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在因為跟甲方應酬喝到胃出血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跟公孫瑾有過一次抱怨。

 

這麼多年，我問心無愧了。

 

或許我媽的S，解脫了她，也解脫了我。

 

11

 

回到家的時候，我爸喝著酒，一隻腳踩在凳子上。

 

而我媽的屍體，就那樣蒼白的，冰冷地躺在床上。

 

心裡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廢物，還沒有給我生下兒子就S了，真沒用！虧我花了那麼多錢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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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還在罵罵咧咧。

 

其實我媽也是高門的小姐，隻是也落魄了。

 

當初爺爺很喜歡我媽，覺得我媽溫柔，通情達理，當時他也有地位，便為我爸說了這門親事。

 

父母包辦的婚姻，總是不幸福的。

 

我媽不想我姥姥姥爺擔心，從來不說自己的困境。

 

以前那麼體面的人，如今S了卻這麼狼狽。

 

我隨手抄起了空酒瓶子，砸在了我爸的頭上，眼神陰狠。

 

我爸捂著頭爬起來，衝過來便要打我：

 

「反了你了！竟然敢對你老子動手！」

 

隨著我爸拳頭的落下，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直接扼住了他的手腕。

 

我爸不悅，猙獰的表情因為鮮血逐漸染紅臉而變得更可怖。

 

等到我爸看清那人是牧博簡的時候，氣焰消失，狗腿一般地和牧博簡打招呼：

 

「牧少，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牧博簡雖然是晚輩，可是在商界，他一直很受尊重。

 

牧博簡冷冷地看著我爸，拿出一張銀行卡扔在了我爸的身上。

 

「往後顧曼青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不想被套麻袋扔進黃浦江，可以再來騷擾曼青試試。

 

「滾！」

 

我爸眼睛一亮，撿起銀行卡，諂媚地對我笑道：

 

「你這孩子，攀上高枝怎麼不跟爸說呢？

 

「害爸擔心你和公孫瑾沒辦法結婚，才用了那樣的手段。」

 

我沒有再看我爸，隻是眼睛盯著我媽，冷冷地說道：

 

「我不想再看見你。」

 

我爸收了錢，覺得自己是牧博簡的嶽父，得意了起來，也不管我是不是對他態度不好，拔腿便離開了家。

 

12

 

「想哭也沒有關系。」

 

牧博簡恢復了溫柔，對我柔聲說道。

 

多年來的委屈，隱忍，恐懼，在這一刻爆發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在哭我自己，還是哭我媽，我撲進牧博簡的懷裡放聲大哭：

 

「我媽和我一樣，在這個家，從來身不由己。」

 

牧博簡輕拍著我的背：

 

「沒關系的，阿姨解脫了，往後，你還有我。」

 

在我淚眼婆娑抬頭的時候，我看到了站在門口一臉木訥的公孫瑾。

 

這一次，我沒有再走向他。

 

牧博簡和我一起給我媽辦了葬禮，我爸也沒有再騷擾我，我知道他不敢。

 

畢竟現在的牧家，我爸根本沒有本事對抗。

 

我看著媽媽笑得溫柔的黑白照，內心酸楚，但是我還是摸了摸我的照片。

 

「媽，我一定如您所願，好好生活。」

 

牧博簡撐著傘帶我離開，在車裡，他緊緊抓著我的手。

 

「好好睡一會兒，回去還早。」

 

不知道為什麼，我在牧博簡身邊總是安心的，也總有困意。

 

不知不覺我閉了眼，睡著了。

 

夢裡，我似乎看到了作為新生的我，剛剛入學，便撞到了正在畫壁畫的牧博簡。

 

粉色的顏料撒了我一身，染在了我的臉上。

 

我和牧博簡是同時道歉的，我對不起打擾了他的工作，而他抱歉自己的顏料弄髒了我的衣服。

 

或許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受到尊重吧。

 

以前因為我爸的種種劣跡，大家都覺得上梁不正下梁歪，覺得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看我的時候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的，避之不及，闲言碎語更多。

 

當初我以為我有公孫瑾，可是發生了那些事後，公孫瑾也離我而去了。

 

原來，我在很早的時候，悄然無聲地便將牧博簡記了很久。

 

13

 

夢醒，我一睜眼便看見牧博簡一動不動地託腮注視著我。

 

或許是我醒得太匆忙，牧博簡沒有來得及收回視線。

 

「醒了？餓不餓？帶你吃點東西。」

 

我看到牧博簡的耳根有點紅，慌亂地轉移話題，倒是讓我忍俊不禁。

 

我點點頭，乖巧地跟在牧博簡身後，我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他，我害怕像我這樣劣跡斑斑的人名聲不好，影響牧博簡。

 

而牧博簡直接停下了腳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沒關系的，隻要在我身邊，什麼都沒關系。」

 

牧博簡似乎很了解我，了解我的窘迫，看穿我的偽裝，更懂我的欲言又止。

 

這是我媽去世以後我吃的第一頓飯，所以我吃了很多。

 

牧博簡有點事，派司機將我送了回去。

 

在樓下，我看到了蹲在路燈下的公孫瑾。

 

猛然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公孫瑾總是在這個地方等我下樓，一起上學。

 

我是一個愛遲到的人，公孫瑾卻不催促我，隻是讓我好了就下來。

 

我知道，隻要我下樓，一定會碰到那個人。

 

其實在我心裡，我更多的是將公孫瑾當成自己的哥哥。

 

是我爸對我的耳濡目染，讓我自動代入了公孫瑾是我未婚夫的角色。

 

可是我知道，真正的喜歡不是這樣的。

 

不是小心翼翼，不是總想著彌補曾經我爸犯下的錯。

 

也不是在看到公孫瑾和金語嫣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憤怒，隻有無奈。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公孫瑾再沒有在這裡等過我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習慣。

 

後來習慣了沒有公孫瑾的等待，如今再次見到他在熟悉的地方，我的心裡竟沒有當初的喜悅。

 

現在我和公孫瑾兩清了，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我無視公孫瑾，徑直往家走，卻被公孫瑾一把抓住了手腕。

 

「青青，對不起，我知道真相了……你和阿姨，原來都是被你爸脅迫的。」

 

哦，一周前，我接到了我爸的求救電話，他說他被打得很慘，快要沒命了，讓我趕緊救他。

 

想起他曾做過的事，我隻是冷冷回答：

 

「你自己活該，S了再讓警方通知我吧。」

 

原來，這件事是公孫瑾幹的啊。

 

隻是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傷害已經造成，我媽也S了，公孫瑾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並沒打算將話題說下去。

 

公孫瑾看到我這樣，臉上竟然慌了。

 

或許是因為我從未對他這樣冷漠過。

 

「青青，誤會解開了，我們可以繼續結婚，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嫁給我嗎？你不是一直都想……」

 

「公孫瑾，我從來沒有愛過你，而且，我現在找到了我真正喜歡的人。

 

「明天我會向外界澄清我們之間的關系的，你可以跟金小姐在一起了。」

 

我打斷了公孫瑾的語無倫次。

 

公孫瑾愣住，他抓著我的手腕力度大了些，我沒有皺眉，沒有喊痛。

 

14

 

公孫瑾垂眸。

 

「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金語嫣的問題，我和她，也從未有過什麼事……我隻是……想報復你罷了。」

 

我不置可否：「哦，可那又如何呢？公孫瑾，我欠你的，還清了。」

 

我輕笑著，如釋重負般。

 

這些話，我在深知我爸造下的孽的時候，就一直期盼著有機會說出口。

 

即便我爸不愛我，可我的身體裡確實流著他的血。

 

我爸可以不懂事，但是我不能。

 

「我已經把她開除了！我以後不會跟她有任何關系……你能不能回來？」

 

公孫瑾眼中隱隱帶著祈求。

 

「公孫先生，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與我無關。」

 

我試圖掰開他的手，可那手像是鐵箍，箍得緊緊的。

 

我面無表情，凝視著他，冷冷吐出兩個字：「松手。」

 

良久。

 

他到底還是松開了我的手。

 

我毫不猶豫繞過他往前走。

 

身後傳來了公孫瑾受傷般虛弱的聲音：

 

「所以，那個人……是牧博簡嗎？」

 

我停住腳步，回頭。

 

露出個發自內心的笑來。

 

「對，是他。

 

「可就算不是他，也不會是你。」

 

公孫瑾笑了，隻是有些無力。

 

「那……祝你幸福。」

 

我回以微笑, 而後回身決絕離開。

 

「我會的。」

 

或許公孫瑾一直盯著我的背影，也或許他在回憶小時候我們那段美好時光。

 

其實公孫瑾這麼對我, 是有理由的, 我很感謝他沒有真正地打壓我, 讓我一無所有。

 

甚至在我困難的時候, 他的公司也在收留我。

 

公孫瑾的爸爸一句塞人, 沒有公孫瑾的點頭, 我根本進不去。

 

可那又如何呢。

 

他有他的天降。

 

我也有我的。

 

不珍惜，就會失去。

 

所以, 我選擇珍惜。

 

我上了樓, 透過窗戶, 看到公孫瑾在下面站了很久很久。

 

在公孫瑾扭頭離開的時候，他給我發來了信息。

 

【你喜歡過我嗎？】

 

我如實回答。

 

【從來沒有。但是我很謝謝你, 像個大哥哥一樣護我長大。

 

【在我缺失父愛的時候, 護過我，給過我安心的感覺。】

 

可後來。

 

那些感情也終歸是被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打磨了個幹淨。

 

透過窗戶，我看到公孫瑾的肩頭顫抖, 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但。

 

於我而言。

 

不重要了。

 

15

 

一年以後，我和牧博簡結婚了。

 

我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圖謀不軌的。

 

牧博簡說在我第一次撞翻他顏料的時候，我的臉上粉粉的, 很好看。

 

就像是印度花會時, 那些女孩子在臉上染著塗料一樣。

 

我喉間幹澀。

 

「有有」這小子, 藏得還挺深。

 

怪不得當初我要求他演男主角, 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婚禮現場, 我在角落看到了公孫瑾。

 

這一年他過得不太好。

 

跟金家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

 

咬鉤的魚兒忽然脫了鉤, 金語嫣哪能甘心。

 

在各大平臺控訴公孫瑾始亂終棄。

 

可公孫瑾偏不認賬, 說都沒亂過，又哪來的棄？

 

這事兒終歸是一筆糊塗賬。

 

此前誰不知道公孫瑾心尖尖上的人是金家大小姐？

 

雖說最後的結局是金家認慫，草草地給金語嫣安排了個聯姻對象, 將她嫁去國外。

 

但公孫家也因為這事兒鬧得公司股票震蕩，被商業對手找著空子聯合金家趁機狙擊了一番, 傷筋動骨, 損失頗多。

 

現在的公孫家已經岌岌可危，公孫瑾也早沒了往年的意氣風發, 一年而已，就像老了十歲。

 

聽說金語嫣過得也不太好。

 

她聯姻的家族十分嚴苛，對媳婦的規矩比家族企業的規章制度還多。

 

聯姻的丈夫偏又是個家族邊緣人物, 繡花枕頭一個外加花心大蘿卜, 金語嫣除了面對婆婆的刁難, 隔三岔五的，還得應付找上門來的小三四五六，日子算是……很豐富。

 

見我視線看過去, 公孫瑾朝我點頭, 扯出一絲微笑，眼圈卻是通紅發腫，眼底似乎還帶著一絲祈求。

 

我隻禮貌性地衝他頷首。

 

而後。

 

轉頭看向屬於我的幸福。

 

有些人, 隻適合留在回憶裡。

 

有些人，卻可以陪我一起，不斷創造新的回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