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我想,這約莫是在魔域了。
而他們口中的臭小子卻是個瘦瘦小小的男孩,正綁在架子上,那眉眼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幾個魔兵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打著,男孩早就皮開肉綻,滿身是血,他卻眼皮子不抬,一聲都不吭。
著實可憐。
一下子激起了我老母親般的慈愛之心。
我手中結印,卻發現一點靈力也使不出。我又抽出滅魂鞭一招甩出去,卻仿佛打在空氣中,直直穿過對方身體。
等等!
我抬手摸周圍物體,一樣透過物體,仿佛我隻是透明的存在般。我看見自己雙手變得比之前更透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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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
成了……
一縷飄蕩的……魂魄?
魂體脆弱,一動法力就要消弭。
還是個……不穩定的……隨時可能消散的……魂魄?
我宕了!
18
這時,一位少婦闖了進來,護在男孩身前。
「你們是要打S他嗎?老奴跟你們拼了。」
卻不及那幾個魔兵身手靈活,幾息之下,便撞到了一旁冰刃上,奄奄一息。
男孩終於有了些反應,那雙不動的眼皮艱難地掀動了一線,全身猙獰著,想掙脫束縛,卻引來更重的一記鞭子。
「這就是逃跑的下場。」魔兵眸中閃著見血的瘋狂。
還沒等下一記鞭子落下,架子「嘭」一聲散了,魔兵被震到遠處。
男孩抱著老婦人喊得撕心裂肺。
「娘親!娘親!」
魔兵們面面相覷,無一人敢上前。
男孩雙目猩紅,對著他們一聲怒吼:「你們……都該S!」
然後「咔嚓」一聲,魔兵的腦袋在地上滾了一圈,男孩一腳踩上去,腦漿炸裂。
另一個魔兵巍巍顫顫要跑又被抓了回來,手臂被撕碎一半。
實在,太過殘暴。
我的殘魂被震得有些不穩,好不容易飄飄蕩蕩到門口,卻被一道直擊靈魂的聲音拉住。
「不愧是魔氣孕育而生的,幾歲的光景便有這般能耐。」
這聲音,我熟悉,是魔尊。
他不是被我封印在幽冥墟了嗎?怎麼在這裡?
還沒等我細想,那標志性的黑氣一下子就將男孩裹挾在原處,動彈不得。
男孩掙脫著,大抵知道實力懸殊,認命地垂下雙眸:「你救她。我聽你的。」
魔尊的黑氣幻出實體,高高在上地睥睨著一切。
地上的老婦人還有些氣息,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卻隻是不停擺手。男孩沒仔細看,可是我卻看得清楚,她說:「不要求他,沒用的。」
男孩俯身跪下,朝魔尊挪了幾步。
隨後,魔尊的手便朝他天靈蓋上撫去。
男孩五官便猙獰地變形,渾身痛苦抽搐著。片刻,身上魔氣便少了大半,整個人如同泄了氣似的躺在地上。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這是,魔尊在吸食男孩身上的魔氣,化為己用。
而後魔尊隨手一揮,老婦人恢復了一些生氣。
「帶下去,好生看著。」他吩咐一旁魔兵,又對男孩道,「若下次再不聽話,她就沒這麼好運能讓本尊救了。」
男孩眼中滿是不甘,卻隻是握緊雙拳,認命般閉上雙眼:「喏。」
我的心跳了一下。
那不甘的神情,那熟悉的眉眼,那倔強的脾氣。
是他……
我的大徒兒,墨白!
19
我的魂魄又飄了回來。
沒想到,我的大徒兒幼時過得這般艱難。
沒想到,誅仙臺下走一遭,我竟穿到了過去。
隻是,為何不飄往黃泉處投胎,卻來魔域?
思慮良久,我決定,暫且還是留在這裡。
因為,我發現,不管我如何飄,我始終離不了我的大徒兒太遠。每每飄遠,便覺魂心空蕩,如撕裂般的疼痛拉扯著整個魂體。
後來,我又發現,其實,我不是離不開我的大徒兒,而是 , 離不開這魔域,離不開這關著我大徒兒的魔洞。
我好奇,這魔洞究竟有什麼,竟能鎖住我的魂魄。
罷了罷了,如今我的魂體太過脆弱,一陣風過,都能把我吹到老遠,與其到處跑,還不如留在大徒兒的魔洞來得安全。
隻是靈力太過稀缺,不知修煉了多久,我的魂體方能附在實物身上,隻是附在活物身上仍是做不到。
於是,我趴在大徒兒發簪上、腰帶上、繡囊上,隨他入人間,集怨氣,聚魔氣。
隻是,這做法太過危險,好幾次魂體差點被打飛出去。
我的大徒兒又一身是傷回到魔界,我好不容易穩固的魂體又變得脆弱。
這回我老實了,脫離他的身體飛得遠遠。
一眼便瞧見大徒兒的石床,寬大……卻冰冷。
聽聞這石床,乃九幽煉獄中玄石所造,能鎖人心,攝魂魄。
我的大徒兒便是在這石床上,由魔氣而生的。
難不成,就是這石床鎖住了我的魂體?
我靈光一現,既然它能助我大徒兒生出魂魄,不是也能助我穩固魂魄?
我急不可耐地朝石床飄去。
可是,可是……
一沾石床,我竟然……
出、不、來、了!
我打、我罵、我捶、我踢。
最後,我又認命了。
我被困在這小小方落裡,穩穩當當。
再也出不來了!
……
我的大徒兒俯身就躺了下來。
他 似是累極了,翻個身,五官便清晰地與我打個對照。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就在我的鼻尖散動。
我這……算是與他同床而眠?
可是,可是,人家還是個小小男孩?
我怎麼能……這麼無恥?!
20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長成了少年。
我經常看到男孩依偎在老婦人身旁。
「娘親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娘親不怕,孩兒護你。」
「娘親,我今日又看見石床上長出了花朵,跟人間花朵真像。」
「娘親,我摘下來給您戴上。」
「不了,它是魔域裡唯一的一朵花了,摘了就枯了。」
我顫抖著身子,連同整個花枝一起搖曳著。
是的,這個搖曳的花枝就是我。
就連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從石床變成一朵石花的。
難道這就是話本裡說的……
心花怒放?
21
又不知過了多久,魔尊似乎厭倦了這麼一點一點從墨白身上吸收魔氣。
因為,太慢了!
「帶回來的魔氣,不夠,還不夠。我要讓這人間大亂。」
於是,人間如煉獄,硝煙四起。
魔尊的修行一日千裡。
一日,他帶著滿身傷痕來到魔洞,一把掐住墨白的脖頸。
「那臭女人,太強大了。」
墨白的魔氣流竄至魔尊身體,他傷口瞬間愈合。
「我母親呢?」墨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沒用的東西,自然是為我所用了。」
吸完了墨白身上的魔氣,魔尊一把將墨白甩到地上。
我知道,彼時的魔尊被我打成重傷,倉皇逃回魔域。
而魔域外,是十萬天兵天將。
此時的他,最是需要魔氣的時候,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人。
以至於,魔域中,人人自危。
最後,還是我入魔域將魔尊封印在幽冥墟,至此,三界得以太平。
那時的我,自然不會注意到墨白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因而他輕輕松松卸了一身魔氣,躲過天兵天將,將母親的屍體帶到人間,安葬在小溪邊。
溪邊流水潺潺,紅白相間的小花搖曳著。
他叩了幾個頭,迷茫地看著遠處。
22
而我則成了一朵石頭花,被他帶在身上,攜在腰間。
少年流落至人間,懶懶躺在青苔的石碣上,一動不動。
偶有路人經過,撒落幾顆銀子,嘆道:「可憐天涯無處落,零落悽涼獨一身。」
偶有路人踢他一腳:「讓開讓開,破乞兒,擋老子的道。」
又有路人搖頭嘆氣:「這什麼世道,好好的大好兒郎,這般蹉跎。」
少年翻個身,繼續睡去。
夜晚,便有一堆乞丐過來搶他身上銀兩。
他也不反抗,身上的銀兩被搜了個精光,連衣物也被扯得破碎,他隻是兩手緊緊攥著腰上的石頭花。
石階下,芳草萋萋,紅白相間的小花搖曳著。
花邊是被芳草陌過的紋頭。
今夜的雨又下。
……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位仙人,趕走了搶他銀兩的乞丐。
仙人道:「少年,你骨骼清奇,我與你有緣,不如你就拜我為師吧。」
少年斜睨看她一眼,繼續睡去。
仙人有些失望——當然,這個仙人就是彼時還未跳誅仙臺的我。
彼時的我道:「你想不想擁有無邊法力,像我剛才那樣,誰欺負你就打回去?」
少年仍舊一動不動。
我又道:「仙界戰神聽說過吧?仙魔大戰就是我封印了魔尊。能做我戰神的徒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緣分。」
少年終是側過頭,緩緩抬了下眼簾,淡淡道:「可!」
誰能知道,我收的第一個徒弟,居然如此卑微。
但是,我樂呵呵牽著他回了天庭。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無名無姓。
我的心「咚」了一下,少年一張白紙,好騙!
我在他眉心一點,賜他五百年修行。
「墨白,往後你就叫『墨白』。」
23
墨白拜戰神的我為師。
他學得並不那麼認真。
可隨手一揮,就像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很快學會了御劍、瞬移、飛行。
我作為一朵石花,被他攜在身上,看著昔日我與他的點點滴滴。
他受傷,我為他療傷。
他缺一柄稀世寶劍,我便為他千裡取劍。
他缺奇珍異寶,我便為他尋遍萬裡山脈。
我看著他從一開始對我半信半疑到信任依賴,再到後來,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炙熱,卻又在我的一本正經的言語中逐漸熄滅,變得小心隱忍。
那日,他看人間戲曲,男女主生離S別,哭得肝腸寸斷。
他問我:「師父,愛是什麼?」
「愛是舍生忘S,是為了一個人不顧一切、無怨無悔。」
「那師父愛我嗎?」
我看著他亮晶晶,期待、無辜的雙眼,笑了笑:「為師自然是愛你的,這不,你要什麼,為師眼睛都不眨一下,都給你尋來了。」
他的雙眸閃閃熠動。
我 又笑了:「我的大徒兒,是有人疼、有人愛的。」
「那我也愛師父。」他用低到我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著。
我攬過他,全然沒發現,他看我眼神炙熱又依戀。
再到後來,我發現了這種情感,我又收了二徒兒墨行。
我看著他們每日打鬧。
直到一日。
墨行道:「師兄,你天天打我,不就怕師父偏心我嗎?放心,師父更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