了一腳，我在灶坑前摔了個狗吃屎，臉就摔在了那剛剛被奶奶扔在地上的藥盒上。

 

　　那白色藥盒，赫然寫著“秋水仙碱片”字樣。

 

　　我今天一進家門就發現灶臺上這盒藥，關切詢問正在做飯的奶奶，家裡誰生病了。

 

　　因為那藥盒背面的說明清清楚楚的寫了，這是治療急性痛風的藥物。

 

　　奶奶很生氣的罵我心眼子壞，好好的咒家人生病。

 

　　他說這盒高級碱，是從李家那個城裡回來的兒子兜子裡掉出來的。

 

　　“人家李斌買賣做的可大了，家裡連外國的東西都有！這個肯定是給他媽從城裡買回來的高級貨！”

 

　　我反復給她解釋說這個不是碱，是藥，可奶奶就是不聽。

 

　　她手指戳著藥盒子啪嗒啪嗒響。

 

　　說自己掃過盲，這盒子上分明沒有“藥”字。

 

　　然後就發生了開頭那一幕。

 

　　我隻能從地上爬起，抓著藥盒跑進屋裡喊我弟弟。

 

　　我弟弟隻比我小一歲，雖然高中沒讀完，但藥盒子上也沒有什麼生僻字他肯定都認識。

 

　　奶奶平時最寶貝她這個孫子，弟弟說的話她肯定會信。

 

　　可弟弟低著頭罵罵咧咧在打遊戲，不耐煩的趕我走開。

 

　　眼見奶奶已經把柔好的面團放進蒸鍋，我著急的扒拉了一把弟弟。

 

　　他手機屏幕顯示的“失敗”那兩個字，瞬間激怒了他。

 

　　他把手機重重摔在炕上，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有病啊！什麼藥？什麼碱？奶又不瞎！我少沒事找事！”

 

　　我重重摔在地上尾椎骨疼的受不了，緩了半天還是起不來身。

 

　　這時奶奶已經端著那一鍋大白饅頭進了屋。

 

　　我嘆著氣，絞盡腦汁在想要怎麼去阻止家人吃掉這毒饅頭。

 

　　可事情卻朝著我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2

 

　　奶奶扔下手中的蒸屜，慌張的跑向我。

 

　　“哎呀~守娣~我的乖孫女~天S的啊，這沒摔壞吧！”

 

　　奶奶淚眼婆娑，布滿老繭的雙手在我臉上摸了又摸。

 

　　略微有點佝偻的身體輕輕的將我扶了起來。

 

　　“守娣來，動動腿，快！沒事哈？能動啊？疼不疼？走兩步？”

 

　　在反復確認我沒事以後，又哭又笑。

 

　　“我乖孫女沒事~這腿還好好的！老天保佑，真好啊！”

 

　　“乖孫女啊，你可不能再有事了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的不敢動彈。

 

　　曾經我最鄙夷那套中邪驅邪的理論，這一刻都快動搖了。

 

　　如果村裡那個“半仙”在，我可能要躲在他身後，讓他好好看看這老太太是不是衝到了什麼東西！

 

　　從小到大，我都是家裡最多餘那個。

 

　　奶奶別說叫我乖孫女了，她連我的名字都懶得喊。

 

　　“S丫頭，賤丫頭，那個誰，”才是我的代名詞。

 

　　奶奶這番舉動不光震驚到了我，連委在炕上玩遊戲的弟弟都放下了手機。

 

　　“奶！你幹嘛啊？你管那個S丫頭幹嘛呀！”

 

　　奶奶聞聲看向弟弟，露出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嫌惡表情。

 

　　“臭小子，怎麼說話呢！這是你姐！真是個有爹生沒爹養的東西！”

 

　　弟弟在家向來金貴，爸爸和奶奶對他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他被奶奶突如其來的教訓說的蒙了圈。

 

　　張著嘴巴半天，隻發出了一個拖長了音調的“奶~”

 

　　看著弟弟吃癟的樣子，我多少有點幸災樂禍。

 

　　不過轉頭看見那一地滾上了塵土的饅頭，我又緊張了起來。

 

　　這髒了的饅頭肯定是不會再給我爸和我弟吃。

 

　　可按奶奶節儉的個性，等會她要逼我吃可怎麼辦？

 

　　我抵S不吃挨頓打罵也就過去了，奶奶自己要吃怎麼辦？

 

　　我的大腦還在飛速運轉，奶奶已經蹲下身去撿那些饅頭。

 

　　“奶！這些饅頭…”

 

　　我的話還沒說完，奶奶已經將黑黢黢的饅頭裝回蒸屜。

 

　　“乖孫女，奶知道，有毒，奶去扔灶坑裡燒了，別讓牲口撿去吃了！”

 

　　奶奶大步流星朝廚房走去，背影還有點瀟灑是怎麼回事。

 

3

 

　　奶奶將和面的盆，蒸饅頭的屜從裡到外刷了兩三遍。

 

　　以往她怕浪費水家裡的盤碗總是油膩膩有時候還沾著沒清理幹淨的菜葉。

 

　　其實剛剛我上網查過，這個秋水仙碱是用於急性止疼，服食過量才會中毒。

 

　　但奶奶還是不放心的拿著那個已經锃亮了的鋁盆瞅了瞅，把心一橫扔地上踩扁了踢進了垃圾堆

 

　　我咽了下口水，總算家裡人不會被毒饅頭傷害了，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閉嘴呆著吧。

 

　　奶奶在廚房又是一頓忙叨，一鍋面條兩碗滷子在飯點端上了桌。

 

　　我一溜煙的跑到廚房準備去拿碗筷。

 

　　這些隻要我在家本來就是我的活，以往稍微慢了一步，奶奶就會大罵我沒眼力見，吃闲飯。

 

　　雖然奶奶今日反常，但我可不敢怠慢。

 

　　但我腳剛踏進廚房，就被奶奶喊住了。

 

　　“乖孫女你幹嘛？快回炕上坐著去！奶奶灶上添了火熱乎著呢，去暖暖腿，別凍著！”

 

　　“王金龍！S小子！你是S人嗎？沒看見飯做好了，也不知道出來幫忙！那一身肥肉都是懶出來的！”

 

　　奶奶不等弟弟反應，人已經衝到炕延，在弟弟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給弟弟疼的嗷嗷直叫。

 

　　“奶~奶~奶~你幹啥啊！疼~疼~疼~”

 

　　王金龍隻能揉著胳膊不情不願進了廚房，叮當的把碗筷拿出來摔到桌上，惹的奶奶衝他連翻了幾個白眼。

 

　　我被奶奶摁在飯桌前，誠惶誠恐盯著眼前那一大碗面條和一層厚厚的肉醬滷子。

 

　　“守娣，趕緊吃，一會面條坨了！”

 

　　奶奶站在我身邊，關切的目光看的我毛骨悚然，不敢動筷。

 

　　

 

4

 

　　“媽！我回來了，炸肉醬啦？老遠就聞到香了！”

 

　　我爸打牌回來，聽聲音是今天沒有輸錢。

 

　　可當他進屋看見我一個人坐在桌前，面前還一碗冒尖的肉拌面，剛剛的愉悅立馬消散。

 

　　“S丫頭幹嘛呢！你爹還沒上桌呢，滾一邊兒去！”

 

　　我被我爸猝不及防從椅子上推下來，踉跄了好幾步被矯健的小老太太穩穩扶住。

 

　　“王春生！你幹什麼？那麼大的桌子沒你坐的地方嗎？你推孩子幹嘛！”

 

　　“起開！起開！趕緊起開！”

 

　　我爸被奶奶提溜著耳朵拽到了一邊兒的板凳。

 

　　“來守娣，回來，快吃吧，別理他！”

 

　　我弟剛受了一肚子委屈看見我爸進屋，正準備告狀，眼前又這麼一幕讓他都忘了上桌。

 

　　他和我爸不解的盯著我奶看了半天，大抵是和我想的一樣。

 

　　老太太不是中邪了吧？

 

　　最終還是在我奶的急頭白臉獅吼下，這頓晚飯才消停的開始。

 

　　可說消停，也不算太消停。

 

　　因為奶奶不住往我碗裡盛她做的肉醬滷子，面條我都沒吃到幾口肉醬把我齁的到處找水。

 

　　反觀我弟，隻要向那肉碗一伸筷子，就被我奶伸手打到一邊。

 

　　黑黢黢的鹹菜滷子他本來就不愛吃，要不是我爸趁我奶不備迂回夾給他一筷子肉，這頓飯他恐怕要幹噎一碗白面條。

 

　　“來守娣，多吃點兒肉，瞅你那小臉兒啊瘦的哦！是不是在學校舍不得吃飯啦？你開學奶多給你拿點生活費，別省著，得多吃飯身體才能好，知道不！”

 

　　聽到錢我爸立馬坐不住了，啪就把筷子落到桌子上。

 

　　“媽！你今天是咋啦！家裡哪有闲錢供她在外面造的！”

 

　　奶奶不甘示弱，將筷子拍的更響。

 

　　“有錢讓你拿去賭，沒錢給我孫女吃飯！你可真是個好樣的！真是個好爹啊！”

 

　　“我告訴你王春生，明天我但凡要是給你一毛錢去打牌，我就不是你媽！”

 

　　奶奶轉身去立櫃裡取了一個小布包，從裡面撿了兩張紅票子就往我手裡塞。

 

　　“拿著守娣！別省！聽見沒？”

 

　　我奶看見我爸和我弟伸著脖子看我手上的錢，一咬牙，將整個布包都塞給了我。

 

　　“都拿著！好好念書！奶奶一定供你讀完大學，到時候你就能像何叔家小子一樣坐辦公室裡幹活，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更不會……哎……！”

 

　　奶奶話說了半截，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再轉過頭兩眼和鼻頭都通紅的繼續給我夾肉。

 

　　我在我弟的怒視下將錢揣進了褲兜，可心裡隻有惴惴不安。

 

5

 

　　我前天才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寒假工，攢夠了回家的路費還給家人買了禮物。

 

　　火車大巴加徒步，輾轉了兩天一夜回到家中準備過年。

 

　　這是我考上大學的第一年。

 

　　村裡人誇我有出息，我是村裡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全國重點大學的學生。

 

　　在學校裡，我以優異成績拿了全額獎學金，打臉了那些嘲笑我蹩腳英語口語的同學。

 

　　我在哪都是自信驕傲的，可隻有在這個家裡不是。

 

　　我甚至不敢掏出我精心準備給家人的禮物。

 

　　從小到大，他們並不在乎我取得了什麼樣的成績，隻在乎我並不是一個能讓王氏姓氏延續下去的性別。

 

　　但我克制不住去討好他們，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同。

 

　　我倔強的想要展示我並不比男孩差，甚至比他們更加優秀。

 

　　可並沒有人在乎。

 

　　到了晚上，弟弟略帶嫌棄的將我的背包抖開，翻找他篤定我會給他帶的禮物。

 

　　可當他看見那一身沒有名牌標志的運動服，直接翻著白眼扔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