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極力想平息心底那股奇怪的情緒，用些力收回他手中的衣角，越過他先走在了前面，克制住不去看他的臉。

正值暑假，校園裡沒有學生，劇組租借了一天的場地，力圖還原歌裡那些青春校園的場景。

 

我看到了林照遠歌詞裡寫的紫藤長亭，廊橋垂柳，繁盛得隻能透出細碎陽光的楓葉大道，高高的領獎臺，平平的桌面與圖書角。

 

我穿著這個學校的校服走在其間，恍惚間以為這就是我的高中母校，我和林照遠一如既往地你追我趕，毫不相讓又互不落後地並肩往前跑。

 

劇組正在一間教室布景，聽說這是林照遠高中三年的教室。

 

我一張張桌子數過去，莫名在倒數第二排靠窗那桌停下，直覺告訴我這是林照遠的位置。

 

沒有原因，但我堅信。

 

工作人員還在調試機器，我索性趴坐在這個位置上，出神地看著窗外被風吹得顫動的槐樹圓葉。陽光像有彈性，一陣接一陣地彈跳在那簇枝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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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遠上課走神時也會這麼看著窗外嗎？

 

突然冒出的念頭嚇我一跳，我念叨的主人也出現在我桌旁。

 

他們的教室是單人單桌，所以他隨意拉過一張桌子拼過來，和我湊成一桌再坐下，順手放了一杯薄荷茶在我桌上。

 

“暈車不舒服的話，喝這個能緩解一下。”

 

他穿著校服，側過頭對我淡淡的笑，就像關心我身體的高中同桌。

 

我轉而趴著看在杯中沉浮的薄荷葉。

 

“你倒是會挑，一下就選到了我以前坐到的位置。”

 

我懶散回答，語氣卻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位置。”

 

他也學著我趴下：“是啊，上課無聊什麼的，看窗外的葉子也算有趣。”

 

我為自己接連猜中林照遠的心思而得意雀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你確實最了解我。”

 

林照遠把薄荷茶拿至他面前，迫使我實現轉移，又徹底轉過頭看著我，神色頗為認真。

 

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我的腦袋忽然有些眩暈，想搶過薄荷茶喝一口。

 

林照遠倏地抓住我的手——比在攝影棚那時更迅速有力。

 

“那你知道為什麼……”

 

“照遠！今月！咱們可以開始了啊！”

 

他的話被導演打斷，妝造師圍上來給我們補妝，他緩緩松開了我的手。

 

“什麼為什麼？”

 

我們之間隔著化妝師，我還是忍不住揚聲問他。

 

還是那個直覺，直覺告訴我林照遠想說的話很重要。

 

“沒什麼。”

 

林照遠悶悶的聲音傳過來，我頗為可惜地無聲嘆氣。

 

我今天的情緒完全被林照遠給拿捏了！

 

這種不受控制的滋味很奇怪，讓我這種很少不懂為什麼的人十分想探究清楚。

 

林照遠呢？他也和我一樣嗎？

 

同樣了解我的他，也能感同身受這種滋味嗎？

 

7

 

“你們之間的距離別太近也別太遠，寫字的時候手肘偶爾能若有若無地碰一下就好了。好，就這樣，我們拍一個特寫鏡頭。”

 

“照遠你在紙上隨便寫寫畫畫就成。我看看，哎喲，怎麼全畫的月亮？你整點別的！”

 

“今月閉好眼睛，照遠你看著她的那個笑別太誇張啊！是暗戳戳的，別太張揚！”

 

“你小子今天怎麼這麼不受控制？情緒！情緒收著點，太外放了！不要因為對方是今月就這麼明顯嘛！”

 

導演善意的調侃引得眾人哄笑。

 

我悄悄睜開眼，正對上林照遠湊過來的眼神。

 

他收斂了嘴角的笑，專注地看著我，很像我們以前為了一道題爭執不休時的認真堅定模樣。

 

這讓我產生一種我們不在演戲的錯覺，好像我們就該如此。這就是我與林照遠同桌的高中生活。

 

“哎呀！怎麼照遠收斂了，今月你又陷進去了！現在可不是你明白對方一切心意的時候。”

 

導演恨鐵不成鋼地將劇本卷成筒輕拍在我頭上，像是抓到上課走神學生的老師。

 

圍觀試戲的人這下是全都笑作一團了。

 

林照遠嘴角的笑也越擴越大，他對我比著嘴型：

 

“還、不、到、時、侯。”

 

陽光打進來，他整個人籠在一片金黃的光裡，好像把剛才被打斷的話接上了——

 

還不到時候，知道為什麼。

 

忙活了一天，短短四分半的MV才拍好。

 

收工後，在聚餐飯局醉得滿面通紅的導演看著我倆，一臉滿意與肯定：

 

“咱們這作品，一定，行！”

 

“你倆啊，也一定行！你小子！可得加油啊！”

 

和這位導演合作過多次的林照遠笑著點頭將他送上車。

 

聞言我有些感慨，要說我進娛樂圈有什麼阻力，那就是太不得“民心”。

 

圈內名導與編劇多是男人，大多好像對充滿野心的女人——尤其是看起來美麗的女人卻偏偏野心勃勃的女人都充滿了質疑與不屑，甚至是鄙夷。

 

都認為我是空有其表的花瓶，憎惡我這種把想往上衝的勁兒不加掩飾地掛在臉上，不與他們的“藝術”相匹配。

 

一旦潛規則暗示不成，對我美其名曰“磨礪”，實則打壓。

 

入行娛樂圈兩年，立志不想靠背景的我遭受了圈子裡不少的排擠與搓磨，外行圈外觀眾也是隔著屏幕看熱鬧，隨大流地嘲諷、猜疑、唾棄。

 

美麗有時候不是利器，反而將他人的戾氣反射傷及了自我。

 

如此循環，我混得確實一般，入行兩年，在圈裡不上不下，也才有了名字。

 

而林照遠大學時便發了歌因緣進入娛樂圈，不依靠身家背景，沉浮七八年才得了如今的成績。

 

成年後的我們比之一帆風順的從前，也算歷經了波折。

 

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得了導演的一番誇贊祝福，我在原地慨嘆萬分。

 

“娛樂圈也不是那麼好混吧？”

 

說是我最了解他，林照遠僅憑神情卻也總能猜透我。

 

“這兩年，我看你一頭扎進圈裡也不容易。”

 

我神色微動，所以他也在一直關注我啊。

 

CP腦再次發作：我在老虎頭上拔毛的那些挑釁行為，被提及時他總是置之一笑，也是默許的縱容？

 

我難得沒與他爭兩句：“是啊，以為你來的是個金玉窟，也想進來體驗一下。誰知是個魔窟，裡面的全是些妖魔精怪，都不太正常。”

 

林照遠又被我逗笑了，此刻不是拍戲，所以他笑得恣意：

 

“公主被妖怪綁到魔窟，過關斬將總是要歷經一番波折的。”

 

他少見的油嘴滑舌，我一臉古怪地盯著他，想看看他有沒有喝醉的嫌疑。

 

“所以公主需要王子的拯救嗎？”

 

對面這人臉不紅心不跳，神色還很認真地傾身同我說話。

 

夜晚涼風習習，我的表皮溫度倒有飆升的嫌疑。

 

我扭頭錯開他的視線，佯裝生氣：

 

“誰需要王子了，我們公主都是自己拯救自己的。既然來了這魔窟，總要拿走一些妖怪的寶物回去當戰利品才算完。”

 

“有志氣的真公主，看在曾經也是一路人的緣分上，就讓我就和你一起面對疾風吧。”

 

兩個帶著口罩遮蓋嚴實的人在路邊笑得開懷，隻有笑聲泄漏了出去，順便走漏了我們自兒時起就心照不宣的秘密——

 

漫長的路一個人走得快，兩個人走得遠，而我們是能一路鬥爭著也能並肩往前疾走的冤家對頭。

 

8

 

林照遠的工作室業務能力純熟，很快就剪輯出了一些片段，在我仍處於輿論風波漩渦的第三天就把我們錄制MV時的拍攝花絮放了出來。

 

林中月影，夏日尋花。歡迎解鎖新歌《明時月》MV錄制的片場歡樂小花絮，片尾有精彩小遊戲派送哦！顧今月v林照遠v

 

——林照遠工作室v

 

幾分鍾視頻裡除了我們錄制途中的趣事，還有我和林照遠現錄的一個真心話大冒險遊戲挑戰——

 

由於我輸了遊戲而選擇了大冒險，接受在場工作人員提議的“缺德懲罰”，即打卡我與林照遠的CP超話。

 

另一方當事人親自下場闢謠，讓我前兩天的荒唐行為有了稍顯合理的解釋。

 

但毫無疑問，這下的熱搜是真炸了。

 

正如一顆炸彈投進娛樂圈這潭本就渾濁的汙水裡，掀起一陣浩浩湯湯的波瀾浪潮。

 

熱搜前十全是我倆——

 

#林照遠顧今月#

 

#林照遠新歌MV女主角#

 

#花好月圓是真的嗎#

 

#大冒險遊戲誰最玩得起#

 

……

 

打開評論區也是五花八門，各家粉絲與路人紛紛湧現，唯粉群嘲淹沒其中，但多了一堆復讀機，成列排著“啊？”之疑惑與震驚。

 

【震驚！今日熱搜真是開了眼！講真，總感覺視頻裡這個林照遠不是我所認識的林照遠……】

 

【加一，他看顧今月的表情眼神明顯不對勁，為林照遠粉絲默哀，正主竟然看上這麼一個花瓶。】

 

【樓上披皮黑吧，但凡看過顧今月的劇都不會這麼嘲她實力。我別家粉絲，這倆人顏值上來看至少在一個level，謝謝，對我眼睛很好。】

 

【從沒想到一直被嘲的顧今月真貼上林照遠這塊金磚了，最近這鋪天蓋地的營銷是在為升咖預熱嗎？】

 

【我純路人啊，真在這視頻裡嗑到了！人面淡漠人後柔情的雙標影帝與看似美豔實則沙雕的可愛作精，這麼整是吧，花好月圓你們背地裡真是偷吃得好啊！】

 

【CP粉通通閃開退至我身後！你們都不會嗑！來眼睛看黑板！難道你們都沒發現林照遠工作室先艾特的竟然是顧今月嗎？無論是咖位還是道理上來講都很不對勁啊！真相隻有一個——顧今月是老板娘，而林照遠妻管嚴！還有這哥們的新歌名字，把你藏進我的歌裡，別管了他超愛的！】

 

這個世界竟然還有比CP粉還會嗑的路人。

 

一番解析下來，我都信了林照遠對我情深不疑情比金堅。

 

【謝謝補課，嗑得很安詳，坑底大別墅躺平了。】

 

【老師，我們家子涵哭著回來說今天的課實在太重要了，要是沒有您劃的重點，她期末嗑糖復盤考試肯定不及格！為表感謝，想給您寄點家鄉花好月圓的月餅特產。】

 

【謝邀，花好月圓是假的，再問紫砂。】

 

瞥見這個熟悉的ID，我福至心靈地點進去，熟門熟路地查看她的粉見微博：

 

【兄弟姐妹們別在外面舞，回老家關門狂歡了！】

 

【啊啊啊啊——這條尖叫博！】

 

【噼裡啪啦——這條過年放鞭炮敲鑼打鼓博！】

 

【這條進來給正主搖旗吶喊：花好月圓是真的！另外正主求收斂！來大本營老家打卡觀光的人太多，這戀愛大門我們遲早抵不住了！】

 

看到這條，我立即切換小號到戰鬥狀態，一邊跟著在熱搜廣場嚷著【花好月圓是真的！】，一邊姨母笑連著轉發關注超話大粉的嗑糖微博。

 

我是正主其實我也嗑拉了！

 

我的精神狀態真的很美麗。

 

9

 

在我和林照遠熱度不減之下，他的新歌終於出爐，隨著MV一同放出。

 

熱搜爆了，路人愛了，粉絲哭了，CP粉過年了。

 

脫粉的入坑的激情宣傳新歌的，內娛活泛起來。

 

看著MV聽完這首歌的我心情復雜。

 

歌很好聽，畫面很美，如果不是懷疑這歌是林照遠高中的暗戀日記，我都恍惚認為MV裡的我倆如眾人所說的那樣般配。

 

MV裡的林照遠演技依舊精湛。

 

望向我的每個眼神和笑容，小心翼翼湊過來想碰一下的手，討論題目時不經意間靠在一起的肩膀，學校天臺上分享的耳機與一同抬頭看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