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她的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困惑抬頭,有些詫異。
吳青松不知何時來了,他擒住那個女人的手,滿臉陰沉。
他一把甩開她,上前拉著我仔細檢查,神色緊張。
見我無礙,他冷冷回頭,目光寒如冰霜的掃過她們,三人不由噤若寒蟬。
“幾位若是太闲,我不介意將今日之事告知令尊。”
他眼神狠戾陰鸷,我也不禁屏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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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被喚作珺珺的女人瞥了眼我們,嘴角微勾。
“吳大人,您與自家弟弟的棄婦糾纏在一起,傳出去恐怕不好聽吧?”
吳青松眉頭輕挑,面上有些慍怒。
“知州大人就是這麼教自家千金的?”
他將桌上書畫摔在地上,厲聲呵斥:“陛下以民為先,更是直言不通商賈不興隆,聖意便是如此!你哪來的膽子敢對她指點!”
我站在他身後,眼眶有些發酸。
盡管新帝已然下旨,但多數人還是認為士不為商。
他還是太子少師,皇帝眼前的紅人!
今日說出此話,便是與那些老古板為敵。
我伸手拽他,他卻反手握住我,將我護在身後。
“何況,吳越此等薄情之舉,令人不齒。”
幾人吃癟,狠狠瞪我一眼,跺腳離去。
吳青松扭頭看向我,眉眼溫潤,周身的疏離淡漠瞬間消失。
我不敢看他,垂眸盯著地面:“你今日這麼早下朝?”
他眉梢舒展,眸子裡似有星光流動。
“我想早點來見你。”
我板著臉,將賬本舉起來,擋住他炙熱的視線。
“懶得聽你貧嘴,看下這個,賬目不對。”
他微微一怔,而後垂首看著我,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嗯,你說,我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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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有人摻假賬?”
我重重點頭,翻到那頁,指著不對的數目。
真是人傻錢多,出內賊了都不知道!
吳青松唇邊笑容漸盛,語氣卻是不善。
“看來還是我平日過於溫和了。”
爹!好可怕,這個男人笑著說出威脅的話,就不像個好人!
我咬了咬筆頭,提筆劃掉這頁,朝他狡黠一笑。
“不過,我有法子把錢賺回來,保準讓你薄利多銷!”
見他有興致,我伸手比了個數。
“一百五十兩,不講價。”
我特意打聽過了,他每月俸祿就這麼多,這可不算坑他。
但他卻出乎意料的一口答應。
我從屜中拿出提前印好的宣傳單,拉著他開始分析。
“你瞧,我在這處標明,認準本肆,多次採購,可予優惠。薦與他人,可贈予紅票,加與胭脂、竹扇為贈品。”
“送好友,贈嬌妻,予兒女,絕佳良物,童叟無欺!”
吳青松頓時向我投來贊許的目光。
我滿意的倒了杯茶獎勵自己,接著在紙上畫。
“還可以設預售商品為彩頭,客人隻需將銀錢或物品作為賭注押給我們,用轉盤、拋銅錢、套圈來獲取心儀的商品,若是投中便免費贈予或低價售出,輸了便歸我們!”
我將想法一股腦告訴他,果然被連連稱秒。
隨後我開始寫下想法,投身到器物中。
頸間卻忽然有股溫熱的氣息。
我一回頭,對上吳青松黑亮的眼睛,莫名心悸。
“阿月,你徹底將我忘了。”
他喉結微動,半晌才道:“我可以抱抱你嗎,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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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我又跑了。
這吳青松真是得失心瘋了,時正常時瘋癲!
我甩甩腦袋,帶著畫好的圖冊去印刷成多份,施些文錢散布出去。
近酉時,畫舫外已圍上比平日多數倍的人。
吳青松不便露面,我心裡卻有些空落落。
活動舉行的第七日,仍十分受歡迎,甚至有了許多回頭客。
許多店鋪開始紛紛效仿。
今日來了許多新客,我熱情的開始介紹。
忽然,有人將一盆菜水直潑向我!
一瞬間,我渾身湿透,菜葉還黏在身上。
“被男人丟棄的商婦也配在這,真是讓人貽笑大方!”
女人刻薄的聲音傳來,我一下就認出來了。
正是那日的珺珺。
一股無名火陡然攀上心頭,我緊緊攥著拳頭,壓抑著內心的起伏。
我抬眸冷笑:“你要這種汙穢,不代表別人也愛穢物。”
“當初,我將最好的都奉到吳越眼前,在他身邊一直陪到他中舉!他如何對我的,往後便也會那般待你!”
君既有兩意,何不相決絕?
我待吳越無愧,是他負我,憑何受到譴責的卻是我?
將心中的委屈盡數傾出,我厲聲讓她滾。
“住口!”
這道無比熟悉的聲音,令我一怔。
一臉怒容的吳青松闖入我眼簾。
“孟枕月,怎可如此飛揚跋扈,與楊小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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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青松,你說什麼……?”
我咬緊牙關,S盯著他的眸子,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輕扯唇角,字字清晰:“和她道歉。”
一旁小人得志的楊羨珺揚著下巴。
我輕笑一聲,眼裡卻浮出一抹悲涼:
“憑什麼?這女的,你們吳家人愛舔,我孟枕月可不稀罕。”
“吳青松,這些日子賺的錢我也不要了。畢竟是你的,髒。”
他眉頭輕擰,眼裡似乎閃過一絲掙扎。
但轉瞬間,他恢復了方才淡漠的神情,清冽的聲音中帶著些沙啞。
“好……”
我捧著錢匣,緩步到他面前,將裡面的銀票甩他臉上。
側首低聲:“惡心。”
那日後,我在京城租了間鋪子,開繡坊。
特意立了個牌子。
【吳家人與狗不得入內】
就算你吳青松是少師又如何,一家的厚顏無恥之輩!
在之前那法子出新花樣後,生意又紅火起來。
且我本就善繡,更善兩面繡。
各家千金紛紛前來,提前預約繡品。
就在我準備閉鋪時,一隻手卻攀上門板,指節分明。
抬眼又瞧見那張清俊的面孔。
我面無表情的關門,男人悶哼的聲音傳入耳中。
門扉被彈開。
吳青松紅著眼眶,猛地將我拉進懷中,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尖一軟。
深吸口氣,毫不猶豫的推開他,抬腿朝他襠部踹去。
“滾!老娘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詭計多端的男人!
想用這招讓我原諒他?
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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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半月,我準備擴張店鋪。
但某人總在鋪前轉悠,似乎下朝後不多時就來了。
尤其在男人踏入時,會被他幽怨的眼神鎖住。
就在他嚇走我第二十八個客人後,我忍無可忍。
“吳青松,你什麼意思?擋我財路?”
他面上血色盡褪,卻沒有吭聲。
我有些不耐煩:“不許站我門前嚇客人,不要讓我更討厭你。”
他身形明顯一頓,忽而急切的拽住我。
“阿月……那日,並非是我本意。”
我冷眼睨他:“我不會再與吳越有任何瓜葛,不必擔心。”
幾次三番找茬,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頓了頓,我又補充:“還有,盡管你心悅楊羨珺,也別將我拿來供你們取樂。”
語落,我不再聽他言語,提前關了鋪。
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集會,若有幸見到貴人,便是祖上燒香了。
思及此,我拎著一桶特制藥水,淋在壓軸商物上。
今日過於張揚,若是被有心人盯上,恐怕不妙。
瞧著表面並無異常的物品,我心中冷笑。
要是真有不長眼的,也休怪我了。
翌日,門庭若市,街道熱鬧盛況空前。
前幾日趕工做的雙面繡剛擺上來,便賣了個空。
貴人沒碰上,倒是瞧見了手挽手的前夫哥。
心下暗道晦氣,偷溜到側院討個清淨。
“阿越,那女人每日趾高氣昂的,真看不慣。”
“我讓我爹在朝堂上隨意安了個罪名給她,誰知你大哥以S相抵也要護著那孟枕月!”
“不然陛下指定要治她的罪!絕不會讓她給我道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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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穢不堪的聲音傳來,忽而有人捂住我的雙耳。
淚水模糊視線,男人將我攬進懷裡。
他抬手輕拍我後背,像哄孩童一般,拍的極輕,像是怕嚇著我。
心跳聲愈快,我猛然抬頭,憤憤的看著他。
“吳青松,你是沒長嘴不會說嗎!讓老娘誤會那麼久,故意想讓我愧疚嗎!”
沒嘴的某人依舊不言,指腹卻不斷為我抹淚。
我吸了吸鼻子,張口狠狠咬下!
讓你耍老娘!臭男人!
他輕哼聲,卻也不惱,眉眼溫柔的瞧著我。
還未說甚,一道尖叫陡然刺入耳中。
吳青松下意識將我拉到身後,看向來人時又是那副清冷模樣。
“發生了何事,這般吵鬧?”
跑堂瞧見他,面不改色:“大人,吳越與楊小姐在內堂……交合,被人撞見了,但他二人似乎無法脫身。”
吳青松瞥見我嘴角的笑,眸光柔和:“你幹的?”
我仰著頭:“那是他們貪念作祟,咎由自取!”
話音落,他堪堪揚袖過來,我下意識一躲,他忽而僵在那。
半晌,我踮腳碰上他的掌心,他這才笑出聲。
“我的小阿月,幹得好。”
我臉頰噌紅,連忙轉身避開他,抬腳往吳越那去。
我倒要見識下,在別人店內交合的是什麼物種。
還有,剛才跑堂為什麼叫他吳大人??
這又是吳青松派來的眼線?!
狗男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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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坊內,眾客齊聚一堂。
縱有衣物遮蔽,兩人下身還是難舍難分姿態。
瞥了眼已經打開的壓軸物,心下了然。
楊羨珺眼尖,一下便瞧見我。
“孟枕月!定是你這賤人使的下作手段!”
我抿唇冷笑:“哦?我一介商女能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讓當朝國子監祭酒之女與新科狀元在我店內行雲雨之事呢?”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唏噓。
吳越面色鐵青,急切的喊著兄長。
我側目看去,吳青松神情寡淡,喜怒不顯。
這廝又裝起來了。
群眾皆憤:“你二人大庭廣眾下,毫無羞惡之心,非人也!”
“孟老板並未作甚,你們卻在她店內欲行苟且之事!”
“虧你還是國子監大人的嫡女,如此不守婦道,我呸!”
我走上前,捏著鼻子嫌棄的將裝有解藥瓶遞去。
“昨日我宣鋪中有秘物,可讓丈夫重振雄風,二人重獲新生。為防有心小人,便塗了些藥水。”
看著吳越愈發難看的臉色,我笑的更燦爛。
“若非,吳狀元……不行?”
他像是被戳到痛處,當即跳腳:“住口!”
眾人紛紛了然,開始指指點點。
解藥倒下,兩人很快分開。
楊羨珺不堪受辱,裹著衣物便跑了。
吳越則是咬牙切齒的衝上來欲對我動手。
我抬腳就是一踹!
精準鎖定襠部!
吳越忍痛,扭頭不甘大喊:“大哥!你為何與這女人廝混在一起!”
某人被點名,面上依舊風輕雲淡。
“何為廝混?叫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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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牌子被改成吳越與狗不得入內。
吳青松提筆親改的。
他二人之事成為京中趣事被瘋傳。
陛下不悅這般敗壞風氣之人,當即作廢吳越的狀元,取消考試資格。
楊羨珺被監禁在家,一年不得出門。
我將錢莊的銀票取回,寄給爹娘,順便說了這些事。
他們很快回了信。
寥寥幾句。
“我女兒就是出息!連太子少師都能搞到手!”
我凝視信件良久,最終撕個粉碎。
夜半,我將吳青松的房門敲的震天響。
門一開,我不由分說地揪住他。
“姓吳的,你和我爹娘說了什麼?”
他滿臉純良無害:“我將聘禮送去金陵了,同你上次退的一起。”
我拳頭咯咯作響,仰著臉瞪他。
“誰答應嫁你了!”
夜色籠罩下,吳青松雙眸星光點點,透亮清澈。
“元和六年,那年你正值金釵。”
思緒翻湧,我腦中霎時一片混亂。
我捂著腦袋,痛苦的蹲在地上。
十二歲那年,我策馬駛去寺廟禮佛後,發生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依稀間,有個少年朝我伸手。
“阿月,待你及笄,嫁我可好?”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心口鈍痛。
清淚劃過臉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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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現,眼前滿是霧氣。
少年將落桂別在我耳後,笑意清淺:“阿月,我心悅你。”
畫面轉到書肆,他放下書冊,眉眼彎彎:“書自是沒你好看。”
緊接著一股溺水窒息感撲面而來。
他不斷喚我:“阿月……我是吳……”
少年的面孔不斷清晰,他淚眼朦朧,滿臉掙扎。
“待我位極人臣,就回來找你!阿月,一定要等我。”
再後來,我日日去寺廟,祈他平安。
某日恰逢暴雨,我自山坡滾落,後腦重傷,將與他的前塵往事忘的一幹二淨。
自那以後,爹娘便不願我與他來往,截斷了他所有來信。
後來我遇見了與他有五分像的吳越,打心底便覺著喜歡。
不曾想……竟是因為吳青松。
難怪……難怪他看向我的眼神總是孤寂落寞。
滾燙的淚滑落,被人輕柔撫去。
高燒三日,我悠悠醒來。
入目便是憔悴的某人,下巴青茬與眼底烏青暴露了他近乎未休未眠。
我抬手輕觸他微顫的眼睫,卻被一把捉住。
他眼裡情緒復雜:“阿月……你……”
我再也無法抑制心中思念,猛地撲向他,大滴淚珠滾落。
“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用力箍緊我,像是要與我融為一體。
二人相擁無言。
片刻,我忽然想起什麼,一把將他推開。
“所以你背著我與我爹通信!”
他忽而失笑,如霧凇融於青松之上。
這傻子,明知我已忘了他,卻甘願跟著我受委屈。
我眼眶有些發紅,怨他不早日與我相認,也怨自己竟沒有認出他。
思緒流轉間,他眉眼認真輕捧著我的臉,像是獲得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阿月,我們成親吧。”
20
意外的,這次我又跑了。
我拒絕吳青松的理由很簡單。
律法表明,三品以上官員的妻子不允許經商。
我本是商戶出身,自幼便喜歡,且抓周時還一把握住了算盤不肯松手。
吳青松似是沒想到這個原因,更是再沒來尋我。
定是打退堂鼓了。
我心中酸澀,想著與他終是有緣無分罷。
在京中又待了小半月,索性閉了鋪,貼布條:本店暫關,老板娘回金陵養傷了。
莫問,問就是情傷!
就在我回去的第三天,娘一清早便將我生拉硬拽起來。
說是有人上門來提親。
我一時氣急,用枕頭悶住自己,S活不肯前去相見。
再也不相信什麼臭男人的鬼話!誰來都沒用!
娘又問我當真不見,似乎還憋著笑。
我秀眉微皺,拿起枕頭一丟,抬頭怒視我娘,卻在看清來人後愣住了。
她身邊站的不是別人,正是吳青松。
他眸光溫澈,如冬末的碎瓊微融,攜著暖陽春意而來。
我怔在原地,脖頸到臉唰的紅了。
“你……你怎麼來了!誰讓你來的!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我娘不知何時挪到門口,笑眯眯的。
一把將門給關了!
還從外頭上鎖!
吳青松上前牽住我,眉眼溫柔,語氣卻不容置啄:“阿月,你隻能嫁我。”
我梗著脖子:“誰要嫁你!就老娘這樣貌,不知道有多少人……唔……!”
話音未落,他直接堵住我的唇,溫柔舔吮,呼吸沉沉。
滾燙的吻落在眉眼,朱唇,脖頸……
“阿月,你是我的。”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心底一片柔軟。
嗯……看在他辛苦說服帝王改了律法的面子上,就將就著成親吧!
我反手摟住他的脖頸,笑意盈盈,在他薄唇落下一吻。
“好,我們成親。”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