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她問我:「知道我找你來的原因嗎?」
我說知道:「因為王爺現在隻有我一個姬妾,而且他還對我很上心。」
「你很坦誠。」
郡主笑了,直截了當地說:「我與王爺婚期將近,但我不喜歡與他人一同共享丈夫——」
她掃視我幾眼,眼神難掩嫌惡:
「尤其是你這種賤民。」
「所以——」
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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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一千兩銀子,希望你能識趣些,自己乖乖離開。」
一千兩?
真摳。燕辰給我的金銀珠寶都不止這個價。
我忍不住笑了。
我搖了搖頭,說:「郡主您不知道,王爺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我在他身邊也享受到了富貴的滋味。所以——」
眼見著郡主眉眼間染上怒意,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開口:
「您得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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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白銀被我成功抬價到五千兩黃金。
這樣的結果我很滿意,郡主也很滿意。
郡主得到了我離開的承諾,外加上緩解頭疾的按摩秘方。
我痛快地表示,隻要郡主一聲令下,我立馬卷著鋪蓋滾蛋。
郡主看著我眉開眼笑的樣子,有些傻眼。
她忽然幽幽開口:
「你們這種人果真無情。王爺對你也算上心,你居然為了錢,選擇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她望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高高在上的鄙夷。
我忍不住笑。
燕辰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愛錢;下人們罵我低賤浪蕩;郡主也要譏諷我貪圖富貴。
他們都不知道,我是窮怕了。被折磨怕了。
我娘當年是名震一時的花魁。她的容顏美,琴技絕佳。無數達官貴人搶著要為她贖身。
可她卻獨獨看上了當時還隻是個窮書生的我爹。
她不惜用全部積蓄給他做盤纏,助他趕考,幫他達成青雲之志。
可我爹取得功名後,轉頭做了太傅的貴婿。他借此機會扶搖直上,成了御史。
那時我娘帶著年僅五歲的我去找我爹,固執地想問他當年的承諾為何不算數。
可我們卻被棍棒打了出來。
管家甚至還放狗咬我們,他一邊看著我們狼狽逃跑的樣子,一邊猖狂地笑著拍手叫好。
他還說我娘是得了失心瘋,一個青樓出來的娼婦帶著個野種,也敢來這撒野。
路人也對我們指指點點,眼神嫌惡。
那年冬天真冷啊。我在雪地裡抱著渾身是傷的我娘,嚎啕大哭。
遠遠傳來我爹和妻兒的歡笑聲。
雪不停落下來,遮住一切骯髒,也埋葬了我娘的生命。
如今好多年過去,我依舊會做夢,夢見那場下不完的雪,和徹骨的冷。
每夢見一次,我心裡的念頭就會多堅定一分——我不要真心,我隻要好多好多的錢。
多到可以永遠吃飽飯。
多到不用再受到屈辱。
況且。我不過是個養在別院的妾室,就算日後有幸進了王府又怎樣?
我若是與高門煊赫的郡主起了爭執,燕辰難道會偏袒我?
我很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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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我對燕辰的愛,沒有半分把握。
記憶最深的那次,是我在別院過的第一個生辰。
燕辰派人送給我很多的禮物,還親口對我說生辰快樂。
這是我娘走後,第一次有人願意為我過生辰。
我好高興,想了半天,最終決定去廚房央求廚娘教我做長壽面。
我想與燕辰一起吃。
可當我捧著熱氣騰騰的面碗,去書房找燕辰的時候,剛好看見他與幾個勳貴一起談笑。
其中一個男人見了我,眼神一亮,急忙問燕辰我是誰。
「一個妾罷了。」
燕辰隨意地瞥了我一眼:「你若是喜歡,送你了。」
盡管那個男人笑著拒絕了。
但那一刻,我如墜深淵。
明明早上燕辰繾綣地親吻我,對我說生辰快樂的時候,也是這樣溫和的語調。
可他轉頭也用如此溫和的語調,隨口把我送人。
我曾經以為他對我有幾分不同。
可實際上,他也隻是把我看成一個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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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辰最近愈發忙碌。
那日晨起,他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要去邊疆閱軍,可能要走兩三個月。」
我溫順地點點頭:「祝王爺一路平安。妾身等您回來。」
燕辰很滿意我的乖巧,又低頭與我溫存半晌,才終於餮足地離開。
眼見著他的衣袍在走廊盡頭消失不見,我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一邊轉身回屋,一邊面無表情地吩咐侍女:
「去幫我給郡主送一封信。要快。」
……
半月之後的一個夜晚,郡主在橋邊等我,旁邊停了一輛馬車。
她看著我身旁那個碩大的,能裝下一整個人的巨大木箱,眉頭狠狠跳了兩下。
「你是把王府都搬空了麼?」
她忍不住問我。
我以一種理直氣壯的眼神看她:「這些都是王爺送我的東西,不拿白不拿。」
郡主無語:「好了,快走吧。」
車夫揮鞭啟程。
不知是不是我的珠寶金銀太沉,馬兒趔趄了一下,後退幾步,才堪堪穩住平衡,重新上路。
我在後宅困了整整二十年。從青樓到別院,我像一隻被豢養的鳥。
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換成一個大籠子。
夜色昏沉,路上無行人。
我放心地將頭探出車窗,貪婪地呼吸著山林裡的空氣。
這是我第一次不受任何人的桎梏。獲得真正的自由。
12
我離開王府,最終選擇在一座江南小鎮住下。
這裡環境清淨,來往旅客也少。與皇城的繁華景象截然不同。
我有時坐在窗邊剝菱角,回想起在宅院與燕辰共度的那段時光,竟有種恍惚的錯覺。
仿佛那是很縹緲的記憶,是上一世的事了。
偶爾我去茶樓買點心,還是能聽見說書人講起皇城最近的消息。
說書人說,小皇帝病重,攝政王權勢愈發煊赫。
小二遞來熱乎乎的糕點。
「謝謝。」我接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於是我並沒有聽到說書人的下文。
也並不知道他接下來說的是——
最近一段時日,攝政王的頭疾愈發嚴重。性情也愈發古怪。
與他有婚約的郡主也被扔進了牢獄,至今生S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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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下的第三個月,鎮裡發了張告示。
上面寫著,賞黃金千兩,尋一位女子。
「這麼多錢?」我好奇。
鎮上離我所住的村落有半天的距離,路程不算近。因此我隻有要買東西的時候才會去。
昨日剛去了鎮上的王婆點點頭:
「聽說啊,是某位大人物的愛妾逃跑了。」
我愣了下,繼續低頭掃地,沒有應聲。
王婆沒有察覺我的異樣,她呸的一聲吐出瓜子皮,興致勃勃道:
「對了阿鳶,你這個年歲早該成家,找個夫君照顧你了。
「王婆給你介紹一個書生怎麼樣?他家境殷實,正在考取功名,你日後嫁過去必定不會吃虧……」
王婆熱情得過頭。
我三番兩次地試圖推脫,卻總能被她用話堵回去。
末了,我實在沒辦法,說見一見吧。
我想當著書生的面,把事情說清楚。
於是三日後,我坐在茶樓角落裡等書生到來。
可奇怪的是,王婆口中那極其守禮節的書生卻遲到了。
我隻能耐心地等著。
在喝了兩壺茶後,我拄著下巴昏昏欲睡。
兩個時辰過去,眼見著已經快要日落西山,一道陰影終於從我頭頂籠罩下來,遮住了我面前的日光。
有人來了。
我急忙收起臉上的倦怠,換了副溫和的笑容。
慢慢抬起頭,與書生禮貌招呼:
「你終於來——」
下一秒,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後,我臉色一白。
來人並不是書生。
而是……幾月未見的攝政王。
我嚇得渾身一抖,怔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燕辰俯下身盯著我。
他面色沉沉,漆黑的眼瞳邊布滿血絲。整個人陰沉得近乎可怖。
極重極危險的氣息向我撲來。他捏著我的下巴,咬牙切齒地笑:
「阿鳶,離了我過得是不是很快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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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燕辰抱進了房間。
我的手被束縛,綁在床頭。眼前也被蒙上黑色的絲絹,整個人動彈不得,也不能視物。
視覺的缺失放大了我的觸感。我能感覺到燕辰帶著薄繭的手指正在我身上一寸寸劃過。
耳邊響起他低啞的聲音:「阿鳶,做錯事是要接受懲罰的。」
我極力保持語氣平穩,開口問他:「王爺,你即將成婚,放過我不好麼?」
燕辰依舊在笑,隻是語氣愈發陰冷:
「你是說那個撺掇你出逃的女人?她已經在牢裡瘋了。」
想起郡主那麼高傲的人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個瘋子,我渾身發冷。
我們徹夜未眠。
清晨的時候,燕辰擦幹我臉上的淚珠。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說話,語氣偏執得近乎瘋魔。
他說:
「是你先招惹我的,怎麼可以又想著離開呢?
「你永遠,隻能乖乖待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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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逃離燕辰。
於是我開始他冷戰,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反抗他。
燕辰強硬地把我帶回京城。
似乎是怕我再次跑掉,他把我帶進了王府,關在了他的主臥。
看著緊閉的房門,我有點想笑。
沒想到我是用這種方式進到王府裡的。
一天半夜,燕辰突然從噩夢中驚醒。然後下意識摸了摸身側。
在摸到我的手的那一刻。
我聽見他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我以為你又丟下我了。」他勾住我的小指,聲音很低。
我沒有說話。
但燕辰似乎知道我還醒著。他開始跟我說話。說他幼時不得父皇寵愛,說他那時找不到我的難過。
末了,他突然坐起身來看我。
他的眼神在月光下顯得詭譎,卻又閃閃發亮。
他說:「阿鳶,你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抬眼看他,語氣很淡:「我不想。」
燕辰置若罔聞。
他S皮賴臉地湊上來,緊緊抱住我。
他高大的身影緊緊貼著我的後背,宛如一株毒蔓,緊緊將我整個人纏繞起來。
我聽見他喃喃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
他說:「這樣你就再也離不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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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燕辰隻是一時興起。
但沒想到,他從第二天開始,真的非常認真地在實行他的計劃。
他甚至還找來名醫,為我開了助孕的藥,逼著我喝下去。
那藥真苦啊。我皺著眉一飲而盡。
管家面無表情,隻是衝我拱了拱手:
「您恕罪,這是王爺的命令,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管家的言語禮貌,但看我的臉色卻並不恭順。
或許他覺得,至今仍無名無分的我不過是燕辰的一個玩物。說不定哪天就膩了。
我冷冷一笑,並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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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我好性子,任由刁奴欺負到我頭上。
而是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催吐。
見管家走遠,我立馬俯下身扣著喉嚨,將藥全都吐出來。
這個過程很痛苦。
等我把藥吐淨,常常臉色憔悴得不行。
可我依舊堅持這麼做。
因為我不想懷上燕辰的孩子。
我不想我的孩子,重復經歷我過往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