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後來連續幾天,徐晏和他的同事們都來我打工的餐館吃飯,每次都喊我一起吃。
那個女人,徐晏叫她「陳姐」的,對我十分熱情,添飯布菜,無微不至。
我不喜歡。
因為她對我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瞟著徐晏。
晚上在招待所睡覺時,我盯著徐晏的後腦勺問:「哥哥,你和陳姐是什麼關系啊?她在追你嗎?」
他埋在被子裡,像是困極了,聲音模糊散漫。
「這是小孩子該問的嗎?趕緊睡覺。」
我都快 16 歲了,還算小孩子嗎?
「那你昨天晚上到公園,是為了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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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嘟囔著「嗯」了一聲。
我心急促跳了一下,突然有點兒睡不著。
陳姐來敲門時,我剛翻了第一百三十七次身。
「阿晏,你睡了嗎?我電腦壞了,能幫我看看嗎?」
徐晏起身開門,陳姐的表情很精彩。
剛進門時,是一池春水;看到我時,是四海翻騰;確認是兩張床時,又是風浪漸平。
「小晚妹妹也在呢?」她的聲音有些幹巴。
我從被窩裡坐起來,揉著眼睛,假裝剛被吵醒。
「已經天亮了嗎?」
徐晏也不作聲,陳姐自知沒趣,說了句抱歉打擾了,就抱著電腦走了。
徐晏被吵醒了,就順手給我倒了杯水。
「小晚,過兩天我就回冰城了,開學前你想住這兒,還是跟我去冰城?」
「跟你去冰城。」我回答得斬釘截鐵。
9
徐晏把我安置在了他醫院附近的房子裡。
一天之內,他把房子裡的各種設施介紹了一遍,領我去了書房,告訴我哪些書適合我這個年齡看,又帶我去熟悉了周邊環境。
他把鑰匙給我,告訴我有事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住這裡嗎?」
「我住醫院。」
「那我能去醫院找你嗎?」
「我平時很忙,你來醫院我也沒時間見你。」
「那我能出去賣東西嗎?我想掙錢。」
「……」
他可能不太理解我急迫地想要掙錢還債的心情。
「小晚,你現在隻要好好學習、好好長大就好,掙錢的事,長大了再考慮,好嗎?」
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讓人很難拒絕。
他怕我太闲,給我安排了個興趣班。
就是琴棋書畫聲樂舞蹈什麼都來一點的那種。
我學一個廢一個。
隻有畫畫,還算有點天賦。
我畫的第一幅人物肖像,就是徐晏。
畫的是第一次見他時,戴著口罩,身著白大褂的模樣。
好看極了。
畫室的老師很驚訝,說:「這個人對你來說很特別吧?居然能把細節記得這麼清楚。」
我笑嘻嘻地說,是呀,很特別。
是給予我光明的人。
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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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我選擇了住讀。
我上網查了,他這個地段房子的租金,比學校的住宿費貴多了。
我住不起。
他答應了我,每周都抽時間跟我一起吃一頓飯。
第一頓飯,我的話就差點讓他噎著。
「我同學都來大姨媽了,就我沒來,我是不是有病?」
他被我的話嗆得臉微紅,喝了好幾口水。
他耐心解釋:「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和身體發育狀況有關系,不用著急。」
我還是緊皺眉頭。
「這種病醫生能治嗎?」
他隻好把我帶到了醫院,給我做了全套的身體檢查。
別的沒查出來,倒是查出來個「長期營養不良」。
拿到結果時,徐晏一聲不吭去開了個飲食建議單,鄭重其事地對我說:「小晚,以後要好好吃飯。」
然後每個月的生活費又給我加了一些。
我全部退給了他:「很夠了,已經在好好吃飯了。」
錢多了,在我眼裡會變成本金,我會想做生意。
但,徐晏肯定要說我主次不分。
後來,一周一頓飯,變成了周末都在一起吃飯,每頓都是葷素搭配,營養科學。
他做飯,我洗碗。
吃完我就回學校。
放月假時,他會讓我住他家,他自己上醫院睡。
除了鎮上招待所那回,我們再沒在一個屋檐下過夜。
直到十六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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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歲生日那天,他說帶我去吃大餐。
臨下課,他爽約了,說是有臺緊急手術,讓我和同學去過生日。
我沒去餐廳,而是去了他的醫院。
不為別的,隻為了新歲的第一分第一秒,看到的是他。
到了之後,知道是有個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跳樓了。
情況嚴重,多個科室的醫生正在竭力搶救。
我在手術室外面坐了很久,徐晏他們出來時,已是深夜。
姑娘的父母湊上前去,急切地問手術結果。
一個年長的醫生搖了搖頭,說:「抱歉,我們盡力了,希望家屬節哀。」
母親聞言嚎啕大哭,癱坐在地。
父親不敢置信,情緒激動地抓了年長醫生的領口。
「你們不是最好的醫院嗎?我們送來的時候明明有氣兒啊,你們怎麼耽誤那麼久才手術,你們是不是瞧不起我們?你們如果第一時間就做手術,我女兒怎麼可能會S?啊?你們說話啊!」
徐晏拉開父親,輕聲解釋:
「這位家長,情況特殊,需要多個科室研判手術方案,我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開展手術了。有個情況我必須單獨告訴您——」
說著,徐晏把父親帶到了遠處。
我看到徐晏說了什麼,那個父親突然動了怒,一拳頭就朝徐晏招呼了過去:「放你娘的狗屁。」
徐晏踉跄了幾步,差點跌倒。
我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衝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那個父親,擋在徐晏的面前。
「你是不是有病啊?好賴不分嗎?醫生又不是神仙!你有情緒就可以隨便打人了?那我現在很不爽我是不是也可以扇你巴掌啊!?」
我還想再多說一些,卻被徐晏捂住嘴拉到了身後。
那個父親情緒激動:「我姑娘才 16 歲!怎麼可能懷孕!怎麼可能!」
母親在後面大吼了一聲:「楊德全!你別鬧了!看看露露吧!」
女孩兒的屍體被推出來,母親雙目無神地掀開了白布。
我看到了,楊露的臉。
懷孕、跳樓。
廁所、混混。
那些記憶瞬間回到了我的腦海裡。
我捉住徐晏的手,顫抖地說:「是強奸!是強奸!」
12
徐晏陪我到了警察局。
我告訴警察,我曾在大半年前親眼目睹楊露被強奸,實施犯罪的那個,染著黃頭發,叫吳一成。
給我做筆錄的警察,推過來一張照片,說:「是他嗎?」
我點頭。
「他上周在水庫遊泳,應該是腿抽筋,淹S了。」
我怔然。
S了?
他就這麼S了?
楊露又為什麼要跳樓呢?
懷孕了也可以打掉啊。
好好活著不好嗎?
出警局後,楊露的父親指著我鼻子罵。
「你早幹嘛去了?啊?你當時怎麼不報案?你現在才說,有用嗎!?」
徐晏把我擋在身後,才免於被他動手打罵。
楊露的母親攔住他:「楊德全,你怎麼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不是打就是罵,你盡過當父親的責任嗎!?露露跳樓有一大半的責任在你身上!」
「我不用掙錢嗎!?我哪來的時間管她?你天天就知道打牌,你連女兒被禍害了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當媽的!?」
他們互相指責謾罵,我沒再理會。
那天,我走在街上,太陽照在我的身上,我卻感覺不到溫暖。
我緊緊握著徐晏的手,汲取那最後一點兒溫度。
回到市裡後,我不停地做噩夢,發了幾天的高燒。
徐晏怕我沒人照顧,把我帶到了醫院宿舍。
不忙時,他會來陪我。
隻有他在時,我才能短暫入眠。
後來好一些了,我就到他家住了。
一個雨夜,我再次夢到楊露,夢到她滿臉是血、支離破碎地問我:
「桑晚,你怎麼不報警啊?你報警了,我就不會被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欺負了,也就不用S了。」
夢到她解開衣服,說:「你看我,現在多髒啊。」
我尖叫著醒來。
徐晏衝進我房裡,輕拍我的後背。
「小晚,別怕,我在。」
我滿臉淚地問他,我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我當時報了警,楊露是不是就不會跳樓了。
徐晏搖頭,看著我的眼睛,認真道:
「小晚,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的責任。她走到這一步,和犯罪人的侵害、和她自己的選擇、和父母的疏於監管都有莫大的關系。而你,你救了她,也提醒了她。小晚,相信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那天,我捉著他的手不肯松開,他隻好一直陪著我。
後來,他不知不覺也睡到了我的枕頭上。
我睡在被子裡,他睡在被子外。
第二天醒來時,他的側臉,離我隻有僅僅幾公分的距離。
被紗簾過濾了一層的光,柔和地灑在他的臉上。
對畫家而言,這是堪稱完美的一張臉。
我屏住了呼吸,卻屏不住怦然的心跳。
13
高一下學期,我的初潮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激素作祟,我突然多了許多纏綿的情緒,和細膩的心思。
都與徐晏有關。
和徐晏說話時,不再大大咧咧,而會斟酌再三。
他說的話,也會在我腦海裡反復上演,推敲其中深意。
六點要見徐晏,我的心五點就會開始怦怦跳個不停。
在素描本上不管最初想畫什麼,以什麼形狀起頭,最後畫出來的都是徐晏。
室友於琪琪問我常來校門口接我的帥哥哥是誰,我不知道怎麼答。
借錢給我上學的好心大哥哥?
我總覺得,我和他之間,遠深於這層關系。
暑假時,我白天在市民廣場給遊客畫肖像掙錢,晚上躲在屋子裡畫徐晏。
沙發上小憩的他,緊握方向盤的他,廚房裡忙碌的他,手術室爭分奪秒的他,校門口安靜矗立的他,捧書夜讀的他……各種模樣,全藏進了我的素描本裡。
徐晏好奇過我在畫什麼,我隻把不相關的給他看過。
他贊嘆我的繪畫天賦,鄭重地問過我想不想去國外學畫畫。
我立馬拒絕了,我隻想待在他的身邊,其餘哪兒也不想去。
我是怎麼了呢?
終於,在一場名為「早戀危害」的主題班會上,我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態。
我早戀了。
準確來說,是「早暗戀」了。
我知道徐晏是喜歡我的,不然不會待我這樣好。
但,不是男歡女愛那種喜歡。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
看小動物。
他什麼時候能不把我當個孩子呢?
我什麼時候能長成一個大人呢?
14
自從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我變得敏感了起來。
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我的情緒,引得我胡思亂想半天。
他偶爾不經意的觸碰,都叫我像觸電一般,瞬間酥麻。
有次月假,本來約好了去於琪琪家通宵看電影,結果她突然有事,臨時改變了計劃,就作罷了。
我沒提前跟徐晏打招呼,徑直去了他家。
我以為他還在醫院。
開門進去時,他裹了條浴巾,裸著上身在客廳喝酒。
光滑的水珠在他健碩的上半身滾動、閃光。
燈光昏暗,但不妨礙我看清這一切。
我唰地就紅了臉。
他匆忙披上了睡袍,問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慌亂地解釋了一通,放下書包,到冰箱找了瓶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就……很渴。
喝完水,我坐到他身邊,為了讓自己看上去輕松自然一點,我開始流水賬一般講述自己這段時間的學習生活。
徐晏認真聽著,時不時給我一些中肯的建議。
當真是個人生導師模樣。
可他的嘴唇一開一合地,我卻走了神。
腦子裡開始勾勒他上半身的肌肉線條,他下颌線的弧度,他嘴唇的紋路……
那天晚上,我躲在屋裡,第一次畫了半裸的徐晏。
一筆一畫,全是不該有的心思。
畫成之後,更覺得口幹舌燥,到客廳找水時,碰到徐晏在客廳看球賽。
「怎麼了?睡不著嗎?」
我當然不敢說實話,撒謊說晚飯味精放多了,口渴。
路過他身後時,我扭捏開口:「我能和你一起看球賽嗎?」
他拍了拍沙發,我坐了過去。
看著看著,就困了。
醒來時,我在自己的床上。
其實,我是盼著能與他一起,在沙發上醒來的。
真心喜歡的人,總想與他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15
靈魂與肉體同樣性感的男人,總是格外吸引人。
有個小長假,徐晏醫院組織了兩天一夜的草原團建。
他把我也帶上了。
那兩天,向他暗送秋波的女醫生女護士有好幾個。
自然也包括陳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