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何紫冷笑了一聲:「這套說辭,騙騙別人就行了,騙我,算了吧。從高中起,你的各種少女心思,我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有些生氣:「您到底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她喝了口咖啡,幽幽開口:
「我不是徐晏的女朋友,我確實喜歡他,但他並不喜歡我。」
「他喜歡的,是我的閨蜜蘭玥。」
「我先認識的徐晏,他卻喜歡上了蘭玥。」
?
幹我屁事?
我不想聽這些,收拾衣服起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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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聽聽,你和蘭玥之間的關系嗎?」
「不想知道,徐晏為什麼唯獨待你那麼好嗎?」
我:???
「您是想告訴我,我和她長得很像,然後徐晏拿我當替身嗎?」
何紫笑了,笑得直不起腰來。
「替身?你真有想象力。」
「你和她,一點兒也不像。」
「徐晏也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我扔下衣服和包:「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盯著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良久。
「你不好奇,你的眼角膜,是誰捐的嗎?」
35
我站在洗漱室的鏡子前,看著自己的眼睛。
我伸手覆上眼皮。
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這世上,有因有果,沒有無由來的好,也沒有無由來的壞。
七年前的那個雪夜,徐晏找到我,買下我所有的凍梨。
他請我吃飯,給我寄書,資助我上學。
一切的一切,其實和我並無關系。
和我的眼睛有關。
不過,我還是去見了徐晏。
我想聽聽他怎麼說。
和他見面,是在一個高檔而又昂貴的餐廳。
音樂舒緩,燈光曖昧。
他穿著正式、挺括,帥得不像話。
他坐在我的對面,神色忐忑。
「小晚,你那麼聰明,想必知道我想說什麼。」
「之前一是你還小,一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內心。現在,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在我心裡是什麼樣的存在。我喜歡——」
我打斷他的話:「徐晏,你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眼睛,你搞得清楚嗎?」
聽到我的話,他眼裡的光,黯淡了下去。
「你知道了。」
「嗯,知道了。」
他斟酌了良久,才緩緩開口。
「她叫蘭玥,是很特別的存在,我曾深愛她。說心裡沒她,那是騙你。但難道一個人,一輩子隻可以愛一個人嗎?」
這溫和磊落的話語,像是一把刀子,在我心裡凌遲。
「這些年,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為她吧?」
「同情還是愛,你真的分得清楚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湊近他,繼續柔聲說:
「徐晏,我願意相信你愛我,我也愛你。但,你我之間,永遠會隔著一個人。永遠會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裡提醒我,你在透著我,看別人。這會叫我肝腸寸斷。」
「我感激你,也感激蘭玥。你們讓我重獲了光明。我猜,她一定比月光還要柔和美好。這恰恰也是我們之間的天塹。」
「有些人,是注定沒有緣分在一起的。」
「比如,你和我。」
那天臨走前,我從包裡翻出一個筆記本,還有一張銀行卡。
「這是這些年,你為我花的錢,我都一筆筆記好了。」
「我是按 5% 的年利率算的。」
「謝謝你。我們兩清了。」
那天,徐晏眼裡的光,滅了。
我的心,也碎了。
36
後來,我選擇了出國深造。
在國外呆了幾年。
告訴自己,要遺忘。
但有些人,你越想忘,越難忘。
有時候,在畫布上塗抹著、塗抹著,就出現了他的臉。
在佛羅倫薩的街頭,有時候一個恍惚,總以為遠遠街角站著的那個人是徐晏。
但聚睛再看,又沒了人影。
有時候也忍不住刷徐晏的朋友圈。
以前,他從來沒發過朋友圈。
我出國後,他總事無巨細地,記錄著自己的點點滴滴。
他做的飯菜,我也會試著做一遍。
他看的書,我也會找來看。
他參與過的公益項目,我也會默默在線上捐款。
偶爾,他會給我寄一些國內的吃食,總會附上一張字條。
「不管在哪兒,都要好好吃飯。」
我給於琪琪發信息:「你怎麼又把我地址發他了。」
「小晚,我看他也怪可憐的,要不你們和好吧?」
連秦一帆也給我發信息:「小晚,徐老師又累倒在手術臺上了。他昏迷的時候,喊的是你的名字。你為什麼不願意理他呀,是因為我嗎?小晚你可千萬別軸,這麼好的男人,全天下沒幾個,真的,你要珍惜!」
我真是,不知道徐晏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37
有天,徐晏發了條微博。
徐晏 V:聽說有人磕我和小晚的 CP?真有眼光。
那條微博,底下的留言刷瘋了。
「有生之年!!!」
「徐醫生以身相許嗎?太甜了吧!」
「你倆站著別動,我去把民政局搬來!」
「我是第一個磕 CP 的,我是不是能坐主桌!??」
徐晏 V:還沒在一起,漫漫追妻路啊……
於是,又有無數粉絲@我,告訴我——
「時不待人啊,晚晚!」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我竟有幾分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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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時光流轉,很多我覺得別扭的事情,慢慢淡去。
所謂越不過的坎,也如風沙消逝。
我翻看著手機裡徐晏的照片,問自己。
我是不是又一次,分不清主次了。
徐晏再一次奔赴戰場救治平民時,我突然有些擔心。
我想起了那把刀砍向他的情景。
我終於意識到,孰輕孰重。
終於意識到,自己蹉跎了歲月,用無情懲罰著兩個有情人。
那天,我想,辦完畫展,我就要去見他。
二十四歲的第一場雪,我在佛羅倫薩舉辦第一場個人畫展。
記者在採訪我時,手機彈出了一條消息。
我從展廳出來,恍惚看到徐晏就站在馬路對面。
雪花飄落,一切影影綽綽。
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啊。
他清瘦了不少,單薄的白大褂被風吹得飛起。
怎麼穿得這樣少呢?我看著有些心疼。
我跑過去,問他:「你怎麼來了?」
他說:「我來討債啊。」
我仰頭看他,落入他星海般的眸子。
「錢我早還清了啊。」
他輕撫我鬢角的發:「錢債還清了,情債你還清了嗎?」
說著,他攬我入懷。
「小晚,我好想你。」
我緊緊擁住他:「阿晏,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39
醒來時,頭頂是醫院的燈。
一些外國面孔在看著我。
「徐晏呢?」我問,嗓音一片幹涸。
我的助理用英文說:「什麼徐晏?俞小姐,昨天畫展,記者正採訪您,您突然走出畫廊,跑到了街對面,對著空氣又哭又笑,然後就暈倒在了街上。」
我眼裡一片S寂,看向窗外。
鎖屏的手機裡,是我特別關注的無國界醫生公號,彈出的一條新聞。
「緊急消息:三名無國界醫生在執行人道主義救援任務時,被身份不明的襲擊者S害,其中一名為中國國籍。我們嚴厲譴責這一駭人聽聞的事件,並表示:任何言語都無法真正表達我們對這次可怕襲擊所感到的悲傷、震驚和憤怒,S害無國界醫生的行為完全不可接受,並且嚴重違反了國際人道主義法,必須找到肇事者並予以嚴懲!」
我對助理說:「翠西,請幫我訂機票,我要去 S 國。」
「您怎麼突然要去那兒,您的畫展不辦了嗎?」
「我要去見我的愛人,立刻,馬上。」
徐晏番外
1
第一次見小晚,是在冰城一個雪夜。
那時,蘭玥的病已經入晚期。
她說想看雪,我就偷偷帶她出了醫院。
那時候,小晚隻有 12 歲。
她依偎在一個老奶奶身邊,蹲坐在雪地裡,賣花兒。
不是鮮花,是手工編織的花兒。
蘭玥覺得好看,說要買一朵紅色的。
小晚目光無神的看著前方,湊過去對耳背的老奶奶說:
「外婆,漂亮姐姐說要紅色的。」
看到祖孫二人一個眼睛不好,一個耳朵不好,蘭玥接花的手有些遲疑。她揉了揉小晚的腦袋,往她口袋裡塞了一沓鈔票。
小晚拉住了蘭玥,把鈔票塞回她手裡:
「姐姐,你好善良。但沒關系的,我能自己掙錢。」
「紅色的花很好,紅色代表了幸福,祝你幸福呀!」
蘭玥落了淚。
回去的車上,蘭玥說:「阿晏,我S之後,想把眼角膜捐給那個小妹妹。」
「她好可憐啊,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好嗎?」
我握著方向盤,氣悶道:「不好,你自己看上的姑娘,你自己照顧。」
2
蘭玥沒有挨過第二年的冬天。
眼角膜移植手術,是我親手做的。
給小晚摘下紗布的那天,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我有些恍惚。
我晃著手指問她:「看得清這是幾嗎?」
她燦爛地笑:「哥哥,你生的真好看。」
她和蘭玥完全不一樣。
她像個太陽。
3
我消沉了一年,除了工作,似乎沒有我想做的事情。
直到有天開車經過那條街道,再次看見了小晚。
她穿著不合身的軍大衣,瑟縮在街角一隅,賣著凍梨。
鬼使神差地,我把車倒了回去。
買了她的凍梨,請她吃了年夜飯。
我提出要資助她上學時,她拒絕了。
就和拒絕蘭玥塞給她的錢一樣堅定。
是什麼讓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落得如此獨立、堅韌呢?
我把電話寫給了她。
但她一直沒有打給我。
看到書櫃裡兒時看過的那些書時,我想,不如寄給她吧。
精神的富足,也當能暖她幾分。
4
再見她,又是一年後。
何紫有次約我吃飯,隨口說了句,沒想到鄉鎮小學也有這麼優秀的小孩兒。
我挑了挑眉,想到了小晚。
沒想到何紫說的就是她。
「作文我看過了,引經據典、文採斐然、情感真摯。小姑娘叫俞桑晚。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多好聽的名字啊。」
義診時,我選了冰渠鎮。
學校已經放假了,我不知道怎麼找她,隻能在鎮上瞎逛。
沒想到真的碰到了她。
她招惹了兩個混混,撲到我懷裡求救。
但,頭上滋滋冒血的是那兩個混混。
到底誰欺負誰啊,她可真厲害。
我陪著她收拾了散落地上的玩具。
她可真愛做生意啊。
送她回家時,才知道她偷偷住在學校裡。
一床破被子,就那麼睡了三年。
夜裡還沒有燈。
我寄給她的書,她都是在哪兒看的呢?
5
這一回,她終於接受了我的資助。
我把她帶回了冰城。
那天,我去了蘭玥的墓地,告訴她,那個小姑娘,我在照顧了。
如果要用四個字形容她,那就是——
熱辣滾燙。
她問我她為什麼還沒來大姨媽時,我竟有幾分不好意思。
擰不過她,我帶她去檢查,才知道她長期營養不良。
是我疏忽了。
我給她加生活費,她不要。
所以我就給她做飯。
也因此,我也開始好好吃飯了。
有時候我想,是不是蘭玥,讓她來照看我的。
6
那個叫楊露的姑娘,和小晚一般大,卻選擇了終結自己的性命。
她是小晚的同學。
小晚捉著我的手說:「是強奸,報警,我們去報警。」
她在警察局,清清楚楚地說了罪犯的姓名,以及家庭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