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淚水滑落在他的臉上。

 

我倉皇地用手指幫他抹掉。

 

起身，開門，走出去。

 

雪停了。

 

煙花也沒了。

 

我的愛情，停留在了這個夜晚。

 

12

 

整個大一下學期，我一次也沒見到姜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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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隻要不是刻意，有些人，你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暑假放假前一天，我的輔導員找到我，說有人找我。

 

輔導員把我交給了兩個人，那兩人帶我上了一輛車，那輛車走了一個多小時，進了一個沒有門牌的單位，一路前行，又走了好一會兒，等從車裡下來，我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

 

最後，我在一間小房間裡，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那人笑眯眯的，他將一杯牛奶遞給我，笑著跟我打招呼：「小姑娘，沒嚇著你吧？」

 

我搖搖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是溫熱的。

 

他示意我坐在他對面，見我坐好又喝了一口牛奶，笑了：「我就開門見山了？」

 

我點頭。

 

「你喜歡姜泰。」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中年男人，面上帶笑，很是和藹可親，可是聽到他這句肯定的話，我卻心中一涼。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據我推斷，姜泰也喜歡你。」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心髒有些緊縮的感覺，暗戀而已，我已經將所有的柔情和愛戀，封印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難道還不行？

 

「不過，除夕夜之後，你們怎麼再不交往了呢？」

 

怎麼再不交往了呢？

 

我苦笑：「組織，組織是希望我們交往，還是擔心我們交往？」

 

「希望。」

 

我猛抬頭，看著他。

 

他微笑：「有些事，因為涉密，不能說。還有兩個月時間，姜泰要離開學校，以後再回到學校，甚至再回到這個地方的機會幾乎沒有。」

 

「說得更絕對一些，很有可能，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

 

「你知道，他的父母去世了。」

 

「他的父母希望他成為一個平凡人，所以我們送他回了家鄉，上了一個普通學校。」

 

「可是他很努力，他將自己送到我們面前，告訴我們，他想成為他父母一樣的人。」

 

「很危險，普通人很難想象的危險。」

 

......

 

他說了很多，我一言不發，直到最後，他說：「你考慮考慮，這對你，不公平。」

 

我輕輕笑了一下：「還有兩個月？」

 

到底是什麼工作，需要他有去無回？

 

哪怕是他的父母，當年不是也結了婚，甚至生了他？

 

那人說，不能登記結婚，不能正大光明談戀愛，生了孩子，隨我姓。

 

也就是說，我隻能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偷偷摸摸把他睡了，以最快的速度懷孕，算是給他留個後。

 

若是懷上了，休學，生孩子，上學，願意讀研就讀研，不願意讀研就工作，包分配，都是好單位，總之，以後除了沒有男人，我和孩子的後半生，生活保障沒有問題。

 

若是懷不上，就，就當是一場夢，忘了。

 

回到宿舍時，舍友們都在收拾行李，大家嘻嘻笑笑，要回家了，興奮是難免的。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我幻想過，將來某一天，我成功嫁給姜泰，他一定是一個完美的丈夫，我也會認真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妻子。

 

我們會生個孩子，我肯定不會帶孩子，我不會教育，但是他一定很溫柔很細心很會教育，我都聽他的。

 

說不定我們會多生兩個，這樣，過節的時候，家裡會熱熱鬧鬧，我們不用再對著漫天煙花，羨慕萬家燈火。

 

除夕夜過後，我再不敢想，我奔著他而來，為了他，為了追上他的步伐，幾乎用盡了力氣，已經沒有餘力去幻想沒有他的未來怎麼過。

 

怎麼過呢？

 

13

 

我再次出現在姜泰面前時，姜泰的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恢復了正常，笑著問我：「怎麼來了，有事嗎？」

 

我低頭：「放假了，同學們都回家了，宿舍裡就剩我自己了。」

 

他的聲音輕輕的：「想家了？」

 

我搖頭，看他一眼：「不想。」

 

「一個人孤單了？我陪你逛逛？」

 

我點頭：「我想去校外逛。」

 

他笑了：「好，去換衣服，我一會兒去你宿舍樓下接你。」

 

第一天去了太平街，看了古戲臺、古糧倉，吃了糖油粑粑臭豆腐。

 

第二天去了橘子洲，坐著小火車，轉了半天。

 

第三天去了步行街，吃了烤肉，吃了火鍋。

 

第四天去了烈士陵園，在烈士塔前站了半天，又四處溜達，回來時天都黑了。

 

第五天沒去找姜泰，太累了，我需要休息。

 

第六天下午，再次出現在姜泰面前時，他眉毛挑起，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不等他說話，我伸出一根手指頭：「就一次，最後一次，我回來就好好學習。」

 

他嘆息：「說話算話？」

 

我點頭，算個屁，幾個女人說話算話？反正我不算。

 

去了後湖。

 

到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

 

坐在草地上，看火紅的太陽漸漸落下，晚霞灑滿半個天空。

 

我盯著晚霞，輕輕開口：「姜泰，你還記得，那年，你把我從河裡救出來嗎？」

 

「姜泰，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就是高唐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姜泰，我的媽媽，就是學校裡最漂亮最溫柔的付老師，她給我起的這個名字。」

 

「姜泰，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長大的。」

 

「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月經，我以為我有病，我以為我快要S了，我想告訴她，我鼓起所有勇氣告訴她，我流血了，問她我是不是要S了。」

 

「她像看一個笑話一樣看了我一眼，然後嗤笑了一聲。」

 

「她帶我去捉奸，每次，她都帶我去。」

 

「她將我薅到那個男人面前，問他下次他是不是要跟自己的親生女兒滾到一個床上。」

 

「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哭哭鬧鬧。」

 

「走進河裡的時候，我一點都沒害怕，我甚至有些喜悅，終於不用再每天戰戰兢兢了，終於不用再每天愧疚難過了，終於不用再每天看她的臉色了。」

 

我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到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卻並沒有推開我。

 

「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你緊緊皺起的眉頭。」

 

「你有些生氣，生氣我竟然敢靠近水邊。」

 

我抱著他的胳膊，抬頭看他：「姜泰，對不起，謝謝你，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溫暖。」

 

光線有些暗了，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他並沒有說話，隻拍了拍我的腦袋，揉亂了我的頭發。

 

我笑了，放開他的手臂，起身拽他：「陪我喝頓酒吧，就一次，就放縱一次，我一直都挺清醒的，我想試試，喝醉了是什麼感覺。」

 

大概是我笑著時，淚水卻砸在了他的手上，這個男人沒有拒絕我。

 

我拉他進入附近一家民宿的時候，他有點皺眉。

 

我將一提啤酒扔給他，跟他開玩笑：「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是擔心喝醉了你拖不回去我。」

 

拽著他進入房間，快刀斬亂麻，坐在窗前就開喝。

 

等姜泰出去買了點下酒菜，回來一樣樣擺在茶桌上，又燒了一壺茶，我已經兩瓶啤酒下肚了。

 

14

 

姜泰應該是沒想到我喝這麼快。

 

他蹲到我面前，伸出手，要拉我起來。

 

我抓住他的手，起身，跟著他走到茶桌前。

 

「不能隻喝酒不吃東西，傷胃，先吃點。」

 

我拿起一塊鴨脖，啃一口，看他不動，自己倒了一杯，又給他倒了一杯：「陪我喝點。」

 

他笑：「你喝吧，想喝醉就喝醉，沒事，我看著你。」

 

我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你也喝。」

 

他還是笑：「喝慢點，吃點東西。」

 

我將就遞給他：「你也喝。」

 

他接過酒杯，放在了一邊。

 

我定定看著他，開始哭。

 

不出聲，淚水卻一滴一滴劃過面龐，又可憐，又好看，我對著鏡子練過的。

 

姜泰拿紙巾幫我擦掉淚水，嘆息：「說過多少次了，怎麼這麼愛哭呢，好了，不哭，我陪你喝。」

 

我不哭了，他果然陪我喝了。

 

喝了三杯，他的臉頰紅了。

 

我不說話了，他開始絮叨了：「以後不許喝酒了，也不許哭了。」

 

「喝酒傷身子，哭多了也傷身子。」

 

......

 

我撲倒了他。

 

他有抗拒。

 

推我，我就哭。

 

抱住我不讓我動，我也哭。

 

他嘆息：「你會後悔，我也會後悔。」

 

我不說話，咬他。

 

我失敗了。

 

他任憑我咬他。

 

卻還是禁錮著我，不肯放開我。

 

我以為自己酒量很大，可能我的酒量真的不小，可是為了壯膽，我喝得太多太快，很快我就醉了。

 

我醉倒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房間裡空空曠曠的。

 

我滿心苦澀，打開手機，有姜泰的信息。

 

【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對過去的不甘上，不要輕易放縱自己沉醉，傷身又傷心，不值。】

 

他給我留了臉面。

 

他的酒量，應該不隻我認為的那點。

 

除夕那晚，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他的心中，我也是那些「弱小」，他對我，沒有私情。

 

這幾天，我其實感覺到他的忍耐了，或許，看在同鄉的份上，看在我是個受傷害的小姑娘的份上，他用了無比的耐心來容忍我，拉著他四處闲逛。