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我不想再見季言禮,也不想再見和季言禮相關的人。
可他們為什麼老要往我面前湊?
我的沉默讓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問我:「要不要跟我聊聊?」
我更煩躁了。
「不需要。」
她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人的一輩子很長,親情、友情、愛情,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段一段的。我當初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但你們結婚了,相處得也很好。有人說我看走了眼。但其實即使是你們最恩愛的時候,我也依舊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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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可能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每次你來我們家,你的目光就會一直粘在季言禮身上。你不會特別挨著他,但你也不會離他很遠。就好像你們之間有一根線,季言禮牽引著你,你拽著不敢松手,卻也不敢靠近。」
「好了,您別說了。」
我打斷她。
我並不想聽這些。
她卻搖搖頭。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我隻是在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愛季言禮,季言禮也知道,你自己也知道。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你還在壓抑自己。當季言禮提出你們要離婚的時候,我突然想,現在季言禮松了那根線,你怎麼辦呢?」
我握緊了拳頭,指尖扎進掌心,雙臂因為用力而顫抖。
「我要休息了,您先回去吧!」
季言禮的母親站了起來。
「許念,你和季言禮的婚姻隻是你人生道路上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沒了也就沒了,你得往前走。你是個好孩子,我總希望你好好的。」
不是的。
我和季言禮從十八歲相識,到現在二十八歲,十年,整整十年。
這是我人生將近二分之一的時間。
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我的一生是很單薄的,單薄到把季言禮抽離出去後就所剩無幾了。
我依賴季言禮,從我發現我愛上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我想要隨時隨地見到他。
我想要每時每刻和他有聯系。
我希望能知道他的每一件事。
我希望到哪兒都能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這樣不對,所以我拼命壓抑自己。
我不能善妒、不能疑心,一段良好的關系就需要保持距離,給彼此足夠的空間。
我想要做一個完美女友、完美妻子。
我要經濟獨立、思想獨立。
我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所以季言禮要離婚,我就離,不能糾纏不能挽留,這樣不對。
離了婚就應該保持距離,不能聯系不能見面,這樣不好。
我用理智壓抑自己的本能。
我做得很好。
可是我好冷啊。
這空蕩蕩的房子,這密密麻麻的黑夜,我快要窒息了。
在遇到季言禮之前我一直踽踽獨行。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多害怕一個人。
11
我再一次失眠了。
安眠藥也吃完了。
我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白酒。
我隻是想睡一個好覺。
可再次睜眼卻是在醫院。
幾秒鍾的恍然後我明白自己可能闖了禍。
「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季言禮站起身要走,我拉住他的手。
「怎麼了?」
我說:「對不起。」
季言禮肌肉緊繃。
在我松手的瞬間,他猛地攥緊我的手。
他的眼眶微紅、臉色憔悴。
「許念,你在幹什麼?如果不是我聯系不上你趕過去,如果不是我發現得及時,你會S的你知道嗎?」
多狼狽啊。
我維持了那麼久的體面,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我隻能一遍一遍跟他說:「不是的,我睡不著,我隻是想睡個好覺。」
酒精中毒的後遺症很難受。
眩暈、嘔吐。
我連坐起來都辦不到。
隻能昏昏沉沉地睡著。
我好像一遍一遍地在跟季言禮說對不起。
又好像一遍一遍地再跟他解釋,我沒有自S,也沒有想要自S,真的隻是睡不著。
季言禮一直沉默著。
後來好像有人躺在我身旁擁住了我。
好像有人對我說,回不去了。
這次的事情後我和季言禮沒有再聯系。
我也沒有追問他為什麼給我打電話。
就好像這件事沒有發生一樣。
回到家,我扔了所有的酒,也沒再買安眠藥。
我不能這樣。
我不能再這樣了。
第一晚,我睜著眼睛到天明,又熬了一個白天。
等到天一黑,撐不住,睡了。
一直睡到凌晨五點。
我起了床,想要出去買早餐,卻在樓下看到了季言禮的車子。
那種感覺挺復雜的。
我頓了幾秒,轉身上了樓。
家裡還有泡面,吃泡面吧。
中午,季言禮還在。
下午,季言禮還在。
我給他打電話。
「你能走嗎?」
他沉默了兩秒。
「走了。」
我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到最後卻發現最好的辦法是讓自己累。
累了自然就能睡著。
這段時間季言禮沒有再出現過,他的母親也沒有。
但我心裡還是堵得慌。
我知道,不到徹底了斷,我不會安生。
終於,一個月期滿,我們該拿離婚證了。
我們一起進了民政局,又一起出來。
看著手上的離婚證,我終於松了口氣。
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季言禮叫住我。
「許念。」
「嗯?」
「保重。」
這是季言禮對我說的最後兩個字。
拿到離婚證後我賣了房子和車,離開了這座城市。
我從小地方來,準備回小地方去。
以後那些人那些事就再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番外:季言禮
季言禮的母親問過他:「為了這麼個小明星鬧離婚,你是不是瘋了?你不知道她圖你的錢嗎?」
季言禮知道。
他當然知道。
所以他笑得無所謂:「她圖我的錢,我圖她的貌,不是很公平嗎?」
拿錢辦事多簡單。
感情用事太累了。
這話無疑觸了季言禮母親的霉頭,她抬手打了季言禮一巴掌。
這是季言禮的母親第一次打他。
季言禮卻想說:打得好!
季言禮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疲倦了。
愛許念,太累了。
季言禮知道許念愛自己。
可許念就像農村的壓井,它下面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地下水,清冽、甘甜,可你要把地下水壓上來,就必須先灌一瓢引水下去。
沒有引子,不管你用多大的力,都隻能徒勞無功。
許念就是這樣。
戀愛時,季言禮不聯系她,她就可以一直不主動。
一開始季言禮以為是許念不喜歡他。
直到有一次他發現,許念的手機界面一直停留在他的聯系方式上,她一直盯著看,卻始終不按下去。
隻要季言禮在,許念的目光就會一直追隨著他。
當他向許念釋放愛意的時候,許念眼中滿滿的都是愛和依賴。
一開始季言禮是很享受的。
他佔據主導,他引領這段關系,他撩動許念的情緒。
可是季言禮也會累。
偶爾他也想要許念主動。
他以為和許念更親密些就好了。
比如成為夫妻。
可是他錯了。
他明明可以感覺到許念很愛他。
可許念寧願在家等他到半夜,也不願給他打個電話。
她不幹涉他的行程,即使他忘記了紀念日、錯過了她的生日,也不要緊。
如果她跟季言禮說話時,季言禮稍微冷淡了些,許念就會馬上縮回殼子裡,不再觸碰他一下。
一開始季言禮很累。
後來就有點煩。
他開始不喜歡這樣的許念,也開始不想應付了。
對。
曾經自發的行為,現在隻剩下應付。
直到那個小明星開始撩撥他。
很拙劣的伎倆,季言禮竟然笑著接了。
後來他想了很久。
他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麼喜歡許念了。
他想要試一試,試一試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許念了。
如果是真的,那要不要離婚呢?還是湊合過下去?
其實很多事季言禮都沒想好。
那一天他和那個小明星約會,吃飯、看電影。
挺開心的。
但那種開心就好像今天出門不堵車、工作上沒有遇到傻逼、咖啡衝得正好,流於表面。
可是流於表面的開心也是開心。
人生一世,不是開心最重要嗎?
所以季言禮答應了小明星第二次的邀約。
可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猝不及防。
許念懷孕了。
那一刻季言禮是煩躁的。
這幾天發生的事,自己還沒有想明白的問題,一團亂麻。
他那時候的腦子隻能理出來一根線:如果有了孩子,離婚會很麻煩。
他真的做好了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的準備嗎?
沒有。
所以這孩子不能留。
可是如果讓許念打掉孩子,就絕對會離婚。
算了,離吧!
如果要問季言禮做出這樣的決定有沒有擺爛的成分,那絕對是有的。
時間緊迫,解不開的線團,全部剪掉算了。
可是後來午夜夢回的很多時候,季言禮都在想,也許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那種感覺是很焦灼的。
在許念去流產的時候。
腦子裡無數的聲音在回響,你應該去阻止、去挽回、去叫停。
就像他媽說的,這孩子沒了, 他們就徹底完了。
可是他的身體卻什麼都不想做。
阻止了之後呢?
當作沒事發生一樣?
他做不到。
許念更做不到。
許念買過一箱橙子,別人說很甜、水分很足。
可是買回來卻發現,特別酸。
酸一點其實也沒關系,可以吃。
可是一向勤儉節約的許念卻直接給扔了。
季言禮問她為什麼。
她說:「不扔掉我難受。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我預期它是這樣的, 可實際上沒達到, 如果不扔掉我會一直難受。」
一開始季言禮不明白。
直到後來許念跟她唯一的朋友不再聯系。
原因是許念的朋友因為失戀衝她撒氣,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第二天她就跟許念道歉,還纏著許念說:「我們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許念尷尬地笑著,好像點了頭,可她的朋友卻再也叫不出去她, 她也不再主動聯系人家。
季言禮覺得維持表面的平和應該還是可以的。
許念卻搖搖頭:「有些話說出來就收不回去了,反正我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不尷不尬地,還不如徹底斷絕來往,就當我小心眼吧!」
季言禮知道,在許念這兒,開弓沒有回頭箭。
當他跟許念說了那樣的話,許念會連看到他都不再願意。
果然,從那一天開始,許念的目光不再落到他身上,許念也盡可能不再跟他說話。
更不要說挽留、糾纏了。
許念做不到。
可是他媽卻對他說:「你多留意著點許念, 我看她狀態不好, 別因為你混賬害了人家。」
季言禮覺得他媽想多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給許念打了電話。
一個打不通,兩個沒人接。
季言禮慌了。
他趕回那個家,輸密碼的時候, 整個人都在抖。
看到許念昏S在客廳的時候, 季言禮的後悔到達了極點。
沒那麼愛她了又怎麼了?
沒那麼愛就不能繼續在一起了?
許念醒來的時候是在凌晨。
她就對季言禮說了兩句話。
「對不起。
「不是的, 我睡不著, 我隻是想睡個好覺。」
她翻來覆去說著。
她的對不起,不是覺得做了什麼對不起季言禮的事, 隻是覺得麻煩了季言禮。
至於後一句,她好像生怕季言禮誤會了。
那一刻季言禮特別難過。
他們怎麼就這樣了呢?
可是他媽卻對他說:「現在離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季言禮不理解。
他媽說:「你今天能和別人約會,明天就能和別人上床。底線就是這樣, 你往下放一次,就能放第二次。這人啦,能好聚好散, 就不要非等到撕破臉。」
這話讓季言禮挺難堪的。
但同時又不服氣。
他覺得自己隻是嘗試嘗試,他有分寸, 不會做到最後一步。
他隻是有些事沒想明白。
是那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
等他想明白……
季言禮突然說不出口了。
怎麼想明白?
通過在別人身上找新鮮感?
他卻仿佛松了口氣。
「(他」許念最難過的那一刻好像不是流產的時候, 而是看到那個女孩兒跟他調情的時候。
在那個時候他就成了那個本想著很甜但其實卻很酸的橙子。
所以許念必須把他扔掉。
不然她會日日難受夜夜煎熬。
在許念離開這座城市後, 季言禮有過一段時間的花天酒地、紙醉金迷。
但很快他就沒了興趣。
不過如此,特別沒勁。
他去許念的城市看過她一眼。
她開了家日夜營業的書咖。
僱了個員工,她自己就住在裡面。
匆匆一瞥, 不敢進去。
有一次他聽到員工問她:「老板,你在這小閣樓住著,不難受嗎?」
許念笑了笑:「我喜歡人多。」
季言禮的心像被針扎了下,不是特別疼, 卻讓人難以忍受。
他幾個深呼吸才壓下。
他知道,許念並不喜歡人多,她隻是害怕孤單。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