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我哭著說沒有,鼻涕眼淚流了滿臉,爸爸媽媽罵我是撒謊精。
幹壞事不承認的撒謊精。
那種憎惡的眼神,我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最後索性把我送去外地念書,送地遠遠的,才放下心。
同樣是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讓嚴宸格外能夠理解我。
我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心理機構的小助理,還沒從學校畢業。
我壓抑著抽噎的時候,他手忙腳亂地放下筆記給我遞紙巾,「妹妹你別哭……你一哭我就傻了。诶,算了,你還是哭吧……發泄發泄挺好的。」
認識的久了,我們的咨詢時間也變得不太固定,他常常給我打電話,關心我的學業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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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我能不能走的出來也說不定。
「五年了。」我摸摸他的頭發,「你都成奔三的人了。」
「我也隻比你大五歲而已。」他委屈巴巴,「我看上去也很年輕好嗎?大學裡很多小女生追我的,都以為我是她們學長呢。」
12
我們在綠綠的草坪上野餐。
嚴宸帶了幾罐啤酒。
我心情難得的好。
唯一掃興的是。
那三個人也在距離我們的不遠的大樹下鋪了野餐布。
可能是看到滷大棒骨,一條拉布拉多歡騰地衝過來,眼看著就要撲到我身上。
嚴宸連忙起身擋住我。
於是我們兩個都被它撲倒了。
嚴宸壓在我身上,呼吸不經意地撩撥過我的臉頰和耳朵。
柔柔的,熱熱的。
看不出來,他的胸肌還挺硬的。
嚴宸暗罵了一聲,把我手裡的大棒骨丟向遠處,大狗立馬奔了過去。
他這才偏頭看我。
撞上我的眼睛,他愣了一下。
「起來啊。」我小聲說。
他哦一聲,匆忙從我身上爬起,順手把我也拉了起來。
我拍拍身上的草屑。
拉布拉多又去騷擾寧熠他們了。
我分明感受到了一股視線,好像要把我燒出一個洞來。
可我一抬頭,卻又什麼都沒有。
時間慢慢到了下午。
東西吃的不多,但我喝了不少啤酒。
竟然也有點醉了,慢慢把頭靠在嚴宸肩膀上。
「可以睡一會兒嗎?」我含糊的說。
他扶住我的身體,聲音藏著笑意,「可以睡到太陽落山。」
話音剛落。
我面前被一片陰影籠罩了。
睜開眼。
是寧熠。
他語氣很淡,「你們的保鮮盒被狗叼到我們這裡來了。」
他伸出手,手裡果然握著我們裝泡芙的盒子。
嚴宸接過,「謝謝。」
歸還了東西,寧熠仍然站在那裡。
「還有什麼事嗎?」嚴宸問。
寧熠目光落在我頭頂,唇角微抿,轉身回到了安月那邊。
我站起身。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13
今晚的夜空有很多星星。
我捧著花,走過一一盞盞路燈。
在進單元樓前,我看到樓底下停著一輛熟悉的保時捷。
寧熠就倚在車子旁邊,指間的煙頭閃著猩紅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麼晚才回來。」他的嗓音低徊在濃稠的夜色中,視線落到我手上,「花是他送的?」
我沒回答。
「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是你男朋友。」
我靜了一瞬,忍不住笑,「你會把一個霸凌過你妹妹的人當成女朋友嗎?」
寧熠直起身子,他把煙碾滅在車前蓋上,慢慢朝我走過來。
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路燈在他的眼睑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他走近我,把一個東西塞進了我手裡
是一本陳舊的日記。
我翻開來,借著昏黃的燈光讀清了裡面的內容。
紙頁零散,大半都被撕掉了。
可剩餘的每一個字眼,都充斥著欺凌和暴戾。
看的我頭腦充血,呼吸不暢。
這本日記時隔六年,又回到了我手裡。
卻可笑的,成為了寧熠控訴我的證據。
我一直不懂他為什麼堅信是我霸凌了寧涵,任由我怎麼解釋都不聽。
原來是因為這本日記。
高一開學,我和寧涵成了同桌。
大家都說我們長得像,坐在一起宛如一對姐妹花。
寧涵在課桌底下偷偷碰了碰我的手,對我眨眨眼睛。
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梳一樣的劉海,穿一樣的鞋子,用一樣的東西。
她起先的一手爛字,也慢慢和我越來越像,到了難以分辨的程度。
我那時有多畏懼寧涵,甚至在寫日記時都不敢提及她的名字。
她撕毀了能透露我身份的內容,隻留下描述含糊的幾頁紙。
然後作為反咬一口的證據,扔到大人們面前。
鬧掰後,她把課本拍到我臉上。
「裝淑女真累。」她鄙夷的看著我,「你假不假?做不做作?」
「要不是我媽喜歡你這樣的,我才懶得和你裝。」
寧涵的媽媽,是這所學校的副校長。
寧熠直直地望進我的眼睛,「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
「其實最開始和你在一起,我並不是為了報復。」
「隻是恰好,你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想好好照顧你,想到關於我們的未來。」
「是我妹妹認出了你。」
「那之後我每次靠近你,都會想起你是如何抓著寧涵的頭發,逼著她吃煙頭。
「想起你是怎麼一邊罵她,一邊往她臉上扇巴掌。」
他的話。
勾起了我最不堪的回憶。
我咬緊牙關,渾身泛冷。
寧熠摸了摸我的頭發,「沅沅,這筆債,我陪著你慢慢還。」
我不再說話。
我開始期待他知道真相後的樣子。
14
我去和董恬恬見了一面。
她確實變了很多,及腰的長發剪短了,顯得利落幹練。
她在我對面坐下,眼神有些閃躲。
我把水杯推到她面前。
她輕聲說,「謝謝。」
猶豫了幾秒,她直奔主題,「事情經過我都聽嚴宸說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作證,當年霸凌我們的……是寧涵。」
我望著她茶褐色的眼睛,恍惚間。
我終於記起來了。
他們欺負董恬恬,把口香糖黏在她的頭發上。
董恬恬害怕地捂著頭尖叫。
周遭的同學沒有人阻止,也許是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
我隻是看不下去,上前抓住寧涵的手,「這樣太過分了。」
寧涵蹙起眉頭。
班主任站在門口厲喝一聲,「你們在幹嘛!」
寧涵的手還沒來得及從董恬恬頭上收回來。
班主任將她揪出來,正要開訓,突然眼神一變,「你這脖子上怎麼回事?」
紅紅的一塊,是她男朋友留下的吻痕。
走廊裡,眾多學生的目睹下,班主任嘆氣道,「才多大就這麼不自愛,讓你媽媽知道你怎麼辦?」
寧涵惡狠狠的瞪著我。
欺負董恬恬的人都被罰了,除了我。
「當時我們那麼多人圍著她,老禿頭怎麼知道你沒參與?你去告的狀是不是?」
寧涵覺得是我背叛了她。
於是那之後,在董恬恬身上發生過的事情,變本加厲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為了讓我加倍難堪,寧涵讓董恬恬加入她們的小團體,成了她的好姐妹。
她摟著董恬恬的脖子,居高臨下地嘲諷我,「謝謝你救我們恬恬出苦海嘍~」
咖啡廳裡。
董恬恬握著水杯,面露愧意,「後來看到你被她們欺負的那麼慘,我心裡過意不去,就讓我媽去跟教育局舉報了。但沒想到卻被校方惡意歪曲事實,你反倒成了施暴者,被逼著退學。」
她說,「當年寧涵欺負你的視頻和一部分聊天內容,我都還保留著。當年我被寧涵和她媽媽威脅……不敢放出去。你要用的話,我可以立刻傳給你。」
15
十月初是寧涵訂婚的日子。
訂婚宴設在某五星級酒店。
恰好,董恬恬是該酒店的經理,負責當天婚宴場地布置。
我看著席間的兩個人。
未婚夫比她高不出多少,皮膚白皙,架著黑框眼鏡,笑容腼腆,是她過去最瞧不上的好好學生長大後的樣子。
寧涵為了配合他的身高,小裙子底下隻穿了平底鞋。
在他面前的寧涵,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笑容甜媚,時不時歪頭看他,透出小女孩的天真。
嚴宸走到我身邊,碰了碰我的肩膀,「都辦好了。」
他把手裡裝著巧克力慕斯的餐盤遞給我,壓低聲音,「等著看好戲。」
我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嘗了一口甜點。
「好吃嗎?」嚴宸一笑,側身擋住我,伏在我的耳邊說,「寧熠發現你了。」
我越過他的肩膀,對上寧熠的視線。
他蹙了蹙眉。
以他的角度,肯定是不願意我出現在妹妹的訂婚宴現場的。
礙於來往的賓客,他沒有直接過來找我。
微信跳出一條消息,是寧熠。
他:你和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把手機放進包裡,沒有回復。
司儀喜慶的聲音傳遍大堂,「這段視頻見證了我們準新人的相愛歷程,請看大屏幕!」
「這放的是什麼啊?」
「好像是學生,這是在欺負誰?」
「訂婚的時候怎麼放這個?誰惡作劇啊?」
「等等你看,打人的那個好像是……」
臺下議論紛紛。
司儀回頭一看,也懵了。
視頻裡,我的臉被打了馬賽克。
但是施暴者的面孔卻十分清晰,加上中間插入的聊天截圖,寧涵是怎麼跟她的姐妹在小群裡謾罵、出壞主意折磨我,連群名都是「正義護衛者——踩沅婊聯盟」。
被扇耳光的是我。
被抓頭發逼吞煙頭的是我。
第一次生理期被羞辱的人也是我。
那本日記裡寫下每一個字,樁樁件件,都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
嚴宸跳上臺,奪過司儀手裡的話筒,眼睛直指寧涵,「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你是受害者這句話?」
寧涵哆嗦了一下。
她,包括她一家人的表情都異常難看。
未婚夫的父母臉色凝重,臺下面,雙方的親友都在竊竊私語。
「還不快給我關了!」寧父望向後臺人員。
「別看那小伙子看著普通,家族裡個個都厲害著呢。」董恬恬抱胸說道,「訂婚宴上鬧出那麼大的醜事,不止是分手的事情。」
我看向寧熠。
他像是失了魂,直勾勾地望著大屏幕,整張臉都失去了血色。
16
我以為我會有蒙冤得雪的痛快感。
可事實上,我冷漠的像個旁觀者。
那天晚上,我還是睡了有史以來最深沉的一覺。
第二天醒來一看手機已經是下午五點,我睡了足足二十個小時。
整個身體好像重啟了一般。
嚴宸給我打了幾通未接電話,董恬恬兩通。
還有就是寧熠。
我在他的名字上逗留了一刻,然後回給了嚴宸。
他松了口氣,「還以為你怎麼了。」
「擔心我想不開啊。」
「擔心那一家子瘋批想不開。」
我洗了把臉,出門買菜。
單元樓底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寧熠微微低著頭,額頭的劉海蓋住了他的眼睛。
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到了我的腳底。
察覺到我的出現,他才抬起頭。
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我從他身邊經過。
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天黑了,我站在陽臺朝下看。
他還在。
第二天早上。
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衣服和鞋都是昨天的。
小區裡的住戶看他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奇怪了,不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到了下午的時候,有保安過來驅趕。
他朝我住的方向看了一眼,離開了。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
看來他還是識相的。
果不其然,夜裡十點,窗外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
雨水淅淅瀝瀝的灑落下來。
我抱腿縮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演的古裝劇。
男主很帥。
鬼使神差間。
我走到陽臺,推開窗戶朝下望去。
我想起寧熠跟我說過,他很怕打雷。
起初我沒放心上。
打雷誰不怕,我也怕。
不去注意就好。
結果那個雷雨天,他的臉和唇都是蒼白的,握著我的手沒松開過。
幾聲響雷過後,他把頭埋在了我懷裡。
我記得,他的脈搏跳的很快,出奇的快。
這麼懼怕雷電的人。
此刻一聲不吭地站在瓢潑的大雨裡。
嚴宸打來電話,「那家伙還在嗎?」
我「嗯」了一聲。
「被雷劈S倒好。」他笑了一聲,「怕嗎?打雷。」
「有一點。」
「那我過去陪你。」
他飛快掛斷了我的電話,像是生怕慢一點就會被我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