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她天天吃饅頭鹹菜省出來的。

我永遠記得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不識字的媽媽一遍遍婆娑著那張紅豔豔的紙，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

「我閨女出息了，能去大城市讀書。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臨行前再三叮囑「錢不夠就跟我說，別舍不得。一定要好好吃飯不用掛念著家裡。我找了一份新工作咱上學的錢夠夠的。」

她從未要求我們為她爭氣，甚至從未提過回報和感恩。

她就那樣默默地付出著，傾其所有，又常覺虧欠。

沒有公主裙的童年固然遺憾，我們的生活是如此清貧。

可我知道，媽媽給了我世上最寶貴的，無條件的愛。

這份愛，讓我充盈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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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著媽媽的手撫過臉頰。

「媽媽，我長大了。以前是你照顧我，現在該輪到我照顧你了。」

「能陪在你身邊一起吃飯，一起散步，真的很幸福。」

5

一晃年關將至。

再見到姐姐，她憔悴了很多，穿著往年的舊衣服，頭發稀松隨意地扎著，平日最愛的美甲也都褪去了顏色。

但天賜卻穿的光鮮亮麗。

姐姐依然驕傲。

甚至有意無意的陰陽媽媽：「你們看，天賜的衣服全是名牌，養孩子就應該給他最好的，不然就別生孩子。」

天賜小小年紀卻已是滿臉市侩。

隻見，才不過五歲的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衣服還不是爸爸賺錢給我買的，媽媽整天在家什麼都不幹。上次生日會你都不肯給我辦，同學們都辦生日會，就我沒有！」

姐姐先是尷尬，接著又惱怒起來。

「你們學校每項活動我都給你交錢參加了，你還不知足。為什麼要跟別人攀比，媽媽已經給你最好的了。」

「我們同學都參加幼兒園的活動了啊，大家都一樣，這算什麼最好。我同學寒假跟著爸媽去歐洲玩，那個地方在哪，我也要去你就是不肯。」

姐姐臉色漲得通紅「那個地方太遠了，我們不去。」

「有多遠，我們坐飛機去不行嗎，我們班隻有我自己沒坐過飛機，你什麼都不答應我還說給我最好的，真是虛偽！」

天賜氣鼓鼓地坐到一邊不再說話。

姐姐怔在那裡，一時竟也無言以對。

我看著她疲憊的樣子，忍不住想起前世這個時候。

前世在我的勸說下，她沒有賣房，也沒有外甥學校連續不斷的各種費用拖累。

再加上外甥的學習生活費全被我包攬了過去。

她和姐夫的日子過的可以說是滋潤無比。

姐夫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經營生意，後來工程回款，他的生意越來越好。

姐姐每天大手大腳的給自己和外甥買各種奢侈品，姐夫掙的錢也源源不斷的花不完。

而現在，因為外甥學校收費壓力大，姐夫的房子又被買了。

吃不好睡不著，姐夫日日發愁，脾氣越來越暴躁，錢沒賺到不說，還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聽說，他如今還負了債，外甥下學期的學費都沒著落了。

所以這大過年的，姐夫都沒露面，還在外面辛苦談生意。

而他，對姐姐的怨念自然不用多提。

見氣氛尷尬，媽媽拉過天賜的手，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個紅包。

「姥姥給天賜一個紅包，希望我的小外孫健康長大。」

「你媽媽真的很愛你，隻是總有事情是做不到的。不要生氣了，快拿著紅包和媽媽高高興興地過年吧。」

天賜眉開眼笑地接過紅包。

姐姐卻劈手奪了過來，打開紅包反復數了數。

「媽，怎麼才三千塊錢啊，別人家給外孫添歲那都是好幾萬的給，總要給孩子最好的才行，不然他從小就覺得不如別人。」

我一把搶過紅包「多少都是媽媽的心意，不要就還給我們。你又能給孩子多少壓歲錢呢。」

我知道這三千塊錢媽媽攢了很久，就想著過年能給小外孫添添喜氣。

沒想到卻被這樣嫌棄。

姐姐惱羞成怒，卻還是打腫了臉充胖子：「我當然給孩子一個大紅包，不用你在這裡指手畫腳。」

說完就拉著天賜的手怒氣衝衝地走了。

新年的喜悅並沒有被她影響，我和媽媽包了餃子，其樂融融地一起過了年。

我給媽媽包了紅包，真心感謝她這多年對我的付出。

可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姐姐的電話。

她哭的聲嘶力竭。

「小然，我被網暴了，這些人怎麼這麼壞啊。」

6

原來，姐姐回家後跟姐夫要了錢，給天賜包了兩萬的紅包並拍照發到了網上。

配文：不是吧，不會有人連過年給孩子紅包都要扣扣搜搜吧？

然後，她故意賣慘，不但講述了媽媽小時候給她的物質條件不足，自己過的有多麼悽慘，現在一定要補償孩子。

還自詡教育專家，說了一堆自以為是的教育理念。

她本以為會有很多人共情憐憫她，網曝媽媽的同時順便誇贊她的育兒方式。

可沒想到，這很快就吸引了無數通透的網友圍攻和陰陽。

「天吶，她不會以為兩萬的紅包很多吧，我爸媽平時隨便給我的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

「感謝父母能給我好的物質基礎，讓我不至於為兩萬的紅包就感到驚喜和滿足。」

「奉勸各位，沒錢就不要生孩子，這點壓歲錢也好意思拿出來曬？」

下面還配出自己微信零錢的百萬截圖。

姐姐震驚了，她連夜在網上和他們對線，甚至說出了「我從未虧待過我的孩子，我可能不是最富有的那個，但我已經盡我所能富養孩子，給他最好的生活。」

卻換來了更大的嘲笑。

「你確定你給自己孩子的是最好的？那我這算什麼？」

「講真的，你的收入水平很低吧，給孩子上國際貴族幼兒園不是最基本的嗎？這也能拿出來炫？」

姐姐蒼白的辯解淹沒在諷刺的浪潮中。

她不明白。

為什麼自己明明奉出了所有，甚至不惜賣掉房子都要給孩子好的教育條件，卻被他們挖苦不配做父母。

明明自己已經盡力滿足了孩子所有的要求，卻還被嘲笑沒錢不要生孩子。

不是這樣的。

這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瘋狂解釋。

隻有她的原生家庭，那麼貧窮，才是不配生孩子的。

隻有像自己的家庭，媽媽甚至都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更給不了自己任何人生的指導。

她隻會在夏天整宿不睡覺去抓蚊子，冬天隻有在自己回家時才把爐子生的熱烘烘的。

甚至當初她想參加藝考，媽媽都得東拼西湊掏空了積蓄才把學藝術的錢湊齊了。

那是怎樣貧瘠的條件啊，她給孩子的，明明很多很多。

可這些話她不發出來還好。

一發出來，迎接她的，是網友們更加無情的取笑。

「我看你的形容，你媽媽給你的，不也同樣是她能給出的最好的嗎？不還是一樣養出了你這種白眼狼？」

「屁股放在這，等十幾年後你養出同款白眼狼兒子。」

「大家散了吧，並不是每個人都配為人子女，也不是每個人都配為人父母的。」

姐姐怎麼都想不明白，她隻能在電話中委屈地傾訴。

「他們憑什麼這樣說我，難道現在要人均富豪才能當父母了嗎。」

「我們天賜享受了好的教育資源，是他們在嫉妒對不對？等我兒子考上名牌大學他們全都得閉嘴！」

真是冥頑不靈，我忍不住在心裡冷笑。

前世我不止一次的告訴姐姐，孩子的教育並不是一昧的寵溺和金錢堆砌。

貴族學校不一定適合孩子，父母正確的引導最重要，可姐姐卻執意認定我是在推脫責任。

所以，這次聽到她的抱怨，我隻是冷笑了一聲就贊同道。

「你說得對，天賜接受了這麼好的教育一定能考清華北大！」

「對，我兒子一定會用好的成績來回報我這些年的付出！」

自媒體的時代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話題。

姐姐這小小的網絡插曲很快就無聲無息的退場了。

網友們鬥志昂揚地追逐著下一個熱點，繼續發表自己的真知灼見。

隻有姐姐沒忘。

她滿心盼著，恨不能兒子立刻去參加高考讓她揚眉吐氣。

可很快，如我所預想的一般，她接受優質教育的兒子就令她失望了。

7

私立貴族小學需要對孩子和父母進行雙重考核，錄取後才能入學。

可幼兒園接受雙語教學的天賜連兩句英語都說不利索。

簡單的算數依然錯誤百出。

姐姐這些年忙著滿足孩子的各種要求，全然不顧教育的本質和結果。

她在家多年沒有收入，姐夫的生意每況愈下，甚至連唯一的房產都賣掉了，自然也不符合學校對家長的考核。

姐姐憤怒了，她大聲斥責學校的不負責任。

「你們幼兒園這麼貴的學費，居然教的孩子連幾句英語都說不出。」

「賺這種黑心錢不怕遭報應嗎，我兒子以後要考清華北大的，就這樣被你們生生耽誤了啊。」

「你們要賠償，把這些年的學費全退給我，再給我們精神損失費，不然我就告到教育局！」

這場鬧劇最終以被保安請出校園而落幕。

她坐在地上崩潰大哭，一邊哭一邊罵天賜不爭氣。

天賜卻無辜地看著她：「媽媽，是你非要讓我來這個幼兒園的，我也不喜歡。」

姐姐仿佛抓到了學校的痛處趕忙問道「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幼兒園是不是有問題。」

七歲的天賜委屈的撇嘴：「他們總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玩的玩具去的地方我也都沒見過沒聽過。後來大家都不喜歡和我玩了。」

姐姐頹喪地垂下了雙手，終於，她認清了眼前的現實。

這個可以贏在起跑線上的幼兒園，真的不適合她。

本想重整旗鼓再看其他學校，可回到家她就被姐夫打了。

好好一個家，不止折騰完多年的積蓄，還把房子偷偷賣了。

如今孩子什麼都不會，依然回到最初的原點，去讀一個普通的小學。

姐姐鼻青臉腫地來找我，一進門就嚎啕起來。

「你姐夫不是人吶，明明是學校不行，他把責任全怪到我的頭上。」

「這麼多年我照顧天賜容易嗎，沒有功勞我也有苦勞啊。」

媽媽看著姐姐癲狂的樣子偷偷抹眼淚。

而我，卻在看到一副沒心沒肺模樣的天賜後，再次回憶起了前世的事情。

上輩子，在姐姐的洗腦和「富養」下，天賜小小年紀就喜歡和人攀比。

他無數次責怪我當初阻止他去貴族幼兒園，妨礙他成為人人豔羨追捧的「貴族少爺」。

可如今，他如願去了貴族幼兒園，為什麼反倒更難過了呢？

我分明能從他身上看到淡淡的自卑和故作不屑的脆弱。

在真正的富貴面前，姐姐的「富養」顯得那麼可笑。

她以為她選擇國際貴族學校能給外甥一個好的基礎。

她以為她的「富養」和溺愛能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