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皇帝讓福公公將礦石拿去,端詳一陣,頷首。
「你是想說有人私挖鐵礦?」
我將頭低下:「隻是猜測。」
老皇帝低聲笑:「你老師說幾個學生裡,你算是出色的,倒也不假。」
老師?
說的是謝聽竹嗎?
我不敢亂揣測,乖順地跪在那裡。
皇帝沒有再與我說話的意思,揮手讓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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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在外遇見方思嫻與靖王二人。
靖王人已至中年,雖略顯富態,一雙狼目不怒自威。
向二人行禮,方思嫻笑盈盈的,靖王抬起下巴看人。
「李大人舍命救十七弟,十七弟不遠千裡押運糧草入邊城相助,你二人確是一段佳話。」
我面露不解,方思嫻笑意更深:「恭喜李大人,好事將近。」
什麼?
我沒想到,去歲和王翊川墜崖的事,現在還能拿出來說道。
也不知,究竟會傳成什麼樣子。
我心惴惴,終於在立夏這日,接到皇帝的賜婚聖旨。
齊王求娶,皇帝賜婚。
李氏女,李姿為齊王妃。
一時間,前來祝賀的人,幾乎踏破我家門檻。
接下聖旨,我如遭雷擊,直奔齊王府,要找王翊川問個明白。
他似乎知道我要來,早已等候多時。
「王爺,臣以為,臣已經講得十分明白。為何還要請陛下賜婚!」
情緒過激,我也再難維持笑臉,幾乎是質問。
王翊川靜坐高位,他今日穿著初見時那身絳紫衣衫。
俊美矜貴,威儀無雙。
我的心就這樣一點點地沉下去。
我怎麼就忘了,他乃皇親貴族。
什麼朋友,什麼不用我回應他的感情。
一切,都是他樂在其中的遊戲罷了。
玩到沒意思,想得到我,還不是易如反掌。
良久,王翊川開口:
「本王也以為自己能放下,隻是聽聞你在邊城被困,便立刻不管不顧起來
「你可知,若非我一力促成,銀錢與糧草不會那麼及時送去邊城。
「但若我不去,你不知還會受怎樣的苦。
「嫁給本王,從此無人敢怠慢於你,我隻是想把你放在身邊,好生照顧。」
他說得這樣情深意切。
可我覺得好難過。
他隻看到我一人之苦,看不見百姓的水深火熱。
這便是,天潢貴胄。生於雲端,看不到泥濘。
此時,愛我,恨不得捧心以待。
倘若不愛,豈不是也棄若敝屣!
微風起,亭中輕紗起舞。
我在王翊川面前站直身體。
「王爺,你所謂的愛,便是強迫我接受?——
「好,你要我,我便給你——」
腰間絲帶的結,被手指拉開。
王翊川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攥在我的手。
「為什麼,不要脫!」他的聲音變得艱澀,「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從前脫衣,是為救我;此刻,是為了永遠擺脫我嗎?」
王翊川將我的衣帶系好,一字一頓:
「此事無轉圜餘地。」
我知道,什麼都完了。
不知怎麼回的家。
丫鬟說趙行簡來找我,我捂著耳朵:「我不見,你把床前的魚燈拿去還給他吧。」
壞掉的魚燈我已經補好了。
補得很好,趙行簡永遠不知道我發現過他的秘密。
這樣,以後相見,我還可以裝作一無所知,喚他一聲師兄。
想著,我又捂著臉哭了一場。
真奇怪,越長大,眼淚似乎越多了。
35
再怎麼樣,朝還是要上。
有大人朝我祝賀,我隻點頭應下。
低著頭,不期然撞上一個人。
抬頭,是趙行簡。
我眼睛酸酸的,梗著脖子問:「你也要祝我覓得良緣?」
他搖搖頭。
「不是說,我們有誤會要及時說開嗎?我知道,你對齊王無情意。」
我又想哭了。
他繼續道:
「那日在邊城,你衝過來抱我的時候,齊王便在一旁。他的眼中滿是落寞,我便知道,他從未放下過你。
「我早已修書一封,請家中父母來,談你我的婚事,沒想到齊王動作這樣快。」
我吸吸鼻子:「我們的婚事?」
「嗯,我們的婚事。」
賜婚的聖旨已下,現在去跟皇帝說,我有婚約......
欺君之罪,不是我們這等人家所能承受。
趙行簡讓我不用擔心,他願意將婚書呈於聖上。
若有罪名,他一人擔下。
真笨啊,這個辦法真笨。
但我還是抱住趙行簡,在我們雙方父母面前。
謝聽竹的母親病了,於情於理我和趙行簡都該去見一面。
本以為謝聽竹不在家,皇帝命他兼任右丞之職,總是忙得不見影。
到謝家時,他竟也在。
探病後,告辭。
謝聽竹忽然叫住我,問我賜婚的事。
人們在背後,總說我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成為齊王妃。
說我是高攀。
可我從來不想攀附這場富貴。
「大人也覺得,這是一樁好姻緣嗎?」我問,「我本配不上齊王,所以應該感恩戴德?」
謝聽竹搖頭:「你所求的從不是富貴嗎?安樂而已。
「你是個很好的女郎,什麼都配得。」
謝聽竹說完,讓我不用過於擔心。
柳暗花明,或許此事還有轉機。
這日,我本想通過郡主江婉,求見一下皇後。
卻沒想到,在宮中遇見謝聽竹。
他見我手拿婚書,問我可是為了賜婚之事。
見我點頭,他道:「已經結束了,齊王主動求陛下收回聖旨。」
我驚圓眼睛,可謝聽竹沒跟我解釋什麼,徑直離開。
恐怕又是一樁我不可知的懸案。
不久,刑部刑獄司有官職空缺,我成了錄事。
主要職責是記錄案件。
郡主江婉也在刑部任職,我成了她的屬下。
趙行簡升遷,為戶部員外郎。
戶部尚書老劉被皇帝訓斥,遭貶。
緊接著,邊城私挖鐵礦一案曝出,牽連甚廣。
最後,沒想到竟查到王翊川頭上。
朝堂之上,靖王怒斥齊王意反乾坤。
劉記藥鋪案,齊王放走頭目。
秋獵刺S,齊王苦肉計助刺客脫身。
邊城水患,齊王不顧一切要安撫平民。
......
靖王擺出的證據,樁樁件件,都對王翊川不利。
齊王無力反駁,下獄。
至於皇帝是會讓齊王滾回封地,還是直接處S,誰也不知道。
若婚約還在,恐怕整個李家都要陪著王翊川在牢裡待著。
牢獄中,我於賜婚風波後,再見王翊川。
到底是皇親,他的牢房十分幹淨整潔。
我去時,他靜坐床榻上,閉目養神。
上官問審問,我負責記錄。
王翊川沉默不語,我們隔著欄杆對視,他很快又移開目光。
齊王一案,暫無後續。
靖王越發皇帝信任。
連帶方思嫻,也成雲京眾女最趨之若鹜的人物。
人人效仿其衣飾,人人盼著與其交好。
她對我,自然也是處處針對。
有次,方家一個遠親犯了事。
方思嫻讓上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我卻將案件記錄得很清楚。
她竟讓靖王直接派人將我的案冊撕得粉碎。
更將諸多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讓我受罰停俸。
無法無天,無人來管。
這年中秋,靖王更是插手太子選妃一事。
皇帝不以為逆,反倒欣然應允。
我對此不解,父親嘆息道:「陛下顧念親情,寵愛靖王,不知是福是禍。」
靖王手中本就有兵權,王翊川入獄,他的兵也入靖王麾下。
我總覺得山雨欲來,卻不知是哪一日。
我與趙行簡的婚事既定,趙家送來聘禮。
連帶那一對我還給趙行簡的魚燈,也一同送來府上。
趙行簡問我:「卿知否?」
我臉一紅,羞惱地捶他一拳。
36
入冬後,謝聽竹母親病重。
他辭官在家,一心為母親侍疾。
我也與趙行簡常常去謝府上,探望謝母。
前世今生,她都是我的良師。
我為謝母把過脈,已是油盡燈枯之態。
偶爾,我坐在床榻前喂謝母吃藥,她會絮絮地說起前塵。
說謝聽竹幼年時,她對他何其嚴苛。
說起那位名叫思蕙的媳婦,很是聰明可愛。
謝母將我與趙行簡的手拉著,放在一起。
「夫妻之間,唯有互相體諒,多多溝通,才得長久。
「不要像吾兒聽竹。」
後面的話,謝母沒有說下去,隻是笑笑:「聽竹他性子沉悶,老身故去後,你們常來府上探望他,他心裡必是高興的。」
我與趙行簡點頭。
春節前,雲京忽然湧入大量災民。
原來南方因旱災顆粒無收,朝廷撥下賑災款,卻還是有諸多人流離失所。
天子震怒,徹查款項。
戶部,查到方思嫻頭上。
五萬兩賑災銀,隻發下去一千兩。
除夕,皇帝與太子入廟祈福。
靖王起兵圍廟,欲謀反。
原來那些入雲京的流民,一大半都是靖王手下兵將所扮。
靖王射S太子,又令皇帝寫禪位詔書,自以為穩操勝券。
畢竟宮中侍衛也是他的人,雲京外,更有一萬精兵等候。
隻待城門開,靖王黃袍加身,成為天下新主。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打早了。
廟中各處,突然出現大量官兵。
至於城外的叛軍們,被謝聽竹和王翊川攜一眾將士降服。
其中就有陳野。
靖王射S的太子,也不過是個小黃門假扮的。
不是皇帝入了靖王的局面,皇帝本來就是執棋之人。
凡是與靖王府還有方家有牽扯的,全部下獄。
涉案人數之廣,直審到次年春。
靖王處S,其子王明貶為庶民,一生幽禁。
方家滿門抄斬。
謝聽竹審方思嫻那日,我正隨郡主江婉,入牢獄提審王明。
我奇怪,刑獄斷案似乎不歸謝聽竹管。
江婉附耳以告。
「三年前,叛賊入京,謝大人妻子被賊寇所擄,墜崖而亡。
「大人追隨而去,仍未能救其妻子。」
此話猶如驚雷炸響,謝聽竹當年,與我一起跳崖!
見我面有異色,江婉繼續:「此事我也是從母親那聽來,謝大人瞞得緊,因為,當年傳聞謝夫人被擄後委身於賊,不是清白身。謝大人不忍亡妻受辱,下令隱瞞。如今,世人隻知,謝夫人是巾幗英雄,寧S與賊寇周旋,S於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